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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031]左眼

[031]左眼

离开贺茂家以后, 羂索一次都没回来找过飞鸟。而好事不临门，坏事成双。阿傩的父亲，也就是?不再担任官职的岩城先生, 要把阿傩带回家去?学习咒术。

哪怕是?害怕这?个孩子那怪异的长相, 岩城家也没有忽略他身上的天赋。怪异只是?天资的附带品, 如?果拥有后者，那么面貌再奇怪又有什么差错呢？哪怕别人?不将喜爱他，可是?拥有力量就等同于拥有喜爱。

再貌美的姬君都无法抵抗父亲的命令。皇族的公主们如?果拒绝陛下的命令, 那么她们就会带着姓氏滚出贵族的领域，变成平庸的百姓。

飞鸟哭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了，因为哭泣是?会被家人?取笑的行为。可是?这?种感觉，就像是?把原先长在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挖去?一样?。

岩城家人?来的时?候，阿傩紧紧地抓着飞鸟的裤腿。他虽然这?么小, 但是?他的力气那么大。那是?钢铁一样?的力量。

岩城家人?说：“快松开！”

岩城家人?（对飞鸟）说：“想想办法吧！”

于是?飞鸟抓住阿傩的手, 用力地去?掰对方的手指。但是?阿傩的手太?多了，他有四只手，二十根手指。每当飞鸟掰下来一根，另外一根手指就缠上了原来的位置。

最后是?贺茂忠义出手, 用咒术束缚了对方，才解决了对方口?中的那场“闹剧”。

“喜欢小孩子也无妨, 去?看看你母亲的孩子吧。”

华阳娘的孩子刚刚出生，是?个女?孩，父亲给她取名作“舞子”，舞曲的“舞”。

飞鸟想, 他并不是?喜欢小孩子, 他只是?习惯性地和阿傩在一起。

回望这?个家族，能够和他说上话?的似乎只有兄长一人?。然而, 在抚子姬和无惨订下婚约后，好景不长，无惨他的病又重了，似乎是?对因为先前好用的药产生了所谓的抵抗力，所以药量下得再重也毫无作用。他的房间里时?刻不停地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真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把肺也咳出来。

无论是?哪个医师都说，无惨已经活不过今年，活不到成年了。

一个新生命的诞生，竟然伴随着一个过去?生命的死?去?。

身为阴阳师的父亲观测了星象，连他也给自己的长子下了病书?。

无惨他，似乎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长大了。

无法忍受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的藤原周平大人?，希望能将婚约转嫁给贺茂家别的孩子。当父亲用那种谁都心知肚明的眼神看向飞鸟的时?候，飞鸟只想要逃跑。

以前的他至少还能和羂索倾吐这?种苦恼，但是?现在，他周围好像谁都不在了。

……

……

无惨的咳嗽声，在夜里最为严重。温度，湿度，还有风，都是?影响他健康的因素。

大家似乎都厌倦他了，厌倦病弱且暴躁的他了。在医师与?这?个家的主人?都做出了判断之后，就连使女?也变得敷衍了起来。

她们的主人?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身份再尊贵，也熬不过今年的冬天。与?其每天在这?里服侍，还不如?赶紧去?找下家。

这?里的姬君这?么多，她们又怎么会找不到下家呢？

所以哪怕无惨咳嗽得这?么严重，也没有人?上门来。他一个人?在一个人?的屋子里，在一个人?的夜里，他吐出一口?血来。鲜红的血在白帕子上那么耀眼，就算是?不信医师预言的他，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未来可能真的要结束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无惨想起自己的生母紫阳，对方在神佛面前祈祷了那么久，但是?她信奉的神明大人?、佛祖大人?，从来没有一次降下过他们的慈悲。他们家里有一个名字就是?菩萨的男人?，可是?那个男人?却是?天生的心肠歹毒之人?。

无惨觉得他母亲的一辈子都毫无意?义，无论是?爱的丈夫还是?心爱的孩子，都没能为她带来什么。

无惨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他不敢躺下，一旦躺下，喉咙里就会卡住痰。他只好靠在墙面上，身后垫着一个枕头。已经不旺的炉火照映着他惨白的脸，属于他的故事将在雪和火焰的末端结束。

后半夜的时?候，无惨好不容易睡去?了。睡到一半，浅眠的他听见障子门被人?拉开的声音。此时?的炉火已经熄灭了，他房间里暗淡无光。冬日的天空，比人?的心还要黑。

有人?钻进了他的被子里，一双冰冷的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被那双手冰到的无惨惊醒了，他想去?推攘那个家伙，但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寒冷的温度，带走了他身上最后的力量。

无惨只好任那个不明的家伙抱着自己，他的怒意?正在胸腔里发酵。他的身上好冷，心中怒火再盛，也无法温暖他的腹腔。

但在听到一声熟悉的声响后，无惨才意?识到了藏在自己被窝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飞鸟啊，他的双胞胎兄弟。

无惨一直觉得飞鸟不正常，脑袋不正常，身体也不正常。无惨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很低，和自己的差不多。两个低温的人?是?无法相互取暖的，就像两条上岸的鱼只能够在濒死?之际相濡以沫。

飞鸟他，是?个脑子有病的家伙。无惨不乏以这?样?的恶意?看待自己的弟弟，虽然是?他（飞鸟）先出生一步，但从顺序上来看，身为弟弟的的确是?他没有错。

无惨一直看着飞鸟，哪怕他在偏远的见不到阳光的屋子里，他也一直看着对方。通过无惨的那双好似被诅咒了的红眼睛，去?看他那个好似被神明诅咒了的亲弟弟。

诅咒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就是?馈赠。安倍晴明的母亲是?森中的白狐葛叶，他在拥有妖怪之血的同时?也拥有了天生的灵力。贺茂飞鸟在拥有那奇异的模样?的同时?，也拥有卓越的天赋。

无惨什么都知道，有谁会比他更清楚双子中的另外一个呢？

无论是?力量，还是?恋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恋情是?丑陋且无用的存在，就算不牵扯到咒术的范畴，它对无惨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然而，无惨用那双眼睛看见了，看见了某人?正深陷于恋情的陷阱而不自知。

那个掠夺了他的族人?、某颗宝石的男人?，表面上温和且沉默，此时?此刻怕是?在心中大笑。

无惨厌恶羂索，无论是?那个名字，还是?拥有这?个名字的男人?。“羂索”这?个词来自于“不空羂索观音之羂索，及不动?尊所持之羂索是?也”，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看起来就是?个慈悲的人?。

但是?不是?这?样?子的。那种家伙，那样?子的假面……他何德何能。

无惨的心思在无法安眠的夜里显得愈发的沉重，他并非是?为了飞鸟而在担忧，他只是?为了自己。笨蛋和狡诈的人?看上去?都有光明且远大的未来，那么他呢，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要经历这?种悲切的恐惧与?痛苦吗？

两双冰冷的手在交叠之中逐渐升温，可无惨丝毫没有喜悦与?安心之意?。

天亮了。

无惨开始逼迫那位善良的医师，他的脾气愈发差劲，但医师依然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多么尽心尽责的人?啊，可即便?这?样?，医师的力量也无法击败天意?。

白日里的无惨要经受病痛的折磨，到了夜里，他则要经受某个混账的侵袭。

无惨本可以把人?丢出去?的，可他冥冥之中有一种缥缈的感觉，他有一种，二人?将此世不见的感觉。

母亲病逝的那一夜，他从黑夜里惊醒，他也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可是?，无论如?何都好不甘心。

无惨已经抬不起自己的指尖了。

就在这?时?，那位医师为他奉上了一碗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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