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时光大法(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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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时光大法

“来人呐!来人呐!”

那内侍大喊着, 往最近的宫阙去寻人。

朝玄殿内,满屋子人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

老太医把着榻上人的脉,被殿中几人看得冷汗直流。他闭了闭眼, 似乎在等那句“治不好就给他陪葬”。

柴弈看陈太医把脉把了足有一刻钟, 忍不住问他道:“到底是什么病, 还没看出来?”

陈太医哆哆嗦嗦收回手,跪在地上道:“回殿下, 这病,这病……”

“太医不必紧张,实话实说便是, 此人不是竟胜国人, 生死与你我无关。”

黎昀这句话,让陈太医的紧绷的心松泛了些许,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此人脉相凝涩, 时有一断。像是自幼被人灌了什么妨碍心脉的药,这会儿是毒发了。”

“毒发?”

黎昀看着榻上昏睡不醒的人,思量片刻,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什么摄政王, 依他看这人就是个替死鬼,自己都快死了还一门心思给北齐效力, 真是愚蠢至极。

“这人还有几年活头?”柴弈问了一句, 毒不毒发无所谓, 他只关心这榻上的人会不会死在竟胜国内。别到时候洛林郡没到手, 反倒跟凌倾允那一派人结了仇。

陈太医看向谢相迎,沉默片刻道:“仔细养着也能活个十几年。这病不能受寒, 若是寒气入体, 血脉凝滞, 心口痛甚,会像今日一般昏死过去。”

“原来是个病秧子。”

也不知道这病秧子以前是怎么骑马打仗的,柴弈叹了口气,眸中多出几分嫌弃。

老太医给谢相迎开了些温里药,便退出了朝玄殿。

一屋子人各自散去,只留下黎昀还在内殿守着。

他垂眸看着昏死过去的谢相迎,下一刻坐在榻边,伸手挑去了谢相迎脸上那半张面具。

映入眼眸的,是他在东陵想了许久的一张脸。

果然是他。

就知道是他,酒楼饮茶的是他,接风宴献宝的是他,在关雎宫强作镇定的的也是他。

似是发现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冰凉的指腹落在谢相迎眉尾的红痣上。

黎昀的唇角微弯,原本带着寒光的眼眸多了几分笑意。

他俯身,捏开谢相迎的嘴放入一粒朱红的丸药。

既然是寒病,热起来不就好了。

.

东北营地,派去竟胜国的探子跪在地上,将竟胜王有意拉拢凌倾允之事细细禀告。

凌琅静静看着谢相迎前些日子给他的回信,待那探子说完了话,才把信放进袖中,问他道:“摄政王怎么说。”

那探子道:“摄政王的态度颇为暧昧,想来也在犹豫。”

“他要聪明就不会答应。”

凌琅拿起毛笔,站在一侧的孙良玉赶忙过来磨墨。

孙良玉见探子还在地上跪着,抬了抬手吩咐道:“先退下。”

“是。”探子道了一声,起身往军帐外去。

孙良玉见殿内无人,一边研磨一边对凌琅道:“摄政王固然从前有种种不是,近些日子已然收敛了不少,想必也是明白大义的,陛下不必担忧。”

凌琅闻言,冷笑一声道:“朕不会因为他做了一件好事,就忘记之前种种。”

他凌倾允,凌琅琢磨不透,也不想费力去琢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想让他对凌倾允放心,除非这人死了。

凌琅蘸了蘸墨,在字条上写了几笔。

孙良玉见凌琅不为所动,研磨的手蓦地抖了一下,墨块脱出,不小心落在凌琅身上。

“陛下恕罪。”

孙良玉跪在地上,凌琅俯身看了一眼下摆的墨迹,原本带着不悦的眸子,在看到腰间的落月珠时愣了一愣。

雪白的宝珠掺了星星血色,像碎裂的红梅花炸在冰面上。

一人身死,二色便会转化。

凌琅将腰间的同心珞取下,怔怔看着手中的落月珠。

谢尹不是在将军府吗,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思量间,赵王踉踉跄跄冲进来军帐来。

“陛下,谢公子回来了!”

凌琅听见“谢公子”三个字,一时间有些恍惚。

来不及穿衣裳,人便冲进雪地里。

军帐外,卓萤和薛祺之间的人正是谢恒云。

在看到谢恒云的脸之后,凌琅的心蓦地沉了一沉。

原来是谢恒云,他还以为……

谢恒云见到凌琅,拱手行礼道:“谢恒云参见陛下。”

谢恒云瘦了许多,脸颊之上还有几道长长的红痕。

凌琅说了几句关切之语,召军医为谢恒云治病。

谢恒云与几人说着在蒹葭城内的事。整个过程卓萤没有说一句话,见几人都忙着关心谢恒云,卓萤干脆一个人溜出帐外。

寒风凛冽,穿着单衣的人浑然不觉。

谢相迎这次是用自己把谢恒云换出来了,卓萤想回去把人救回来,可谢相迎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轻举妄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蓦地,肩头被一件厚厚的斗篷盖住。

卓萤回头,身后的人正是薛祺。

“薛将军。”卓萤眼中含泪,下一刻便要落下一般。

薛祺静静看着面前的人,她知道卓萤在担心摄政王凌倾允,可是笨拙如她,竟想不出什么安慰之语。

“我得救主人出来。”

卓萤和谢相迎之间有某种特殊的感应,她能感觉到谢相迎目前的情况不太好,她要尽快见到谢相迎。

“你要是想,我与你一起。”

薛祺把斗篷上的带子打了个漂亮的花结,一双深邃的眸子望向卓萤。

沾了雪花片的睫毛颤了颤,卓萤盯着胸口的花结,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

打从谢相迎到蒹葭城开始就没见这雪停过。

人一连昏了四五日,醒过来时像被扒了层皮。谢相迎不知自己生了什么病,问来诊脉的太医,太医只说是风寒。

朝玄殿,已经能下床的人正揣着手炉坐在门口赏雪。

这些日子,除了太医和姜献渔之外没人再来看过他。柴弈和黎昀估计是要放弃他了吧,这样的身子看着跟活不过一个冬天似的。

眼睛被风吹的有些发涩,远处一团白色的东西朝他飞来。

“咕咕……”险些与雪融为一体的胖鸽子砸进人怀里。

凌琅给他写信了。

谢相迎打开字条,信中说谢恒云已经回营,他们要尽快回盛京了。

回去。

谢相迎看着手中的字条,后面写着什么,已经读不下去。确实该回去了,谢恒云已经被放回去,留下一个凌倾允又有什么等待的意义。他早知凌琅对凌倾允恨之入骨,如今再听到他决绝而去的消息,心下便没有从前难受。

只是病中的人听得知这样的消息,难免有些伤感。他之于凌琅,是不遗余力在付出的,可是凌琅……为什么就看不出,朝中把持政权的另有其人呢。

这些日子,每每思及凌琅,谢相迎心中总觉沉闷。

一阵寒风吹过,人又咳了起来。姜献渔听见声音,放下手中正在布置的碗筷走过来,把炭火盆挪得离谢相迎近了些。

俩人前些日子发生了些尴尬的事,姜献渔本不打算过来,但那柴弈一门心思要他来照顾生病的凌倾允,若是拒绝只怕又会被打一顿。

“这蒹葭城的雪,一直是怎么大吗?”谢相迎把字条撕碎放进袖中。他用的是蒹葭城而非竟胜国,他知道这座城原本不属于竟胜。

姜献渔稳稳坐在门框上,看着斜飞进来的雪,低声道:“从前不是的,今年的雪来的比往常早一些,也大许多。”

姜献渔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雪,即便是打扫干净,一夜之间又能落到小腿处。再这样下去,蒹葭城的百姓该如何度日。

反应到自己在想什么,姜献渔无奈地笑了笑。他在干什么,这些事哪里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

眼前的人唇角带笑,可眸中却看不到一点笑意,谢相迎问他道:“公子可是乌徕王的后人?”

这人与姜姬的样貌实在相像,谢相迎觉得自己不会猜错。

姜献渔愣了片刻才点头道:“若是没有那场战乱,我会成为关雎宫的主人。”

“你是姜国太子?”

姜献渔望着谢相迎脸上的面具,姣好的容颜满是苦涩的笑意:“是,这些年来我明明还在乌徕,可每时每刻都有身处异乡之感。我的子民未变,关雎宫未变,一切都仿佛未变,可一切又都便变了。”

姜献渔在谢相迎面前说了许多,这是这些年来他说过最多的话。从来没有人愿意坐下来,听这些话。柴弈占领关雎宫的那一日也占有了他,姐姐下落不明,而自己日一之内,从人人跪拜的太子殿下,成为需要跪拜竟胜王的男宠。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谢相迎心中的第一反应,是这首从小倒背如流的古诗。若非亲身经历亡国之痛,哪里能写出“恨别鸟惊心”这样的字句。

两人静静坐着,不多时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踏着雪来送药。

这药谢相迎喝了有几日,苦的厉害,每次喝完总觉身子十分暖和。太医没有告诉他生了什么病,谢相迎觉得应该是风寒,古时候得风寒是了不得的事,他不该在雪地里坐着的。

捏着鼻子喝完苦药汤,那丫头又奉上些蜜枣。谢相迎吃了一颗,才觉得口中的味道好了些。

病中身子不大好,如抽丝一般没什么力气和精神。用过午膳后,谢相迎便歪在坐榻上小憩。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久,已经不能算是小憩。

“我家公子已经死了,陛下还要这样折辱人么!”

一片混沌之间,谢相迎听到熟悉的声音。

“朕说了,见不到他不会放人!”那声音带着怒气,是不容拒绝的语调。

“公子!”

谢相迎猛地睁开眼睛,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不像是在朝玄殿。

“公子。”

谢相迎转头,发现叫他的是每日来送药的小丫头。

“我这是在何处?”

眼前昏暗的很,那丫头手上拿着灯,谢相迎借着微弱的光,终于看到自己置身在何处。

很狭窄的密闭空间,没有一扇窗子,四面盖了兽皮,十分暖和。

“奴叫清雪,殿下饿了就唤奴。”清雪没有回答谢相迎的问题,黎昀吩咐过,除了照顾谢相迎的起居,不能和这个人多说一句话。

谢相迎知道自己再问不出什么,也就没再去问。

这样狭窄的地方,隐隐可以感觉到身下在晃动,他们此刻不会在马车上吧。

这是要去哪里?

看清雪始终不言语,谢相迎心下有些着急。这样神神秘秘的把他运出去,要想回北齐可就难了。

凌琅不救他,他要自己救自己。

“告诉我,马车要去何处?”谢相迎冷冷问了一句。

清雪听见谢相迎提及“马车”二字,眸中有些惊讶,只支吾道:“不去何处,殿下莫要多想。”

“告诉我。”

一把精致的匕首抵在清雪白嫩的脖颈上,这把刀谢相迎只用过两次,一次是在西偏殿为凌琅切苹果,一次是在今天,他不想伤害别人,但也不想牺牲自己。他的命和旁人的命同样重要。

清雪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是被黎昀从关雎宫抓来的,她不想死。

“黎昀太子说东陵极寒,不利于殿下的病情。此刻,是在去往东陵国的路上,殿下饶命,奴不是东陵人,是乌徕国的子民。”清雪抬起头,一张秀丽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

“你是乌徕国人。”

谢相迎仔细思考着清雪的话。这小丫头对蒹葭城行宫的各个地方都很熟悉,年纪又小,不像是在说假话。

“这会儿到哪儿了。”谢相迎问她,他在朝玄殿喝得那碗药肯定是有问题的,不然不可能被人抬到马车上,走了这么些时候才醒过来,也不知这马车已经过了何处。

清雪道:“在洛林境内了,再往西走,出了边境是魏国。”

东陵在北齐西边,最近的路是从北齐境内穿过去,黎昀这么急着往北齐外走,估摸着是想偷偷把他送到东陵。

这小子居然也知道害怕,想来是此番没带多少人跟着。

谢相迎冷哼一声,匕首始终没从清雪的脖颈上挪开。

他的手落在铃铛上,正要用那千里传音,蓦地马车外躁动起来。

“保护殿下!”

人声与马嘶鸣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谢相迎意识到这是有人来劫车了,不管是谋财还是害命,这都是他逃出去的好机会。

“想要活命就别说话。”谢相迎用眼神警告了清雪,清雪点了点头,将嘴巴闭紧。

谢相迎收回匕首,手在四面的兽皮上摩挲,紧绷的触感终于有一处松散的的地方。

尖锐的匕首划开兽皮,冷风交杂着大雪打在泛着潮红的脸颊上。

谢相迎咳了几声,只觉得心口处的血肉都缩在一起。

四面火光大作,万箭齐发,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此刻站着就是个活靶子,谢相迎意识到这一点急忙蹲下。

“主人!”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火光中穿着月牙色衣裳的人,手持弯刀纵马而来。

“阿萤。”

谢相迎的眼睛有些湿润,紧要关头,救他于危难之间的,是这个平日里一问三不知的小姑娘。

乌黑的骏马飞驰到马车旁,卓萤朝谢相迎伸出手。

谢相迎拉过卓萤的手翻身跳到马上,二人纵马往人群之外去。

不远处身穿红衣的人踏雪而来。

薛祺死死拉着手中的缰绳对二人道:“往南边净水林方向走,那里山多容易躲藏。”

“好。”

卓萤会意,跟着薛祺往南去。

几人路过一辆粮草车时,谢相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殿下!带我走罢。”

谢相迎抬头,那粮草车上站着的居然是满目惊慌的姜献渔。

“带走他。”谢相迎道了一句。

“主人。”

卓萤回头看了一眼谢相迎,见谢相迎神色凝重,便知此人日后或有大用。

“薛将军。”卓萤对身后的薛祺喊了一声。

薛祺会意,在驰骋过马车之时一把将姜献渔揽入怀中。

人爬在薛祺面前的马背上,两匹马往火光外奔逃。

刀光剑影之中,手持重剑的人眸光冷若冰霜。

“中计了,去找凌倾允!”

黎昀蹙着眉,一双深邃的眼眸能射出利剑一般。疏忽了,他怎么忘记倾允身边还有条会咬人的狗。

身侧的将士们听到黎昀的话,也不在和来人纠缠,掉头往谢相迎的马车方向追去。

人果然不在马车之内。

黎昀看着雪地上凌乱的马蹄印记,冷冷笑了笑,从一旁的侍从手中接过长弓,吩咐道:“追,死要见尸。”

“是。”

一群人越过火光跟着马蹄痕迹疾驰而去。

不远处,两匹马拼了命似的跑。

在雪地里奔走数十里的马本就疲累,如今载了不少人,迈腿便不似从前轻盈。

卓萤感觉到身下的马匹不对劲,对谢相迎道:“主人骑马走吧,我留在后边。”

“不,咱们一起走。”谢相迎不会丢下卓萤,这是他在北齐唯一的亲人。

“我不似常人,不会死的。”

“可是,会受伤。”谢相迎接过卓萤手中的缰绳,替她纵马。

卓萤愣了一愣,眼眶酸酸的。

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受不受伤。

她笑了笑,抹了一把脸,蓦地纵身跳了下去。

“阿萤!”

看着在雪地上打滚的人,谢相迎心如刀割。

“在盛京等我!”卓萤笑着挥了挥手,往北去。

薛祺看着地上的人,一双手快要将缰绳嵌进手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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