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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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这次捕人之举不但是全县规模的,而且是全省规模的,全国规模的。一次运动捕人之多,超过四人帮时代。

白日埋头做箱,不想什么。黑夜为忧伤所煎熬,我便译书遣愁,有友人赠美国中篇小说《混血儿》一册,且弄来译译吧。每夜译出一段,翌日即被堂妹索去阅读。于是夜夜必译,历四十夜而译完全书。想不到五年后还能出版,成为我归来后出版的第一本书。书译完了,《史记》三读完了,还得找些事情来混混,于是每夜继续编英语课本,默抄唐诗宋词,用以教鲲鲲。后来又教堂妹的小儿阳阳和老侄的小儿建章夜学英语。1977年秋冬之交,堂妹家中灯下,夜夜书声琅琅。堂妹之母大婶感叹说:“这才像个读书人家了!”这时已不再禁止百姓家读书求学,显然是一大进步。还有呢,窗口对面那一对恶邻造反派夫妇也不再打骂我了。

我仍旧处在半失业状态。钢锉厂的产品质量低劣,锉具卖不出去,包装锉具的木箱自然也不需要那么多。我常常失业,原因在这里。若是让我放手做箱,像1977年8月份那样,半天我也不肯休息,结果挣来五十五元五角。从1966年到1978年在木器家具社的十三年中,这是我的最高月纪录了。可惜只有那样一次。八月份以后又一蹶不振。总是这样,钉着钉着,钢锉厂的绰号“英国人”的张国靖走来了,直摆手说:“别做啦,老余。”他知道我家很困窘。可是他的库存木箱已够多了,只得叫我停做。我总是一笑凄然,二话不说,锁了工具,去圆盘锯工作台旁和老陈讲笑话,偶尔发发牢骚。老陈总是低声说:“有困难,开声腔。”我几乎月月都要向他借钱,少则两元,多则五元。有一次我同他正在发牢骚,叹人间的不公平,掌墨的黄老师走来听见,从旁插嘴。他读过很多线装书,总爱旁征博引。这一次他引来明代某文人的感叹:“诗书误我!我误妻儿!”我听了这句话,恰如雪水浇头,仿佛眼帘忽卷,瞥见一群可怜的清白的中国知识分子,从古到今,排成长龙,低头走向地狱。

妻在囹圄之中!

儿在校园之外!

28.怪事一丛

[御赐马褂]本镇传说我是“皇犯”。还说我有御赐马褂,背绣“大右派”字样。有人悄悄走来问我,可否给他看看。

[鲁迅照片]抄家拿走玻璃板下照片,说是照的家父抱着婴年的我。我不忘父仇,照片是铁证。不知那是鲁迅与周海婴。照片一隅有鲁迅手书“五十与一”。家父清癯,貌似先生,事出有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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