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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上在下小雨,灰蒙蒙的一片,空气中似乎漂浮着大颗灰色的尘埃,随着呼吸涌入鼻腔。一名脚步踉跄的男孩紧跟在父亲身后,揉了揉堵塞的鼻子。大家都不喜欢下雨天,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有关节炎的父亲会在这种天气出门,但他不敢询问反常的来源,只顾低头数着脚下的砖头。
红砖铺得歪七扭八,不下雨时还好,一旦进水就会变得摇摇晃晃。踩在砖头上时,一不留神就会脚底打滑,踩进泥地里。
这段路程比他想象中还要遥远。红砖路走到了尽头,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来到“居民区”的边缘。两人随后踏上杂草丛生的野草地,泥水混着雨水,没一会儿就打湿了他们的裤腿。
荒郊野岭,四下无人。穿过野草地后,父亲终于停下了匆忙的脚步。男孩抬眼向前望去,一时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以前他只在集市中心的显示屏上见过这样的汽车,乘坐它的人大多是名门望族、或是戴着厚重眼镜的科学家。闪光灯轻易地照亮了它锃亮的黑色车顶,总会让他想起自己捉到的拥有漂亮甲壳的金龟子。它代表着一个引人遐想的乌托邦,也代表着一个他们被严令禁止踏入的完美社会。
此时两名身材高大的西装男子立于车前,如同两尊笔直又阴冷的雕像。父亲突然松开紧攥着他的手,将他往前推了一把。
他一只小腿本就疼痛难忍,现下被人这样一推,差点向前摔倒在泥地里,好在其中一名西装男子及时伸手托住了他的肩膀;与此同时,他们将一个小小的医药箱交到这位出卖儿子的父亲手中。
父亲如获珍宝,捧着医药箱看了又看。从今往后每个月都会有人送药过来。对于贫民窟里的人来说,生存并不是最困难的任务,他们劈柴生火、种菜养鸡,以物易物虽然麻烦,但足够维持最低标准的生存需要。他们受到的最大惩罚是医疗资源的匮乏。
所以这一个小小的医疗箱对于一身病痛的父亲来说,远远高于邻居圈养的十二只老母鸡。
甚至是高过他的儿子。
交易进行得十分迅速。买卖家心照不宣,唯独交易品还蒙在鼓里。男孩有了不详的预感,转身就要朝父亲那儿跑去,然而西装男子手一伸就捉住了他的肩头,另一人则用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整个人架进车里。
他尖叫道:“爸爸——”
他平时并不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叫这一声只是为了求生。
眼前随即黑了下去,不透光的黑色布袋罩上他的脑袋,尼龙绳/缚/住他挣动的双臂。半透明的车窗外,父亲在听到这一声叫喊后又抱着他的医药箱在雨中跟了两步。
他就这样被父亲卖了,就像一根被交换给邻居的胡萝卜、一颗土豆。由铁皮和砖瓦搭建而成的独特部落被轿车远远甩在身后。他想:我就要死了!
坐上高级汽车、驶入城内——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不是恩赐,只可能是诅咒。他可能会被送给财阀、沦为玩物,或是被献祭给诡异的神明,也许脖颈上被人栓上项圈,迫不得已学着狗的模样在地上爬行。他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他想:我宁可死在下水道里!
与他已然飙升到一百二的心跳相比,电车行驶时所产生的噪声几不可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名被刽子手押去刑场的囚犯,他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身旁的刽子手们却是西装革履。
以前周围的孩子们都叫他“克星”。他们说他克死了他妈,迟早有一天也会把自己克死。他爸恨他是理所应该,想要赶走他、卖掉他,这些都是理所当然,可大颗苦涩的眼泪还是从他的眼眶里簌簌滚落,洇湿了黑色的布袋,留下两个深色的圆圈。
近期阴雨绵绵,天色昏暗,过分稀少的光照犹如一朵盘旋在心头上的乌云。内嵌式的电子屏幕里正在播报明天的天气,纪弘易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的视线落在屏幕下方的滚动条上:最近政府在所有居民楼里都设置了“太阳室”,如果群众感到心情压抑,不需要预订便可以直接去“太阳室”进行日常社交活动。
敲门声突然响起,纪弘易侧过头,管家告诉他新成员已经来到家中。
他关上电视,顺着旋转楼梯下到一楼大厅,看到对方正坐在躺椅上接受治疗。男孩年纪比他小一岁,瘦胳膊瘦腿,脸上还挂了彩,眼神倒是凌厉,一双黑色的眼珠子在凹陷的眼眶里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他在看到纪弘易的瞬间从椅子上警惕地弹了起来,紧接着又被身旁的保镖按住肩膀,压回躺椅上。
护士正蹲在他面前处理伤口。说不清是因为疼还是紧张,他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上下牙关直打颤。纪弘易走到护士身边蹲下,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为伤口消毒。
护士转头告诉他:“他的右腿有轻微骨裂,绑上夹板后很快就能愈合。”
纪弘易点了点头,扬起头说:“我也骨折过。”他抬起一只胳膊,“以前我碰断了自己的胳膊都不知道。”接着又摸了摸左脚踝,“这里也碎过。”
纪弘易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好像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的缺陷,他问:“你为什么骨折?”
男孩一声不吭,咬紧了后槽牙,保镖见状推了他一把,“说话!”
他被高分贝的音调吓了一跳,猛然抽了抽肩膀,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打架打的。”
纪弘易垂下眼皮,伸手想去摸一摸他肿胀的小腿,不料对方却猛然屈起右腿,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兽。
“你不能乱动……”护士从地上站了起来。
“滚!别碰我!”他厉声喝道,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随时准备用尖利的喙啄穿对方的鼻骨,“你到底想要什么?”
买家似乎想要让他活过今晚,可明天又会是怎样的光景?这种不确定性好似一根拴在他脖颈上的麻绳,他不知道脚下的木板何时会被抽空。
纪弘易第一次见到攻击性如此强烈的人,比起被惊吓到连连后退的护士,他却站起身,俯视着躺椅之上的男孩。
“她只是想为你治疗。”
“我不需要!”
“你还在流血。”纪弘易看向他受伤的手臂,碘酒已经将他的皮肤染成棕色,“失血过多会休克,还有可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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