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婠（一）

我是由临安先生带大的。

临安先生曾久居于人间，在那里度过了十几次人生。他对人间计算时间的方式十分感兴趣，因此利用这种方式来为我计算年岁。一算，我如今已二十岁了。

临安在时，我尊敬地称他一声“师长”，他不在时，我就与他的灵兽鸾霄聊他的八卦。鸾霄说临安的第一世出生在人间，受尽委屈和冷落，七岁便早早夭折；第二世便出生在临滨——一个曾经属于天界的地方，在那里他整日劳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十五岁时因病去世；第三世再次回到人间，成为了一位大作家，出版了不少书籍。30岁时迎娶此生挚爱，他的挚爱在他35岁那年与世长辞，他悲痛万分故而再次因病去世……

临安并未有机会生长在天界，但他每一世都纯良无比，因此得到天的赏识，成为了照顾我的师长。

“九微教你的《静心咒》可背会了？”

“会了。”

“那我教你的咒语呢？可会使用？”

“使了。”

“我让你教鸾霄飞行，你可教了？”

“教了。”

临安的眼神凌冽，我急忙解释道：“鸾霄还年幼，两翼的羽毛都没长齐，飞起来很吃力……”

临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罢了，只要你肯教我便放心了。鸾儿，帮我再斟些茶。”

鸾霄端着茶壶踩着不熟练的步子一路前去，险些摔跤。

“刚修为仙，走路慢些。”远处的鸾霄没听见。临安摸了摸手里的檀木佛珠，若有所思。

人界送来了许多应聘的书信，临安需要一一过目，细心挑选。一些不愿往生的纯良之人想在天界谋份差事，因此在这五年间送来的书信越来越多。他拿起一份递给我，说：“你来，我教你怎么择人。”

我走上前去，离临安比平时更近一些，我才发现他的两鬓已有斑白。

“你看，信上的自我介绍如果与兰香阁所给的介绍有太大的差异，此人不能要。若字迹潦草，毫无诚意，此人不能要。若信中唯有对人世的怨恨，此人不能要。这三条是择人的标准，其他的你自行决断。”

“哦——知道了。”

原以为是我们二人共同分担这工作，可临安却起身拍了拍腹部，潇洒离去。我纵有再多怨言也不敢说。

“你要看这么多的信，真累人真累人。”鸾霄又化为鸟的模样，停在我工作的书案上。

我托着腮，有气无力地说：“唉，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咕咕——我帮你我帮你。”

“哎别别别，你之前把我的宝贝都给啄破了，我这次不敢请你帮我了。”鸾霄之前把我精心收藏的典籍啄毁，我修补了多日都无济于事，他好心为我翻页，可总帮倒忙。

凌霄花飘落，覆在我将看完的最后一封书信上。我听到殿外有人走动的声响，伸出手指示意鸾霄去瞧瞧。鸾霄振振翅膀尝试着飞去，我瞬间把心提起来，“你会飞了吗？”鸾霄咕咕两声说：“放心吧放心吧。”

他将窗棂打开，歪着鸟头朝外看，然后回头看向我，说：“是打扫的，打扫的。”我半信半疑：“真的？”然后打开门，不见一人。“哪有什么打扫的？”话音未落，一个身影立即出现在我身前，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青婠娘娘，你好啊！”原来是麟希。他是神兽修炼而来的，好不容易有了人身和俊俏的相貌，结果眼尾却多了处显眼的红色云状胎记，因此减了几分好看。

“别叫我娘娘，我还没答应要位于主神呢！”

“大家都这么叫我也要这么叫。”

我出生时，天界首次下雨，连下三日。雨神因此尤其喜欢我，为我取名为雨子，但临安极其不喜这个名字，请求天来为我取名，天赐我一个“婠”字，于是诸神自那时起开始叫我婠儿，但临安认为“婠儿”二字太过普通，而我出生时除了下雨便正逢初春，于是他便自作主张为我加了个“青”字。本是“青婠”二字即可，但因我命格不同，天十分器重我，于是除了临安之外的其他神，居然开始唤我一声“娘娘”，这次换我极其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把我叫得老了些，再加上这个称呼的地位非同一般，我实在承受不起。

“那我要是以后选择当男子，你可否心甘情愿叫我一声‘爹爹’？”

麒希有些气恼，说：“晓得了，不叫你便是。”

我招呼麒希进殿，鸾霄一直冲着他咕咕叫。

“这是鸾霄吧？临安先生的心头肉！”麒希摩挲着鸾霄的头，鸟眼瞬间瞪圆，装作恶狠狠地说：“撒开手！别碰我！”鸾霄最不喜被人用怜爱的动作抚摸。

“别摸他了，鸟头都给摸秃了。”我劝道。

鸾霄气得直啄书案，把书案啄了个小窟窿。随后飞了出去，飞得很远。原来它并不呆笨只是缺个刺激。我笑着。

“每日待在这儿不无聊吗？”麒希问我。

“我每日要做的事太多，没空觉得无聊。”我回答。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解解闷，在兰香阁真的太清闲了。”

“有多清闲？”

“临安先生把我们需要做的工作都做了，还不算无聊吗？”

我无语地叹了口气，说：“怪不得他每日给我的的工作都排得很满，没想到我把你们的工作都做了。”我背靠椅子，挪了一下臀部，头靠在背椅上，十分劳累。

麒希咯咯笑，说：“我修成人身以后，还以为每日该做的事会增多，没想到确有增多，只是都给娘娘你了。”

我手指着他，说：“你再叫我一声‘娘娘’，我就立刻变成男人！”

“好了好了，被别人叫做‘娘娘’有什么不好？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还得不到这个称呼呢！”

“我只是觉得我配不上而已。”

“哪有什么配不上的？天那么看重你，这个尊称是你应得的。”

麒希注意到书案上的凌霄花，伸出手来，那花似长了眼睛立即飞到他的手心。随后化作一粒种子。我目睹全程，惊叹不已。而麒希却已司空见惯，他颔首，说：“我的凌霄花居然能溜到这里来。看来啊，它很喜欢这里啊！”

飞到我殿内的花不在少数。蟠桃园的桃花凋谢后随风而来，有时落在庭院，有时钻进大殿。玉树灵仙葡萄藤上的叶片脱离时也会争着抢着飞至此处，我倒没觉得稀奇。

“凌霄花的种子你打算如何处理？”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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