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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朕与你如胶似漆
谢相迎心下愤愤不平, 却也不能在此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只咽了满腹的话,扭头往坐榻上去, 正正经经坐下来。
矮桌另一旁的位置是给凌琅留的, 凌琅走到坐榻附近, 看了那空着的地方一眼,直接坐在到谢相迎身侧, 与他挤在一处。
这人打从再遇到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总爱往人近处凑。谢相迎心下无奈,只往矮桌旁靠了靠, 与凌琅隔开些距离。
凌琅这才开口道:“朕想问相迎一件事, 若是一个国家连年征战,是该减轻赋税,还是该加重赋税。”
这一问, 问到谢相迎心坎儿上去了。听红玉说,这些年北齐的战事频仍,基本上是两国之争。民生得不到修养,前线便又要开战, 尽管北齐土地辽阔,地产丰富, 但长此以往是经不住如此巨大消耗的。
凌琅见谢相迎陷入沉思, 又道:“北齐战无不胜, 是该就此打住, 休养生息,还是该乘胜追击。”
凌琅的话声声在耳, 谢相迎的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他看着地上燃的正红的炭火盆, 良久伸手取了案上的纸笔来。
屋内燃了炭火,却还是将砚台中的墨冻得凝起来。
谢相迎正要重新磨墨,凌琅突然把手伸到谢相迎的面前。
“既是要事,留下笔墨岂不容易被人看到。”
谢相迎会意,抬手在凌琅手中一字一字写来。
“轻徭薄赋,无为而治。”
谢相迎写的极慢,凌琅念出谢相迎写的八个字时,一双眸如同那闪烁的烛火般雀跃。
眼下小国为求庇佑皆依附于邻近的大国,大国之争不可速战速决,确实不能再战了。
“朕便知道,你与朕心意相通。”
凌琅的治国之道不少来自谢相迎,这北齐也只有谢相迎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谢相迎浅浅笑了笑,没有再回应他的“心意相通”四个字。他怎么会与凌琅心意相通呢,他看凌琅眸中欣喜,便已知这人一早便有自己的想法,自己这八个字,大抵是与他想到一处了罢了。
凌琅掌权这些年,仗打的紧凑,却从未动用人兴建过庙宇宫阙,反倒一连闲置了北齐数座神庙,遣散了不少侍者。宫中的吃穿用度也极为简单,“轻徭”一词,他比自己理解的透彻。
“可惜此事不能从朕口中提出。”
往常这样的事,谢尹都是第一个站出来和朝臣们据理力争,如今没了这人,单单一个汪海东还是不够。
谢相迎挑眉看着凌琅,这事确实不能从凌琅口中提出,轻徭就算了,只一个“减税”能叫各地里安生的王爷连夜把折子上到兴盛阁去。
凌琅看着谢相迎在灯火下认真思索的样子,心下一时喜欢的紧。这人的眸子清澈十分,披着外袍乖乖靠在坐榻旁低眉思考计策的样子,像林间的小狐狸一般。
见谢相迎时不时换个姿势在矮桌上,凌琅从身后取了一个棉花塞的方枕给他。
谢相迎把那方枕放在腰后,抬眸看了烛台上燃了一半的蜡烛一眼,心道这会儿正经事也该说完了,这人怎么还不离开。难不成还想让他一个敌国细作,去上折子推行什么无为而治么。
“我困了。”
谢相迎拿在凌琅手心儿里写了三个字,早上起来的早,这会儿他脑子迷迷糊糊的。
这三个字是逐客令。
凌琅见谢相迎脸上有倦意,也舍不得让他再受累。他起了身,想要离开,却始终没有转身。
谢相迎定定看着凌琅,那茫然的眼睛,就好似再问他为什么还不离开。
“你不留朕?”
凌琅还是问了一句。这话他三年前就想问,却到三年后才问出来。倘若谢相迎想留他,他一步也不会离开。
这话让谢相迎听着想笑,哪有留不留一说,全看凌琅想不想罢了。这整个北齐,哪里有能拒绝凌琅的人。
凌琅见谢相迎垂眸,似有意回避,正想着怎么留下,蓦地只听屋外响了几声惊雷,片刻之间那雨声便盖住了炭块被烧裂的的声响。
“下雨了,相迎要让朕淋雨回去吗?”
凌琅含笑看着谢相迎,那笑容带了几分苦涩。他知道谢相迎舍不得,他从来都舍不得。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在盘算自己,唯独谢相迎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
他的帝师心思是那样简单,又直白。
凌琅问完,谢相迎心下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他起身从内室拿了蓑衣斗笠出来,想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凌琅,凌琅却没有接下。
“朕想留下。”
凌琅的话在昏黄的灯火下沾了几分暧昧,让谢相迎心下也泛了些涟漪。
他说的留下,仅仅是留下过夜么。
谢相迎低头看着手中的蓑衣。凌琅这么养着他,是想为自己添一个知情达意的男宠吧。他将自己当做凌琅的帝师,当做为凌琅解惑的太傅,可是凌琅却将他当成张念汝的替身,当作供人取乐的男宠。
人活着的时候辜负他的真心,死了却要找什么替身,如此自欺欺人的一往情深,实在可笑。
思及此处,握着蓑衣的手攥了一攥。谢相迎冷冷看了凌琅一眼,没有犹豫,抬手将蓑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相迎——”
凌琅话未说完,谢相依已带上斗笠往屋外去。
“你就这样想离开。”
凌琅拽过谢相迎的腕子,将人堵在门上。
谢相迎垂眸,不去看凌琅的眼睛。
凌琅看谢相迎始终愁眉紧锁,一颗心沉的厉害。这个人对周旋笑,对红玉笑,甚至对不认识的侍者也能笑出来,唯独在自己面前愁眉不展。
这个人三年前就想着离开,如今好不容易再相逢,却还是不愿留下。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谢相迎留在他身边呢。
“朕不会再让你走。”
凌琅眸中是谢相迎从未见过的执拗,让谢相迎有一瞬间都怀疑这样坚定的句话是说自己听的。
“张……”
谢相迎想说自己不是张念汝,可许久不曾对着凌琅说话,让这三个字说的格外费力。
“你想说什么?”
凌琅有些着急,谢相迎含着烛光的眼睛,分明在告诉自己他委屈的厉害,可是他就是不说话。
“药……”
谢相迎攥着拳头,攒着力的腕子在与凌琅的手抗衡。在挣脱凌琅束缚的那一刻,凌琅的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耳光。
凌琅愣了片刻,却见两行清泪从谢相迎的脸颊滑落。
他的神情依旧,唯独这泪出卖了自己。
谢相迎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凌琅面前落泪。更不愿承认自己是北齐数万万人中最普通的一个。
他救不了自己,甚至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心口处蓦地疼起来,如刀噬骨,一寸寸都剜在骨肉上。
谢相迎捂着胸口,身子失去支撑,靠着门缓缓滑落。
痛到极处,人昏了过去。
“谢相依!”
凌琅唤着怀中人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每见一次相见,谢相迎的状况都会更糟一些。
三年前太医验过谢相迎的尸身,说是怒火攻心加重心疾,暴毙而亡。这人在他北去之时,还满心欢喜地筹划着帝后大婚,为何会突然怒火攻心,他究竟在死之前见了什么人,又听信了什么谗言。
凌琅的眸子冷的厉害,一如冬日锥心刺骨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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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将烬,人却不知何时才能走出混沌。
趴在榻上的红玉感觉到身侧有动静,瞬间从梦中惊醒。
谢相迎的眼眸微动,似有梦魇般,一双手在空中划了几下。
红玉握住谢相迎的手,连声道:“公子莫怕,奴才陪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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