第1章 临滨
我不太喜欢读书，除了九生送来的书。
他送来的书都能合我胃口，那些书像特地为我所写似的。书里的文字密密麻麻，而且没有配上任何插图，但我每次都能读得津津有味。
屋外是夏夜，树上没有蝉鸣，星星挂在天上像要掉下来似的，摇摇欲坠地，胆战心惊地，发着微弱的光芒。
我坐在九生跟前，老人家满脸皱纹，笑起来时鱼儿在眼尾像活过来似的，钻进他明亮的眼眸，只留条尾巴裸露。
他有一家饭店叫做明月楼，我从小跟着他一起生活，在这家饭店里长大。
白日里几乎看不见什么客人，入了夜客人才会蜂拥而至，正应了它的名字。我从前很疑惑，问过九生多次，可他从未告诉我缘由，只叫我别多问。
我像往常一样招呼客人进店。九生说我生得好看做门面应该不错，可我却分不清美与丑，所以儿时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并不懂得，如今也不懂得。
“宁儿越长越好看了。”客人冲我打招呼已是常事。他说完话后，将大拇指和食指伸出来，又慢慢伸向我，离我越来越近时，九生急忙从柜台走来，毫不留情拍下他的手指，我只听见客人大叫一声，然后就是吵闹声。
符愿将我拉去一旁，问我有没有事，我只是摇头没说话。在饭店待的这些年，我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
客人还在破口大骂，九生压低声音回击：“这里是吃饭的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地，把你的猪爪子收好。”
客人正要从腰间掏出什么时，九生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说：“想活命就给我滚出去！”
跟着这位客人来的其他人吓得屁滚尿流，头也不回地溜走了。客人呸地吐出一滩口水，落在地面上，符愿在我身旁差点吐出来，他小声对我说：“好恶心，原来是只……”他没把话说完就吐了出来，我急忙搀扶他坐在长椅上。
那客人扔下几句肮脏的话就走了。九生回过头来看着我和符愿，神情严肃。我第一次见他这样。他走到我们跟前，先是缓和语气询问我有无大碍，再是轻拍符愿让他不再作呕。从小我便觉得九生是个异能者，因为他只需手一挥便可治好我的腿伤，轻抚额头便能使符愿退烧，还有甘霖生，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男人，每当他说心脏疼痛时都会请求九生医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不再喊疼了。
因为符愿身体不适，我们只能早些关门。待他睡下后，九生把我叫了出去，说了许多奇怪的话。
“宁儿，以后再遇到长得尖嘴猴腮的客人就离他们远一点。”
“为什么？”
“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吗？任何长相极丑行为诡异表情猥琐的人，都不是善类。以后招呼客人的工作还是交给符愿吧。”
“我知道了，我会尽量离他们远一些。不过，既然他们这么不堪，为什么还要招待他们？”
九生皱着眉头望着我，在柔和灯光的衬托下，他的脸显得更加严肃，我有些怕了。
“很多事我不想让你知道。但你要记住，方圆十几里，只有我们这一家招待那种客人。你不能在他们面前展现出任何畏惧，也不可以随意议论他们，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这就是你的工作。”
九生的话使我难以入眠。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手碰到一本书，看了一眼书封发现是未读完的。百无聊赖，我打算将剩余的内容读完。
“未曾拥有的，我再也没遇到过。”这句话出自这本书的最后一页。
九生给我的书都出自同一个作者，是个男性。他的文字初读时很伤感，再读又只觉得温柔。我总在猜想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有着怎样的故事。正当我又在猜想时，九生看见我卧室内的灯没关，一句早些休息打破了我的猜想。
我很想见到他本人，跟他说说话。
翌日。符愿打着呵欠走进饭店。我正在打杂。九生在厨房做饭。
“昨天晚上做了好几个噩梦，好难受啊！”符愿捏了捏自己的腰，又说，“浑身腰酸背疼。”
“我帮你揉揉肩吧。”
“那就谢谢宁儿啦！”
我的手掌覆在符愿的肩膀，揉捏时，我发现他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块凸起。我正纳闷时，九生端着三碗面走了出来。
“托盘也不知道认真清洗，符愿，你工作不合格，扣三分。”
符愿撇着嘴说：“切，才三分，你给我扣光都没事。”
九生悻悻然：“你怎么跟老板说话的？”
“嘿嘿，我过几天就去另外一家饭店啦！先跟您说一声，免得到时候惹什么麻烦。”
“你为什么要走？”我问符愿。
“唉，在明月楼招待的客人少有正常的，不是一些恶鬼就是一些妖怪，他们只要一开口啊我就想吐，我怕时间长了我的身体受不了。”
九生正要开口说话，我匆忙问：“什么恶鬼什么妖怪？”
符愿比我还疑惑：“啊？他还没跟你说啊？这里可是诡谲云涌，邪气丛生啊！”
“够了！你给我闭嘴！”九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符愿吓得哆嗦了一下。
我们都没开口说话。
九生长叹一口气，压制住怒火，说：“好了，既然你要走，我也不想妨碍你另谋出路。这样，你把甘霖生给我找来代替你，我就放你走。”
“甘霖生？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他一个来无影去无踪比鬼还飘得快的人，你让我去找他？换个人行不行啊？”
纵使符愿改用祈求的语气恳求着，九生也没改变主意。
“好，你说的啊，我现在就去找！”见九生不答应，符愿只能妥协。
“找什么说来听听！”
我们三人齐刷刷转过头去望，甘霖生笑容满面，缓缓走来。
符愿喜出望外，一把抱住甘霖生。甘霖生把他推开，说：“我跟你很熟吗你这样抱我！”他故作生气的语气并未吓到符愿。
“熟啊！怎么不熟呢？我们两个可是连对方身上有几颗痣都清楚的好朋友，好兄弟啊！”
甘霖生翻了个白眼，说：“哥这么帅，压根没什么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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