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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姨是四川丰都人,从农村逃婚出来,途中遇着长期在四川山中活动的共产党地下游击队,就参加了革命。陈营长等进了良县才听从组织安排结婚,他没有找城里学生,虽然那时部队干部非常受女学生欢迎,他还是挑了个能过日子健壮而爽朗的本地农村姑娘。按照乡下习惯,她的娘家姓这儿没人提,只随丈夫姓陈。
母亲与陈阿姨总是互相取笑,说她们怀孕是“和平病”:男人入川之后,战事平定,只有一些打土匪的小任务,是生孩子的好时光,只怕她们的孩子日后太文静了,缺乏革命战斗精神。
陈阿姨因为长得高大壮实,有身孕也活动自如。母亲叫她陈姐,后来发现她比母亲小半岁,可一开始叫就习惯了,再改就难。陈阿姨文化水平不高,只有初中水平,但她对母亲呵护有加。母亲也觉得与文化不高的陈阿姨几乎可以无话不谈,无须各种防范。她们对能参加当时重点的改造妓女工作,热情积极,似乎要把所有的妓女都改造成新人,像她们自己那样的女革命者。
专员公署,就在以前的民国政府专区署,是一个旧式庭院建筑,里面曲径回廊假山鱼池,形势一紧,鱼早就没人照料,死完了,只剩下一池漂着浮萍的水。回廊四周全挂了各种科局的牌子,食堂、柳专员一家及警卫员住处在后院。
那时城乡商业几乎停顿,只有十天一集,很不方便。柳专员因为妻子怀孕,就让警卫员去山里打野味来补充营养。此地山里物产丰富,山上长的,水里游的,动手去抓就什么都有,真是物产丰富的好地方。
母亲说,那几个夜里,她不知为什么感到心慌意乱,倦得睁不开眼睛,却难以成寐。她觉得机关里的气氛有点紧张,但是不明白出了什么新情况。但是丈夫和陈姐都总让她回家休息,说是胎儿――就是你柳璀――第一重要。
柳专员过了半夜才回家。妻子终于睡着了,但是睡得很不安宁。这地方刚解放不久,有国民党残留的土匪,随时可能重新钻出来,与暗藏的反动分子合起来捣乱。
那是一个闷热的初夏之夜,妻子来之前,柳专员换了一张大床,但是一直没有弄到一个大蚊帐。只好从警卫班再借一个单人蚊帐来,席子也是两张单人的凑在一起。她从蚊帐下伸过手去握丈夫的手,他慢慢抽出了手,可能睡着了。
天刚刚亮时,地方武装支队长就来让警卫员敲门,叫醒柳专员。警卫员正在犹豫,柳专员已醒了,套上衣服走出去,把门在身后掩上。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见门外的声音,便赶快穿上衣服。
一个士兵样子的人,再奇怪没有,他的单衣军服扯拉破烂,好象是从山崖上跌了下来,但身上没有伤痕。他手里挥着一支驳壳枪,失魂落魄,口里胡乱地说了一些听不懂的话。柳专员叫警卫赶快把枪拿下来,但支队长说,检查过了,子弹早就打空了,没有子弹了。才由他拿着。支队长又说,是巡逻队伍在例行路线上找到他的,在北边南华山坡道上,离城区并不太远。问了他,回答还是不清不楚,人在满地乱转。
柳专员很不高兴,在战场上从不慌乱的军人,在这里似乎中了邪,真是不应该!他叫人把这个士兵送回家去。对赶过来的陈阿姨和围观的部队士兵说:“是得病了,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找一下大夫。”目光扫了大家一圈,“没有任何异常,不许乱传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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