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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手足（2）

“……可我啊，一直是个没本事的人。”

宋修远轻声叹了口气，无力地仰起头，抬眼便瞧见余晖金碧辉煌，落到远处皑皑的白雪上。因为有段距离，因而皇城内层层叠叠的宫阙与房屋都显得有些模糊，泛着层淡淡的光晕。

马上就要落日了。

血沫堵住了咽喉，宋修远的嗓子嘶哑不堪，喃喃的话语声又太小。宋容秉只瞧见他的喉咙里发出些许微弱气音，于是连忙手忙脚乱，颤抖着身子贴近去听，却只有咽气和咳嗽混杂，根本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宋修远却已经在这一刻缓缓闭上了眼。

从幼时，到现在。都是如此。

他从来都是家中不受注目的庶子，即便是已经远远超过了京中大多世家子弟的水平。这样的人，但凡单放在其它地方都是出彩的人物，因为一个更加光彩夺目的兄长，于是显得默默无闻。

无论做到多好，无论取得多好的功绩，却也只是匆匆一笔带过，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他。

那些百姓会在闲暇时谈论，宋家大公子近来愈发受陛下喜爱。又得了什么赏赐，作了什么惊艳四座的诗作，又收到哪家芳心暗许的姑娘簪花，这是他们所津津乐道的。

更甚于，连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也会在某些细节上体现出莫名的偏爱。

小孩子生性都是敏感的，宋修远曾经也是有过属于少年人的那份傲气和不甘的，憋着一口气试图超越过的。但到头来，一切都不过徒劳无功。

终有一日，宋修远不得不承认，他的兄长，的确天赋异禀，比自己更加有才华。

更加悲哀的是，他意识到，这些东西甚至是宋容秉与生俱来的天赋，是自己勤学苦练多年都无法赶上分毫的存在。

努力在巨大的天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从那个时候，才有了一种彻底被击垮的感觉。

宋修远靠在城墙角落，没有看宋容秉。他闭着眼，忽然毫无征兆身子一下猛地紧绷，一阵又一阵地痉挛起来，几乎克制不住。

痛苦地蹙着眉，仿佛在拼命忍耐什么。良久，宋修远才缓缓咽下喉咙里不断涌起的浓重血腥，眼眸中的光芒却无法挽回地逐渐涣散起来。

“……我想吃，娘亲做的桂花糕了。兄长。”

他说。

忽然听见这句话的宋容秉，神情毫无征兆一顿，很快，眼眶瞬间通红。哭得几近呼吸困难，咽喉深处都传来尖锐沉重的钝痛，手指抽搐着。

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一滴一滴不断地砸下来，落到白雪与鲜血混杂的泥土中，直至消失不见。

宋容秉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小事。

平昭十三年以前。

那时谢邕还未谋反，宋家还未覆灭，他们都还年幼，身处于一个尚且不知愁苦的年纪。而宋容秉，也还是那个百姓口口相传所称颂的，百年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风光无限。

秦萋萋手巧，擅长做糕点。却因为身子时常不怎么好，性子又来得安静，所以素日里不大爱动，除非是给宋容秉。

她好似分外疼惜这个孩子，在某些时候，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因而能够一饱口福的，便只有宋容秉独一个人。这个女人倒是从入府以来便真真切切，当真没有一点私心。

年幼的宋修远常常只能看着，却永远得不到。

小孩子年纪小，还不懂得为什么。只是看着自家娘亲对别的孩子好，便觉得很不公平即便那个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

孩童单纯，也没有在深宅中什么话能不能说的概念。宋容秉下学回院子的途中便被直直堵住，宋修远气势汹汹地叫嚣，从此以后都不要再理兄长了。

小孩子闹脾气，宋容秉那时只是失笑，不以为然。转首便吩咐人将今日才送来的桂花糕给宋修远全部送去，还切记着避开秦萋萋，怕她多想。

于是二人从此以后的许多年，无论因为什么问题，出现什么间隙。或是宋容秉送去桂花糕，或是宋修远瓮声瓮气喊：兄长，我想吃娘亲做的桂花糕。

这便成为二人和好的一种讯号。

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宋容秉都快要忘记了。

……宋修远的意思是，已经原谅他了。

那些要靠着母亲在他人榻上承欢献媚，才能勉强活头的日子。那些被最低贱的下人也能肆意打骂的童年和过去。那些被无数人排挤嗤笑，官场不得意的年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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