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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召唤
素拂白衣胜雪, 端立在万千邪物前。
他如一朵开放在泥沼上的皎洁的莲花,姿态颇为清雅,令人观之悦目。
可惜楚兰因分辨不出皮相的好坏。
但想起从前下山, 听他人言语,也知小拂儿生的一副好姿容。
偏而今这姣好的空壳内, 却是纠葛的凌乱的灵线。
素拂的出淤泥而不染,全在于根茎深深扎在同行者的骨血皮肉中。
“你还挺能藏。”剑灵左右打量了一阵, 目光再定定落向正对面的素拂, 道:“这么多年,不好过吧?”
……这灵物倒是伶牙俐齿。
素拂敛袖, 臂弯内的拂尘在风中吹摇。
却也说的不错。
这么多年, 当真是难以忍耐。
叛逃太仪后, 他们这些穿书者被太徽的法则打压, 没有身份,了无背景,灵力还被严重打压,东躲西藏, 熬不过去的就埋骨在了这里。
太徽真美啊。
可他们是在窃居此间。
等到渡过了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 素拂便开始与众人筹谋,利用阴坑篡夺天道。
他们要建立属于自己的瑰丽的境界。
呕出一大口血后, 巫浔踉跄起身,听见剑灵这般问话, 心中涌出百般滋味。
他也不经想到了很久以前, 素拂也发过誓,绝对不会辜负所有追随他的同伴。
只是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也终究成了一个笑话。
三大阴坑的地理位置不同, 且定天针残针的位置也未可知, 要徐徐图之。
当年,素拂身边也是有许多忠心的同道,愿意化整为零,为他舍弃肉身,夺舍太徽的生灵,以求暗中推动计划的进行。
他们并没有发现到自己正在损坏原本平和的太徽的安宁。
至少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所有穿书者都不曾有过后悔。
太徽真美啊,他们日后也会在更美的地方生存,执念会被化解,不公会被规正。
而他们更没有意识到,这一步迈出,就永无回路了。
从古杏城到冥障,从双生夺舍术,再到渗透仙道盟。
巫浔已经分不清那累累白骨中,究竟有多少是太徽的生灵,有多少是他们的生灵。
而就在他们准备启动篡夺太徽天道步骤的第一环时,变数又生。
那个在穿书局颇有威望的苍生天道的顺位,竟选择了在太徽隐退。
好几次谢苍山都要查到他们的踪迹,万幸被太仪的道具掩盖过去。
谢苍山的到来,让素拂不得不停止了所有的计划,他更加小心谨慎,只继续利用初版本的冥障,腐蚀定天针,以动摇太徽的地脉。
终于在百年后,他们等到了谢苍山的死。
念及此,那通体玲珑的拂尘柄在素拂的手中,几乎要被掐出一条裂缝。
腥甜的气息与肃杀的煞气在半空绞杀。
为何太仪那位能顺利篡夺天道神格,到他这里便困难重重?他隐约知道答案,却不想去揭开这个谜底。
“剑灵,可是据我所知,太徽天道待你也不如何。”
素拂慢悠悠与他闲聊,玉石般的嗓音娓娓道来:“你我本是一类人,天道从来辜负我等,你们为太徽拼死拼活,生灵们也不见得多待见你们,非我族类,终究是强求不得。”
邪物蛰在阴坑的四面八方,邪水的流动声股股在耳。
“我知道你不喜谷生阳。”素拂笑了笑,道:“所以我把他送给了你,天雷劈死了他,但这还是谢苍山清算因果的结果,你和我作对,等头来还要被太徽遗弃,即便你们找到了定天针的机缘,来日却太徽天道还是作威作福,你们又讨得到什么好?”
风在呜咽,魔息翻涌,素拂弯了眉眼,柔声道:“兰因剑,你没有必要和我作对,我们才是一样的。”
不被偏爱,又被天生造化的天道所磋磨,难道生灵生来便分个高低贵贱?喜恶皆让天道来分,高高在上的可以制定规则,生而困顿的就要任由摆布,这是什么道理。
话至此处,他对剑灵伸出手,邀请道:“你若愿意加入我们,待到重建太徽,你便是新的天道顺位。”
楚兰因不耐烦地撩了撩头发,“你真的和谷生阳挺配。”
温和的笑容在素拂脸上凝固。
那头剑灵亦笑了起来,学他的腔调说:“素先生,要点脸吧。”
“太徽对我不咋地,我自会寻个法子找他计较,可你又是什么东西?”他执剑一挥,身后一扇剑屏展开,冷声道:“你委屈你去找穿书局,拿我们太徽的生灵当你的枯骨跳板,还在这里和我讲仁义道德,用的还是小拂儿的壳子,这真的很恶心。”
“好罢。”素拂失望地放下了手:“剑灵,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
倏然他将灵石碎片碾碎,拂尘一扬,划出一个半月形的弧,灵石碎屑纳入他的这柄法器中,他对邪物们下令道:“抓住他!”
场面再度变得无比混乱,连躲在灌木中的百川都一时不能看清局势。
天顶大量邪气在聚拢,遮蔽住了云面的变化。
龙骨雪山方向的雷声越来越小,作为诱饵的魔物已经劈完,临时天道的雷劫将要走至尾声。
观之敏锐,立即抓住了关键,沉声道:“那个修士在布阵!”
李普洱闻声望去,只见那披了隐族族长外壳的修士看似躲在人后,手中却在描画着一个微小的阵圈。
那阵圈复杂到必须要双手齐画才能勾勒,可想而知启动后会是如何的强悍。
且在他指尖,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滴状的灵石,与方才素拂手中的极为类似。
“不行,老大有危险。”百川当机立断,“我去砍那个阵修!”
“我们分头行动。”凌华宗的长老对他们比了个手势,“大师和普洱去阴坑边,我带人去截那个魔君,百川你去帮楚长老。”
缭乱的剑影与邪物倒塌的身影在素拂眼前,铺开一张光怪陆离的画卷。
他也开始意识到,这剑灵的存在对他们造成的威胁。
随意斩杀邪物,不惧邪气的污染,仿佛永不枯竭的灵力……
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他从前以为他只是谢苍山养出的一把废剑?
真是可怕……
素拂眯起了,背手向巫浔示意。
巫浔将改造后的玄天傀儡阵的阵圈悬在了手上,青光凌凌的阵圈像是一块无瑕的玉佩,其上却隐约缠绕了丝缕的血色。
“素無。”
巫浔忽然道。
陌生又熟稔的名字从他口中道出。
素拂猝然回头,却见巫浔抬了掌在他面前。
剑光斩向巫浔的背脊,他本人却浑然不觉,血光飞扬的一瞬,他指节微动,阵圈破碎。
巫浔闭上眼,哑声道:“我最后一次帮你,自求多福吧,素無师弟。”
隐族族长的身体四分五裂!
灵光激射!
伴随轰然开启的玄天傀儡阵,像是一场永远下不尽的大雨。
“老大!”百川失声道。
万千傀儡线蜂拥向楚兰因,兵刃的实体挡不住灵力揉搓成的傀儡丝,剑灵闷哼一声,再度睁眼时,原本漆黑的双瞳内蒙上了一层白雾。
素拂接住了那个阵圈的核心。
他竟有了一瞬间的怔愣,但随即他一咬牙,扯住傀儡线,道:“楚兰因,杀了他们!”
兰因剑灵闻声而动。
当——!
百川架住楚兰因的攻势,气海翻腾,被逼退一大步!
凌华宗的剑纷纷落地,耳边一片清脆如珠玉坠地。
另一头,凌华宗的修士被邪物阻拦,不能靠近那正在召唤大魔的魔君半步。
“大师你快点儿啊啊啊!”李普洱被邪物掀翻在地,一个兔子蹬鹰把邪物踢开。
他见观之满头大汗在阴坑边往内送灵力,当机立断把凤凰羽点燃。
再一个转头,被玄天傀儡术控制的楚长老已经逼杀至眼前!
李普洱的铁剑被打飞,就地一滚,可兰因剑的剑光已悍然向他斩来。
素拂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得逞的微笑。
剑灵杀人,谢苍山也挡不住他的因果法则,在天雷落下时他会驱使剑灵跳入阴坑,太徽的功德会如同在白火上浇一锅滚烫的热油,邪气将全面喷发。
而他会夺舍那只大魔的身体,与太徽天道一争高下。
另一边,凌华宗长老嘶声对那魔崽大吼:“停下!你知道在干什么吗?!”
“……我没有办法。”魔崽颤声道:“我不这样做,魔族也会死绝!”
素拂威胁他,如果他不这样做,魔界一半的魔会死于感染,一半的魔会死在兰因剑之下。
而要是听话,或许他们这一族还能被素拂保下。
这魔崽曾流浪在魔界,被隐族收养,他知道素拂的话不可信,可是如果不去信这个谎言,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救过他的隐族覆灭。
血红的蛟龙印光华大盛,这位临时的小魔君哭了出来。
召唤阵是在烧他的命。
他知道自己的性命不值钱,但是还是无法不去恐惧和啜泣。
楚兰因举剑劈向李普洱,几位长老被邪物拖住,观之灵力不济,百川倒在一旁。
生灵如草芥,万物若微尘。
*
而远在落阳关,邪物们受气息感召,发生了所未有地躁动,其范围已经到了发生邪潮的地步。
灵屏的更迭速度在变慢,风起云涌,最后关头来的猝不及防。
柳云裳迎风看向山下那浩浩荡荡的邪物,以及趁机逃窜而出的鬼物,连绵大片乌色,望不到尽头。
在连连地动中,她化出冥使的长刀,长发拂过她秀美的眉目,风声飒飒,她忽然对身后的宋行杯说:“宋酌,我答应你了。”
而后毫不犹豫,跳下了山崖。
宋酌目送他那风姿不减的将军一马当先,带领冥府众人杀向那茫茫黑水中。
他握紧了拳,而后切入了商城,“叮”的一声后,长周期慢吞吞的通讯终于传了回来。
穿书局:引渡渠道搭建完毕。
宋行杯苦笑了一声,对崖下轻声道:“云裳,这回你可别把我留下了啊。”
*
乔岩坐镇仙道盟,四面八方的纸鹤飞入,他逐一展开,再逐一吩咐下去。
冯晚冰携一身冰霜冷气大步迈入,对他道:“甘州的灵屏已经完成,预备的传送也已完成,宗主。”
近几日来有大批修士申请加入凌华宗,冯晚冰与楚律便是其中的两个。
“好,辛苦了。”乔岩颔首。
冯晚冰来去匆匆,与正深一脚浅一脚前来的曜灵打了个照面便转身离去。
曜灵居然又抱了个盆。
盆里还是一株杜鹃。
“它居然长不大?”乔岩奇道。
气息虚弱的曜灵席地坐下,苦笑说:“第二回杜鹃了。”
“嗯。”乔岩点了点头,半晌后,他道:“我明日就要去处理凌华宗旧址里的阴坑,苏长老会在此驻守,也这里请你多照拂。”
曜灵垂下眼,杜鹃的叶子碧绿鲜嫩,仿佛这么多年过去,一切仍然如故。
*
太徽冥府。
紫色的蝴蝶栖息在妖冶红花上,冥河的波涛归于静止。
阿福打了一瓢的冥河水,浇在一株养在盆里的石蒜花间。
这一盆石蒜花叶齐开,却总不见长大,多少年了还是这般柔柔软软的样子。
但绕在盆上的剑气却还一如从前的充盈,甚至比几年前还要充沛几分。
在阿福来冥府之前,这盆花远不如现在,一颗种子埋了好些日子,也不见发芽。
大抵是冥府的众人对这花要求着实不高,老花匠把这个任务交给他时还提了句,不必刻意去要求它长大,只要不枯萎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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