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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时屯的人知道娘回家了,都来看她。原来的床给送回来,支上了。锅碗盆勺油盐米面,也齐了。
不断有人来问:“还缺啥?”
娘哭了,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说:“中了,中了。”
大伙儿送的粮食还没吃完,姜庄齐的粮食送来了。姜庄离百时屯三十里路,住的都是姓姜的,跟俺们是一家子。他们推来五个木头轱辘车,一个车上装两布袋粮,十布袋就是一千二百多斤,有高粱,有黄豆。过年的时候,邻居送来的东西更全科,猪肉、牛肉、羊肉、小鸡、白面、胡萝卜、大萝卜、白菜、粉条,啥都有。
那时家里九口人,三哥十七,俺十二,小妹十岁,饭量都大。过完春节,送来的粮食越吃越少,眼看就断顿了,大哥愁得睡不着觉,眼睛熬得通红。他跟三哥商量,想借钱买个弹棉花机器,俺那儿叫“洋弓”。三哥去城里仁大娘家借了钱,买了洋弓,拉到仁大娘家。第二天,仁大娘起早给三哥做饭,他拉了四十五里地,中午到家了。
大哥说:“士彦,我去刘庄找个人安装吧。”
三哥把脸一沉,说:“你去呗。”
大哥看三哥不愿意了,不再说啥,也没去刘庄。三哥吃完午饭,不大会儿就把机器安装好了。他拿出家里的棉花试,邻居看棉花弹得好,都往这儿送。弹到天黑,换了三十多斤粮食。三哥长这么大没出过力,这天拉车走了四十五里路,回来又蹬一下午洋弓,晚上连说话的劲都没了。
娘心疼,说:“士彦,歇两天再干吧。”
三哥一天都没歇。蹬洋弓是个力气活儿,蹬一会儿就是一身汗,三哥天天都挣来一百多斤粮食。
吃喝不愁了,余下的粮食卖了,把钱还上。俺家又买一个挤棉花籽的轧车,当时叫“洋轧车”。干一天能挣一百五十斤棉花籽,俺家再把棉花籽卖给油坊。手里宽绰了,家里换上驴拉的洋弓弹棉花。开始一个毛驴拉,看一个毛驴拉太累了,又买了一个毛驴。两个毛驴拉一天,能挣二百多斤粮食。
四外庄上没有洋弓、洋轧车,都到俺家排队。看俺挣钱了,百时屯又有两家买洋弓、洋轧车。大哥和三哥一商量,把挤棉花籽的洋轧车卖了,还卖了一个小毛驴。钱够了,就开起药铺。那时候有句话,“开过药铺打过铁,什么生意都不热”,说的是这两个生意最赚钱。
二哥以前有个朋友叫张学奎,五十多岁,住在独山黄村,是个有名的大夫。他儿子也是大夫,家里也开药铺。大哥到独山把他请来,在俺家药铺坐堂。
张先生在百时屯看病,看得可响了,百时屯人送他外号“活神仙”,找他看病的排队,远道的就在俺家住下。张先生在药铺坐堂三四年,分文不取,还手把手教大哥学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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