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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路洋难得有语气这样正经的时候,平秋疑惑,才想询问,恰好侍应生敲门进来,打断他前半句话。等侍应生离开,路洋再问,平秋反而摇摇头,只说知道了,待会儿再说。
虽然没能问出口,但平秋最会看人脸色。路洋表情凝重,语气下沉,显然他想谈的话题对他来说有些难以启齿,而能让路洋这样一个风风火火的乐天派感到焦躁不安的,又显然只有那一件事。
霎时间,平秋心情低落,千百种或可喜、或糟糕的结果在脑海里反复地跳转,搅得他食不知味。正出神,桌边手机突地振动,显示却是未知号码。平秋侧身接起,喂两声,对面没有人应。他拿下手机看号码,确认是一串完全陌生的数字。但再贴耳边,对面已经挂断通话。
“谁啊?”路洋见他茫然,随口问道。
“不知道,对面没声音。”平秋将手机倒扣在桌面。
“打错了吧,或者是推销电话,你别理了,”路洋示意桌上,“有水蒸蛋,你要不要,我给你盛一碗?”
“不用,”平秋下意识拒绝,想想又补充,“可能是白天晒得太久了,我现在没什麽胃口。”
“你们老板就让你们大夏天的,顶着太阳在户外晒啊?到时候人都晒得中暑了,哪还是吃不吃得下的问题。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在队里训练,室内训练场重建,我们一队人没地方去,也是天天在户外暴晒,有两次吧,我晒到脱水,一口气缓了两天。”
“记得,你和我说过。”
“所以我现在想,我当时不听家里的话留在省队,一方面是想反抗我爸妈,另外一方面,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做运动员吧。我爸妈老说我做什麽事都懒散,好像都无所谓的,也没什麽志向,本来想让我在队里训练,不说能拿多少成绩,至少能磨磨我的脾气,但是我不喜欢。反而现在这种生活,每天轻轻松松,工资也一般,但我就过得很高兴,尤其和你在一块儿,我觉得没什麽难关是过不了的。”
“怎麽突然这麽说话,好奇怪啊,”平秋心有不安,猜测道,“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路洋冲他笑笑,将平秋的手用力一握:“没什麽事,就是和我爸——”
话没说完,门应声而开。路洋立即掐断话音,松开平秋,看他的手因为脱力而从桌沿掉下去,同时转移话题道:“你怎麽去那麽久啊。”
“很久吗?”徐修远抽纸巾将掌心水渍擦干,“接了通电话。我爸妈打的。”
“怎麽了,他们催你回去?也是,你之前说要回家,时间定了吗?坐飞机还是高铁,那天需不需要我们送你?”
“你还不知道?我和平秋说了,他没告诉你吗?”徐修远语气平静,轻松将话头甩给平秋,甚至脸上带笑,“我以为他会告诉你的。”
“说什麽,他没说啊。”路洋也将视线转去平秋身上。
平秋哪敢直说是徐修远一通心血来潮的出柜惹得全家不安宁才不好回家,何况这些事也没必要向路洋提起,因而只用三言两语解释道:“他家里情况比较复杂,没地方去,过一段时间再看吧。”
“一段时间是多久?”路洋问,“月末,下个月,还是下下个月?”
“……”平秋知道他话里有话,但当着徐修远的面,他没法解释得太多,也担心路洋嘴上冲动,三两句话刺激徐修远,叫他误以为他们私底下商量过怎样才能丢掉他这块烫手山芋。
好在有徐修远替他圆话:“说不准。我朋友没几个,家里又闹得不愉快,天天吵架的,实在不知道能找谁救急。突然跑到这儿来,确实打扰你们了。如果有必要,我可以付房租的,就是假如让我住到外面,我手上的钱恐怕不够花,而且我也不想用别人的钱——没有那麽好的关系。”
听徐修远的意思,他是打定主意要在平秋这儿赖着不走。路洋望去一边直冲自己皱眉摇头的平秋,心里忽地有些郁闷:平秋就是太好说话了,心肠软,底线低,又太好脸面,不懂得拒绝。
但这毕竟是平秋答应的话,路洋作为第三方,哪怕是平秋明面上的男友,也仍然没有替他出尔反尔的资格。路洋承认自己因为徐瑞阳的关系,对徐修远照样有些防备,但他竭力为平秋保全表面上的客套,努力回旋道:“那行,你就住着吧,有问题尽管和我们说。对了,你这高考分一出,过两天就得报志愿了吧?你考虑得怎麽样,有没有困难?平秋刚好是做课外培训的,也算半个老师吧,而且他们机构老师都很年轻,好像还有应届的大学生吧?你有问题可以咨询他,别浪费资源。”
“他有自己的考虑,我们就别插手了,”平秋抢白,“先吃饭吧。”
他这急忙打断,是担忧路洋莫名问起填报志愿的情况,会让徐修远感到些许冒犯。平秋做惯了两人间周旋转圜的角色,谁想徐修远这回居然应道:“还在考虑,暂时不确定。如果有问题我是肯定会问的,只要我哥不嫌我烦,我肯定是嫌少不嫌多的。”
路洋闻言一笑,对平秋亲昵道:“你看吧,不用那麽小心翼翼,又不是青春期正叛逆,修远知道你是关心他。”
这话一说,倒显得平秋关心则乱,反而成了帮倒忙的。他再懒得费劲在路洋和徐修远之间各自打太极,索性埋头喝汤,边听路洋和徐修远聊起他们共同感兴趣的拳击比赛,他兴致缺缺,耳朵听着,实际神游太虚。
冷不防桌边手机一震,拾起接听,对面依然没有响应。平秋迷惑,看眼屏幕再贴回耳边,通话又自动挂断。
他满腹疑惑,目光由转暗的手机屏幕转去正对面的粉白色墙纸,那有扇玻璃窗。窗外天色黑漆漆的,他看到玻璃窗映着自己一张脸,脸上是困顿和疲倦,还有一种难以明说的惊慌。接着他视线转移,又从玻璃窗口,转向斜对面徐修远的位置。
在平秋视线游移的时候,徐修远仿佛永远在凝视他,平秋想把那种眼神解释成好奇和依赖,尽管他知道徐修远针对他的情绪从没有那麽简单,比如这时候,他心里有鬼,徐修远将放在桌下的双手放上桌面,掌心紧攥的手机压在桌面发出咚的声响,都能将平秋惊得眼皮一跳。
平秋有种直觉,那通没人接听的电话还会打来。
果不其然,临近散场的时候,平秋的手机又一次振动。他心跳得飞快,抓着手机站起身,借口上洗手间,却在出门后快步走去对面方向,推开不远处拐口的玻璃门,找处安静的露天阳台,接起电话。
一如之前的两通电话,对面照旧没有人出声。这回平秋周围寂然,他能听到对面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一些嚓嚓声,像是被人捂住听筒,偶尔泄出些动静。
“……徐瑞阳,是不是你?”平秋问。他太阳穴阵阵地跳,像是有人钻进他的脑袋里敲鼓,咚咚锵锵的,使得他的质问都变得模糊许多。对方仍然不出声,平秋却仿佛能听见他的呼吸声,这让他头皮发麻,而且手脚止不住地发抖。他惊讶自己再开口的语气会那麽怨毒:“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你为什麽联系我,因为修远吗?如果你真的那麽担心他,那你就来接他,亲自把他带回去,不是隔着电话,端起你做哥哥的派头教训他,假惺惺的——除了这件事以外,我们应该也没什麽好谈的了。你上一个号码我拉黑了,这个也会,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联系——你听到了吗?如果听到了,那就挂了吧。”
通话收线,平秋甚至没有听到对面发出一句回应。
时隔四年,平秋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记不得徐瑞阳的面貌了,也不知道四年后的徐瑞阳,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夜里联系他的一位旧情人,尽管他们并不算和平分手,或者干脆可以说是惨烈收场。平秋自认没有那样大度,在和现任的饭局上,藏在角落和旧情人共忆往昔。至于徐瑞阳究竟想说些什麽,平秋也不大在乎,他将手机收进衣兜,再次推开玻璃门,返回包间。
后来散场,平秋在酒店正门口被路洋拉住胳膊,他恍然自己答应路洋两人留下来说些悄悄话,可一看对面,徐修远斜挎着背包站在阴影处,两手插在外套口袋,神态略有些漫不经心,正望着他们纠缠。
“你等等,我和修远说两句话。”酒店门口是处小坡,平秋小跑向徐修远,竟然有些像在往他怀抱俯冲的错觉。待站定,是徐修远握住他的胳膊,两人凑得很近,好像脸对着脸。
平秋将自行车锁的钥匙交给徐修远,要他先骑车回家。
“我把车骑走了,你怎麽回来?”徐修远问,“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了,路洋会送我回去的。你骑车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和我说一声。如果我回来太晚,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你确定他会送你回来?”
“啊?”平秋疑问。
徐修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记得上回你半夜去找他,你们是不是吵了一架。最后他让你一个人回家,没有送你。”
平秋蓦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一回:“……你跟着我?”
“跟着你?正常人都会说那是‘跟踪’吧,然后你是不是要骂我了?”徐修远后退半步,好像讨饶似的将两手在耳朵边举了一举,“你出门动静很大,我怕你出事,所以跟着你,到了地方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去找他的——这次呢,你们会不会吵架,然后他又丢下你,让你一个人回家?”
“……我不是小孩,不怕走夜路。而且这里治安很好,不会出事的。”
“是吗?”徐修远突然伸手将平秋两条胳膊往后背一折,平秋猝不及防,胸口猛地和他相撞,宽松的t恤衣领也在拉扯间歪扭,露出他半边肩膀。平秋吃痛,惊叫一声,徐修远却立刻松手。
见他捂着肩膀叫疼,徐修远脸上虽然带笑,语气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我站在你面前,突然拉你的胳膊你都反抗不了,如果有人从背后偷袭你呢,钳住你的胳膊和腰,你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他们很容易就能把你拖进巷子里,你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被人掳走,他们会对你做什麽?强暴吗,还是给你打麻药,挖走你某个器官?”
平秋似乎是让徐修远突然的设想给吓着了,还惊愕于他突如其来的粗口,不由得倒退半步,恰好撞进路洋的怀抱。
远远见他们似乎争执不下,徐修远还动手拽住平秋四肢,路洋上前来,恰好从后搂住慌张的平秋。他问道:“怎麽说话说那麽久?你叮嘱他什麽了?”
“没什麽,就是提醒我注意安全,”徐修远抢过话头,笑笑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去约会吧。”
“也不是约会——他还挺会看势头。”路洋来不及多言,只能揽着平秋,冲徐修远挥挥手,就见他三两步下了小坡,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路灯底下。
自酒店正门往西走,是条沿江大道。路洋和平秋一路并肩,路很宽很高,偏偏四周的路灯不大配合,一盏亮一盏灭,盏盏又离得远,导致整条沿江大道就像浸在幽暗的海面,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点点不规则的亮斑,越靠越近,又在离近的瞬间和他们擦肩——原来整条路上只有他们在逆行。
夜里海风太盛,吹得平秋头发乱仰。他单手梳理头发,另一只手原本拉着路洋衣摆,这下自然地插进他的手臂内侧,顺势挽住他的胳膊。大概是冷,平秋又将下巴轻轻架在路洋肩头,靠得很亲密,仿佛依偎在他身侧。
“怎麽了?”路洋偏头低声问。
“没怎麽。”平秋答得含糊,半张脸都埋进路洋的肩头,嗅着他身上那股还没彻底散干净的冷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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