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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古文,他便用普通话一句一句念下来,再回到起首,用上海话解释古字和用典。那些年,他正在恢复写作的猖狂中,自称“二度青春”,一篇接一篇,文思泉涌,“如种之茁”。其时,我俩居定纽约五年了,何曾想今后会还乡,更料不到先生的暮年会有乌镇的晚晴小筑——诗作读毕,便是以下这行字:
丙寅二月十四日,予满甲子,海外孤露,唯丹卿置酒相祝。
木心来信的抬头,每称我“丹卿”,偶或也用“佛耳”,是他给我的绰号——那是我与先生顶开心的时光,老小无猜,“海外孤露”。两年后,一九八九年,木心开讲世界文学史,又二十三年,木心死,“予满甲子”,《文学回忆录》出版了。
此刻这本笔记簿就在电脑边,没办法,写到这里,我只好掩面痛哭。
二〇一三年十二月十五日至二十八日写于北京
翻开木心六十岁生日送我的笔记本,首页就是他手写的这首四言诗。
“天气好,心情不错,站在阳台上,一种小规模的君临万物之感。”(选自木心遗稿)一九九三年左右木心摄于杰克逊高地寓所门前的台阶。
[1]本文初刊于《〈温故〉特辑:木心逝世两周年纪念专号》,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
杰克逊高地[1]
我曾在纽约奎因斯(皇后区)杰克逊高地82街居住过好几年。那房子只好算是一条过道,我把它分三段,成了书斋、餐室、卧房。一个人的生活好像总是有意思,一个人哎,多妙啊,没有谁打搅我,要上进就上进,要堕落就堕落,何况几十年来,要堕落也堕落不了。
此刻我在纽约,在杰克逊高地的家。出了门,向北而偏西,步行半小时便是圣马可墓园;偏东而向北,沿82街走十分钟,就能看见木心当年的旧居。到临翌日,难免时差,黎明就醒了,我走去墓园看望母亲,折返时,天色大亮,顺便绕到木心的旧居前,站了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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