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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这一片刷着斑驳和“拆”字的筒子楼, 跟海市南区高大上的CBD截然不同,私拉的电线在头上爬过,雷雨天经常有几条短路的电线发出火光。
筒子楼之间的道路狭窄, 隔栋同层的住户,早上同时打开窗户,都有可能互相磕碰。
5栋,缩在其中不能再平常的破楼下,几个下象棋的大爷正在方寸间研究楚河汉界的战术问题, 叫嚷中掩盖了某一层正在发生的一起“私刑”。
用刑的正是后颈有蛇形纹身的刘启明,外号“阿蛇”, 瘦小,脸上有很多刀疤。据说因为小时候体弱多病,爸妈不信医生和神佛, 信了邪/教, 每天家中做很多法事, 以为这样就可以解除病根, 却耽误了阿蛇玩鞭炮不小心被扎伤, 然后重度感染了的左手。
高烧五天后, 阿蛇的爸妈终于忍不住阵阵恶臭, 把人送到医院后, 感染的部位早就坏死成黑色,活像得了炭疽病, 只能手术割掉。
操刀的医生痛心疾首地把阿蛇父母臭骂一顿,差点动了报警的心思, 最后阿蛇的两位傻爸傻妈大概害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连夜从医院逃走。
阿蛇莫名其妙地就被活活抛弃。
他恨一切有手的人。
武纬平被几个小弟动作娴熟地捆绑成蚕蛹, 吊在客厅和餐厅之间的木梁, 在全身都无法动弹之下,他笑得天真,半含敬重、半含讽刺地垂眸盯着阿蛇说:“哥,真的很爽,你要不要也试试。”
阿蛇相貌平平,确切来讲五官有点模糊,放在人群中大抵也是毫无记忆点的平常人,除了身有残疾。
他单手点燃一根烟,睨向没把私刑当回事,还面带几分桃花的武纬平,继续讲刚才“小海鲜”的故事:“还没告诉你,那个被蒙了猪油的人是什么下场。”他掴着武纬平瘦削的脸颊,“那小子脑花流了一地,我的车都差点撞报废。”
武纬平笑着说:“哥,我低血糖,能把棒棒糖塞我嘴里吗。”
阿蛇摆了摆手,身旁的小弟提起水桶,“哗”得一声浇了武纬平一个水漫金山。
武纬平把脸上的水甩干,喊道:“爽!”
“警察为什么会有你的画像,连你脸上几颗痣都画得干干净净?”阿蛇吐了口烟,又示意小弟继续泼第二轮。
武纬平的湿衣已经紧紧黏在身上,他吐出不小心呛在嘴里的水,挑衅道:“哥,试试其他的,我喜欢拿刀子割,更有快感,比泼水厉害多了。”
阿蛇高高地扬起眉毛。
一个小弟正从后腰摸索着违禁刀具,刚要迈步递给阿蛇时,听到武纬平一声细小而濡湿的嘲讽:“割几下多不过瘾,冲我脖子来,直接送我去见阎王爷他老人家。”
阿蛇:“你就这么想死吗。”
武纬平说:“被警察抓住,不也是死吗,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不辩解什么吗。”
武纬平唇色惨白,通体都因为骤然降下的血糖和两桶冷水打着寒战,抖动的频率既诡异又克制,他凭借最后一丝力气说:“‘迷踪’那些下线,是怎么把警察招惹过去的?知道我的人,除了‘迷踪’,就是在座的各位,不问这些人,而问画像的主人,哥你是脑残吗。”
伴着虚弱无力,尾音飞上天的“吗”,武纬平就像被耗尽最后一格电的机器人,在最后的抖动中,彻底哑火歇菜,晕了过去。
阿蛇终于想到棒棒糖这回事,带着若有所思的细微神情,从地上捡起小武心心念念的棒棒糖,连带着地上粘来的薄灰,塞进小武紧紧咬合在的嘴里。
下颚的倔强,比他本人更甚。
同一时间,在“月蚀”的一楼大厅,林予贤躲在布幔里的梯子上,兢兢业业地在做一个“刷墙工”的本职工作,回味起不久前在电梯出入口,路人认出他就是网络上正在热议的“天才设计师”后捂嘴惊叫的样子。
由衷地逼叨道:“火是火了,室内装潢的活儿也来了,郑南山这招自产自销玩得可以啊。”
他平时除了刷底油能用到这么大规模的平刷,真正用它画画还真是开了林予贤小宇宙的先河。
手里挂的这几个小桶,跟特么粉刷匠有什么区别。
“郑南山!我艹你……”
布幔撩起的声音传来,郑南山稳稳站在林予贤的屁股后面,说:“接着说啊。”
林予贤七魂飞了八魄,转身赔笑的时候忘了自己在梯子上,一只脚踩在空气中,重心立马不知道晃飞到何处,他在梯子上歪歪扭扭半天,终于还是逃不过地心引力,带着小桶家族向地面倒去。
郑南山下意识地架起胳膊,先是被倾倒的小桶浇了一身的五颜六色,又被林予贤的活人身躯重重压了过来。
还好,梯子只有一人多高,刚够两人不轻不重地叠倒在地上。
林予贤的鼻尖抵着郑南山脖子里的“寂寥色”,黏糊糊的触觉下嫌弃地“啧”了一声,埋怨道:“老郑,你除了装大佬以外,还业余喜欢装神弄鬼吗。”
郑南山全脸都是“寂寥”,睫羽和唇间也挂上螃蟹色,无法睁开眼睛,更无法发作,双手因为刚才惯性使然的用力,正在死死搂住林予贤的屁股。
因此闻声赶来的保安看到正在暧昧叠王八的两人时,先是后背一紧,然后睁眼说瞎话地边退下边说:“老板,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去给你找保镖。”
林予贤这才抬起埋在别人脖子里时间过长的头,甩开屁股上的真手和假手,装作无事发生地说:“哇,老郑,你怎么摔倒了,您的尾椎骨还好吗,要不要喊个救护车过来,替你安个假屁股?”
话一出口,林予贤深感闯了大祸,“假手”和“假屁股”的共同之处,在于郑南山听见都有可能会拿重锤凿出一个天昏地暗。
他伸出友善的手,充满歉意地说:“我不是故意提‘假屁股’的,起来吧老郑,我带你去安假……”
卧槽陷进去了。
郑南山从眼缝里的微光分辨出林予贤瘦长的手,终于从“我竟然被颜料浇了”的恐惧里走出,顺从地牵起他的手,从地上浑浑噩噩地爬了起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林予贤有点惶恐:“不好吧,你也想来等价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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