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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燕园足风流天府之国教英语(9)
周老师教我们的翻译课,让我们翻译的材料十分广泛。有时我们会感到束手无策,毫无办法。比如有一次周老师让我们翻译《 Pocket Oxford Dictionnary 》(《 袖珍牛津字典 》)的序言。这本字典曾被林语堂先生称为学习英语最好的工具。他去任何地方,随带的箱子里总要留出放两双袜子的地方来放这本字典。当然,现在只用两千常用词编的字典就比这本POD好用得多,方便得多。周老师要求我们在一节课里就把序言译成中文。下课时,谁也没有完成作业。当天晚上,我去周老师家请教翻译中所遇到一些难点。周老师继而谈到翻译的技巧和艺术等。他顺便把他译成中文的一首英诗给我看。我记得是英国伟大诗人之一雪莱的《 Prometheus Unbound 》(《 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 》)。周老师说他还有郭沫若先生的译文。我把两个译文进行比较,我觉得郭老的译文是天马行空,词藻华丽,而周老师的译文更表达出雪莱写此诗的意境,让我更喜欢一些。
一天晚上,我又去周老师家,看见桌上有一本又大又厚的字典,翻开一看,是林语堂编的《 汉英大辞典 》。再仔细看下去,有近一半的词下面都有批注。周老师说:“我把辞典中的词、短语和句子错译的地方,或有不同译法都写在旁边。“我心里想,这个工作需要好多时间和好多精力啊!没有丰富的汉语知识和英语知识,怎么能轻易下笔啊!
又一天晚上,我去周老师的家,正好他参加政治学习回来。我随便问他政治学习学什么内容?周老师说:“就学这本书。“我一看是胡乔木写的《 中国共产党卅年 》。书的每一页的顶部或旁边都有周老师写的字。我说:“周老师,你学习的心得和体会不少呀!“周老师说:“不是的,我是把书中不合乎汉语语法、不合乎逻辑思维的地方改了一下。“我吓了一跳。我们那时也在学这本书,我们把它当成绝对真理来学,根本没有想它的用词遣句。看看周老师对此书的改正,的确改得对,改得有道理。心里还是为周老师担心,怕他惹麻烦。我开玩笑地对他说:“你这本书可以说是一份机密文件,千万不能公之于众!“周老师一笑置之。
常说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一定有一个贤良的妻子。周老师那点菲薄的工资要养活一大家人,真是有点捉襟见肘啊!周师母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她却把一家人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有了周师母,周老师无后顾之忧,才能安心教书,专心做学问。周师母是功不可没的。我们这些年青而又不懂事的学生,胃口很好,食欲特佳,往往一进周老师的家就大声问周师母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有?不管是在下午或是在晚上,周师母总会像魔术师一样拿出一些让我们嘴馋的东西来。至今我还念念不忘周师母做的肉饼。最近在电话里,我还夸奖周师母的厨艺。她谦逊地说:“做得不好,做得不好。“
人缘履痕雪泥鸿爪三十而立(1)
来到成都以后,除了上述教学、毕业论文和翻译等工作外,周汝昌并没有停止对曹雪芹和《 红楼梦 》的继续深入探索。前几年于北京研究写作的成果,经最后的修订,原拟的《 红楼家世 》后改名《 证〈 石头记 〉》,最终定名为《〈 红楼梦 〉新证 》,1953年9月由上海棠棣出版社出版,共三十九万字。此书的写作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经历了漫长的不断加工过程,周伦苓说:“1948年的暑假,父亲回到了天津咸水沽老家,整理自己的研究成果。《 新证 》的最初稿,是摘记在各式各样的纸条上的,这大量粘缀起来的纸条,仿佛是件‘百衲衣’,需要一张张一条条抄录在稿纸上。父亲对我讲过一件有趣的事,他撰稿的笔是燕园好友送的一支金笔,有一天,他在帮母亲烧柴禾做饭时,不慎将笔掉进火中烧坏,无可奈何之中,只好把笔尖绑在一根筷子上,继续写作,终于完成了全稿。“在《 我与胡适先生 》第十四节《 红夏喜双收 》和第十五节《 口耳校红文 》中,周汝昌生动地记述了天津老家的院落住房情况,以及自己与四哥祜昌分工合作,一方面是甲戌本录副本,另一方面是将纸条上的材料整理成《〈 红楼梦 〉新证 》,以及向友人求助购买朱色墨等,读者可以参看。
黄裳( 容鼎昌 )先生于2004年10月13日给笔者的信函中这样说:“我和汝昌兄是南开中学的同学,且同斋住宿,时间一年不到。我只知道他当时已婚,为人缄默,与同学来往甚少;不喜运动,喜京戏,他曾赠我一张剧照,他扮《 春秋配 》中的李春发,丰神倜傥。我们曾结拜为把兄弟,曾拍过一张照片( 见我的文集 )。每日晚饭后多散步于墙子河畔,多谈及《 红楼 》,其详情,无可回忆,只见我与汝昌的几篇文章中。抗战及战后,消息不通,我入《 文汇报 》,编副刊,见汝昌发表于《 燕京( 大学 )学报 》之《 红楼 》论文,极赞赏之,为转载于报上,引起不少反响,从此恢复通讯。他的《 新证 》书成,我曾努力为之规划出版,曾介绍给开明书店( 叶圣陶 )、平明出版社( 边余 ),皆不成。后终由棠棣出版。“
黄裳先生叙述得比较简略。其实还有更具体曲折的出版过程。透露《〈 红楼梦 〉新证 》已经写成,首先是《 燕京学报 》第37期刊登出周汝昌的《 真本〈 石头记 〉之脂砚斋评 》,在文章末尾提到这部书稿,当时名为《 证〈 石头记 〉》。这个消息引起一些友人和出版界人士的注意。张慧剑在上海的《 新民报 》发表一篇文章予以赞扬,朱南铣向周汝昌商洽借阅周氏兄弟录副的甲戌本《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黄裳则主动写信将书稿推荐给开明书店,信封上写叶圣陶收。但过了一段时间,开明书店把书稿退回给周汝昌。周汝昌对退稿时“连一纸退稿便笺亦无“颇有情绪,揆其原委,叶圣陶是俞平伯的密友,而《 证〈 石头记 〉》在一些方面与俞平伯的《〈 红楼梦 〉辨 》观点枘凿,至少在篇幅上远远压倒了《〈 红楼梦 〉辨 》,叶圣陶不愿承揽出版此书,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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