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前有颗小白菜

万清宗，归真峰。

青莲水榭中十来个灵秀的童子正在随先生念书，夜南斗没正形地趴在桌案上，撑着听了一会儿，无非是二百年前九州大乱，原国地小势弱，屡遭进犯，仙人力挽狂澜的那一段往事，无聊地直打哈欠。

这不能怪他，吴先生的学堂主要是为了启蒙那些从偏远地方寻来的有些根骨天赋的童子，这些孩子从小生活在面朝黄土背朝天，除了下顿的粮食从哪来什么也不关心的家庭，大多数长到十几岁可能连头顶上大原皇族的姓氏都不明了，更别说那些弯弯绕的仙宗旧账。

但夜南斗生在本朝赫赫有名的武将之家，从小听那些与皇室息息相关的大宗门的始祖起源，秘辛传言长大，对各大仙宗的历史和地位实力都一清二楚，自然觉得先生讲的索然无味。

飞檐上的蜻蜓落在了木沿上，夜南斗转脸去看，却瞧见几里外的小山头上，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怪异的蠕动。

他一下子来了兴致，竹海掩映下看不真切，随即从腰间摘下一枚铜钱状法宝，凑在中间圆孔里看过去。

是一个小孩。

那孩子身形瘦小，不到十岁，肩上挑着一个巨大的扁担，两头吊着盛满水的木桶。

其实那扁担和水桶也不算大，就是常用的尺寸，只不过架在这么一个小家伙的身上就显得分外夸张。山路坡度不小，小孩走的很辛苦，一步三摇，水不时洒出一些，很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被压的摔倒在地上。

夜南斗仔细看了看，发现对方穿的似乎是归真峰的外门子弟服，按理说这个点应该是和他们一样来青莲水榭听学的，怎么会在那么老远的小山峰上挑水？

他撕了片纸，注入一点灵气，纸片立马化为一只小蛾子扑簌簌飞出水榭。

夜南斗一时手欠想使个小法术逗逗小孩，可惜高估了昆虫的飞行能力，等小蛾子飞了十万八千里来到小孩身边的时候，小孩已经翻过山头不见了踪迹。

目的不及的地方，小蛾子立马失去了控制，灵气耗尽之前醉酒似的胡飞乱撞。

好在小孩专心于脚下，到也并未注意到绕在他耳边绕来绕去的幺蛾子。

小山峰另一边零散坐落几座竹舍，正是小孩的师父赵真人和他的弟子们的住处。小孩走到一口人为开凿的石潭旁，把水桶里的水尽数倒了进去，然后绕到竹舍前方一片空地，向正在指导几个徒弟剑术的赵真人请示。

每日晨间去山下取灵泉水的功课已经完成，小孩很想快些去水榭听学。

赵真人中年样貌，身形精瘦，腰杆笔直，留了两撇山羊胡子也盖不住棺材板一样的严厉到令人生畏的脸色。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孩的到来，一手负在身后，用词晦涩语焉不详的对弟子个别招式说道了许久，然后让弟子们不要放松基本功锻炼，倒是很有几分高人风范。

直到小孩胳膊上划破皮的口子都结出了痂，他才冷冷地瞥了一眼，说到：“修道一路重在心性坚定，你先天不足更当勤勉。水榭听学是宗门安排，为师无可非议，但与你同时入门两人如今已可每日各担水三钧，如何修行一事你还是思量清楚吧。”

三钧就是九十斤，得来回跑两趟，虽然同时入门的两个人比他年纪大一些身体壮一些，但小孩觉得如果没有每个月极耗气血的的奉养日，他倒是也勉强撑得下来。

小孩默默拜过师父，快步向青莲水榭跑去。

日上三竿，水榭内清风习习，夜南斗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水榭后面站了个人。他睡眼朦胧地端详了一阵，发现是日常迟到的江春简。

他其实关注江春简挺久了，青莲水榭听学的童子为了在学末的考核中有所表现，得到留在内门的资格，都个顶个的拼命。学堂上先生说点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都能奉为金科玉律，学堂下挑灯夜战恨不得把手上一摞摞的竹简嚼碎了咽下去。

唯独这个小孩，时常是先生讲到一半才来，隔三差五还会干脆消失。

夜南斗被勾起了兴趣，心说着小孩该不会也是跟他一样在家里混世魔王过了头，被扔过来这个和尚庙一样无聊的地方收心养性吧？

吴先生为人和蔼，但该严厉的地方也绝不姑息，迟了就挨戒尺，去后面罚站，下学后还要抄写万余字的门规。他托着下巴侧过脸去斜看江春简，却发现对方安安静静地站在后面，不像是什么生性顽劣的刺头，也看不出来被责罚后的羞愧或是怨气，反倒是听学时一脸的认真与专注不似作伪。

也不像啊。夜南斗困惑的眯了下眼，却突然发现江春简衣服上粘的一张小纸屑，上面若有若无的灵气熟的不能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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