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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昆站在登仙楼上的雕花栏杆旁,对所有的一切都觉得极满意。
这里是个高尚而有气派的地方,装横华丽,用具考究,每张桌倚都是上好的楠木碗盏用的是江南景德镇的瓷器。
到这里来品茶喝洒的,也大多是高尚而有气派的客人。
虽然这里的定价比城里任何地力都至少高出一倍,可是他知道这些人都不在乎,因为“奢侈”的本身就是种享受。
乎时他总是育欢站在这里,看着这些高尚而有气派的人在他胯下走来走去,让他觉得臼己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
虽然他身高还不满五尺,但是这种感觉却总是能让他觉得自已比任何人都高出头。
所以他喜欢达种感觉。
他也喜欢高尚而有气派的事,正如他喜欢权力‘样。
唯一令他觉得有点烦恼的就是那个不要命的杜十七。
这个人喝起酒来不要命,赌起钱来不要命,打架的时候更不要命就好像真的有九条命一样。
“就算他真有九条命,我也绝不能让他活过下个月初一,。’
胡昆
只可惜他并没有绝对能成功的把握。
想到这件事,他总是会觉得有点心烦,幸好就在这时,他等的人已来丁。
他等的人叫屠青,是他花了三万两银子专程从京城请来杀杜十‘七的人。
屠青这名字在江湖中并不响亮,因为他做的事根本不允许他出
他要的也不是名声,而是财富。
他是个专门受雇杀人的刺客,每次任务的代价,至少是三万两。
这是种古老而神秘的行业,在这一行里招摇和出风头都是绝对犯忌的事。
在他们自已的圈子里,屠青却无疑是个名人,要的代价也比别人
因为他杀人是从不失手的
屠青身高七尺,黝黑瘦削。一双灼灼有光的眼睛锐利如鹰。
他穿的衣服质料虽然高贵,剪裁合身,但颜色并不鲜艳。
他的态度冷静沉着,手里提着个颜色灰暗的狭长的包袱。
他的手中燥而稳定。
这一切都很适合他的身份,让人觉得无论出多高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胡昆对这一切显然也很满意。
屠青已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坐下,连看都没有抬头去看眼。
他的行动必须保守秘密。绝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和胡昆之间有任何关系,更不能让人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的。
胡昆吐出口气,正准备回到后面的密室去小饮两杯,忽然又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陌生人走了进来,走路的姿态怪异面奇特,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刀。
漆黑的,残酷而锋利.
他的目光也像是刀锋,四下扫了一眼,就盯在屠青身上。
屠青低下头喝茶。
这个陌生人嘴角带着冷笑,在附近找了个位子坐下。
忽然间,“克叱”一声,一张上好的捕木椅子,竞被他坐断了。
他皱了皱眉,只手扶上桌于,忽然又是“克此”声,一张至少值二十两银于的楠木桌,也平空裂成了碎片。
现在无论谁都己看得出他是来找麻须的I
胡昆的瞳孔在收缩。
—难道这个人也是杜十七从外地请来对付他的高手.
他的保镖和打手已准备冲出去,胡昆却用手势阻止了他们。
他已看出这个陌生人绝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购
屠青既然已来了,为什么不乘这个机会先试试他的功夫?
胡昆是个生意人,而且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付出每一两银子都希望能十足收回代价来。
何况这个陌生人找的也许并不是他,而是屠青。
这个陌生人当然就是博红雪。
屠青还在低着头喝茶。
傅红雪忽然走过去,冷冷道:“起来。”
屠青不动,也不开口,别的客人却已悄悄地溜走了一大半。
傅红雪再重复一遍“站起来。”
屠青终于始起头,好像刚看见这个人一样“坐着比站着舒服,我为什么要站起来?”
博红雪道“因为我喜欢你这张椅子。”
屠青看着他,慢馒地放下茶杯,慢馒地伸出手,拿起桌上的包袱。
包袱里无疑就是他杀人的武器。
胡昆的手也握紧,心跳忽然加快。
他喜欢看人杀人,喜欢看人流血。
近年来能令他兴奋的事已不多,甚至连女人都不能,杀人已是他唯一还觉得有刺激的事。
可是他失望了。
屠青已站起来拿起了包袱默默地走开。
—-他的行动一向小心谨慎,当然绝不会在这么多人眼前出手的,
胡昆忽然道“今天小店提前打烊,除了有事找我的之外.各位最好请便。”
于是,想看热闹的也不能不走了,大厅忽然只剩下了两个人。
屠青低着头喝茶,傅红雪抬起头,盯着楼上雕花栏杆后的胡昆。
胡昆道“你有事找我?”
傅红雪道“你就是胡昆?”
胡昆点点头冷笑道“杜十七若是叫你来杀我,你就找对人了。”
傅红雪道“你若想找人去杀杜十七,也找对人了。”
胡昆显然很意外“你?”
傅红雪道“我不像杀人的人?”
胡昆道“你们有仇?”
傅红雪道“杀人并不一定是为了仇恨。”
胡昆道“你杀人通常都是为了什么T”
傅红雪道“为了高兴。”
胡昆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你高兴?”
傅红雪道“几万两银子通常都可以让我很高兴了。”
胡昆眼睛里发出了光,道“我能让你高兴,今天就替我去杀杜十七?”
傅红雪道“据说你并不是一个很小气的人。”
胡昆道”
傅红雪道“我保证他绝对活不到下个月初一。”
胡昆笑了:“能够让朋友们高兴,我自己也很愉快,只可惜像来迟了步。”
傅红雪道:“你已找到别人?”胡昆用眼角瞟着屠青微笑着点头。傅红雪冷冷道“你找的若是这个人,就找错人了。”胡昆通“哦?”傅红雪道“死人是不能杀人的。”胡昆道“他是死人?”傅红雪道:“劳不是死人,现在就该杀了我。”胡昆道“为什么?”傅红雪道:“因为你若不能让我高兴,我就一定会去找校十七……胡昆道:“你若找杜十七,就会让杜十七提防着他。”傅红雪道“我还会帮杜十七杀了他。”胡昆道:“先杀他,再杀我。”傅红雪道:“杜十七活着,你就非死不可。”胡昆道“所以他现在就该杀了你。”傅红雪道:“只可惜死人是不会杀人的”胡昆叹了口气,转向屠青,道“他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屠青道;“我不听。”胡昆道:“你为什么还不杀了他?”屠青道“我不高兴。”胡昆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你高兴?”屠青道“五万两。”胡昆好像吃了一惊道“杀杜十七只要三万,杀他要五万?”屠青道“杜十七不知道我,他知道”胡昆道“所以,你能暗算杜十七,却不能暗算他。”屠青道“而且他手里有刀所以我冒的险比较大。”胡昆道但你却还是有把握能杀了他。”屠青冷冷道“我杀人从未失手过”胡昆吐出口气,道:“好,你杀了他,我给你五万两……屠青道“先付后杀。”崭新的银票,壹千两一张,一共五十张。
屠青已数过两遍就像是个守财奴一样,用手指蘸着口水数了两遍,再用一块方巾包起来,收到腰上系着的钱袋里。
用血汗赚来的钱总是特别值得珍措的,他赚钱虽然很少流汗,却常常流血。血当然比汗更珍贵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脸上全无表情,胡昆却在微笑,忽然道,“你一定是个很有钱的人。”
屠青不否认。
胡昆道:“你成了亲T”
居青摇摇头。
胡昆的笑容更友善,道:“你为什么不把钱存在我这里,我付你利息,三分息。”
屠青又摇摇头。
胡昆道“你不肯?难道你不信任我?”
屠青冷冷道“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我自已。”
他拍了拍衣下的钱囊:“我所有财产全都在达里,只有一种法子可以拿走”
胡昆当然不敢问出来,可是眼色却已等于在问:“什么法子?”
屠育道“杀了我1”
他盯着胡昆“谁杀了我这就是谁的,所以你也不妨试试。”
胡昆笑了,笑得狠勉强“你知道我不会试的,因为。…/
屠青冷玲道“因为你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忽然转向博红雪“你呢7我若杀了伤,你有什么留绘我?”
傅红雪道“只有一个教训。”
屠青道:“什么教训T”
傅红雪道z“不要把杀人的武器包在包揽里,要杀人的人,和快要被杀的人都没有耐性.绝不会等你解开包袱的。”
屠青道“这是个很好的教训,我一定会时常记在心里。”
他忽然笑了笑,又道“其实,我自己也同样没有耐性,要等到解开包袱再杀人,我一定也会急得要命。”
他终于伸出手,去解包撇这包袱里究竟是什么武器7
胡昆实在很想看看他用的是什么武器,眼睛不由自主地盯在包袱上,
谁知包袱还没有解开,屠青已出手。他杀人的武器并不在这包袱里,他全身上下都是杀人的武器。只听“格”的一响,他的腰带上和衣袖里,已同时飞出七道寒光,衣顿质射出三枚紧背花装弩,双手打出满把铁莲子,脚尖也有两柄尖刀蹦了出来。
暗器发出,他的人也跃起拐子鸳鸯脚连环踢出,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已使出了四种致命的武器。他那引入注目的包袱,却还是好好的摆在桌于上.这一着实在出入意料,连胡昆都大吃一惊,就凭这一着,已值得他花五万两。
他相信屠青这次也绝不会失手,可是他错了,因为他还不知道这个脸色苍白的陌生人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已拔刀。
天下无双的刀,不可思仪的刀法。
无论多恶毒的暗器,无论多复杂的诡计,遇见了这把刀,就像是冰雪到了阳光下。
刀光闪,一连串金铃般的轻响,满天暗器落地,每一件暗器都被削断了,都是从正中间断的,就算巧手匠人用小刀一件件停细分割也未必能如此精确。
刀光消失后,才看见血,血是从脸上流下的
屠青的脸。
一道刀口从他眉毛间刻下来,划过鼻尖,这一刀只要多用三分力,他的头
刀已人鞘。
鲜血从鼻尖流落,流入嘴唇,又热又咸又苦。屠青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因痛苦而抽搐他的人却没有动;他知道自己杀人的生涯已结
这是种秘密的行业,无声无息地杀人,无声无息地消失。
无论谁脸上有了达么样一条显著的刀疤,都绝对不适宜再干这一行』。
傅红雪看着这条刀疤忽然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屠青的嘴唇也在抽搐“到哪里去T”
傅红雪道“只要不去杀人,随便哪里你都可以去。”
屠青道“你…。·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傅红雪道:“你一定要五万两,才肯杀我,要我杀你,至少也得五万两。”
他冷冷地接着道“我也从来不免费杀人的。”
屠青道“可是我身上捞着的不止五万,你杀了我,就都是你的。”
傅红雪道:“那是另外一切事,我的规矩也是先收费,再杀人。”
规矩就是原则0。
无论在哪种行业里,能成功的人,一定都是有原则的人。
屠青不再开口,默默地从钱囊中拿出两叠银票,叠五十张。
他又仔仔细细数了两遍,摆在桌上,始头看了胡昆一眼“这还是你的。”
胡昆在咳嗽。
屠青道“你可以付他五万两,叫他杀了我。”
胡昆忽然不咳了“你身上还有多少?”
屠青闭着嘴。
胡昆盯着他,眼睛里又发出光。
屠青已提起了桌上的包袱,馒慢地往外走[
胡昆忽然大声道“杀了他,我付五万两。”
傅红雪冷冷道“要杀这个人,你自己动手。”
胡昆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因为他已经受了伤,已没有还手之力……
胡昆双手握紧栏杆,突听“笃”的响三柄飞刀钉在栏杆上。
飞刀是从包袱里拿出来的,这包袱里也有杀人的武器。
屠青冷玲道:“我从不免费杀人,为了你却可以破例一次,你想不想试试?”
胡昆脸色早已变了。
他实在猜不通这包袱里还有多少种武器,屠青身上又还有多少种
但是他已看出来,无论哪种武器,只有一种,已足够置他于死地。
屠青终于走出去,走到门口突又回头,盯着傅红雷,盯着傅红雪手上的刀,仿拂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刀。
他忽然问道“贵姓?”
傅红雪道“姓搏。”
屠青道“傅红雪?”
傅红雪道;“是的。”
屠青轻轻叹息,道,“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你是谁了。”
傅红雪道“可是你没有想T”
屠青道:“我不敢想。”
傅红雪道/不敢?”
屠青说道,“一个人若是想得太多,就不会杀人了。”
门外夜色已深,无屋无月,屠青一定出去就消失在黑暗里。
胡昆长长吐出口气,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难道你不怕他泄露你的秘密?”
傅红雷道“我没有秘密。”
胡昆道“难道你已不想去杀杜十七?”
傅红雪道“我杀人不是秘密。”
胡昆又叹了口气,道;“桌上有几万两银票,杀了杜十七,这些都是你的”
傅红雪道:“先付后杀。”
胡昆勉强笑了笑,道“现在你就可以拿去。”
傅红雪拿起银票出数了两遍才慢慢地问道“你知道杜十七在哪里?”
胡昆当然知道“为了查清他的行踪,我已花了一万五千两。”
傅红雪淡谈道“杀人本就是件狠奢侈的事。”
胡昆叹了口气,看着他将银票收进怀里,忽又闷道:“你杀人不是秘密?”
傅红雪道“不是”
胡昆道“你不怕在大庭广众间杀人?”
傅红雪道“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杀人。”
胡昆笑了真的笑了“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他……
傅红雪道:“他在哪里?”
胡昆眯起眼,道“他正在拼命。”
傅红雪道“拼命?”
胡昆道“拼命脑筋,拼命地喝,我只希望他还没有输光,还没有醉死。”
杜十七不但赢了,而且很清醒。
个人在赢的时候,总是狠清醒的,只有输家才会神智不清。
他正在洗牌。
三十二张用乌木做的牌九,每一张他都仿佛能如意操纵,甚至连骸子都听他的话。
他并没有玩花样,做手脚,一个人赌运来的时候,根本就不必做假。
刚才他拿了一对“长三”,统吃,现在他几乎已赢了两万,本来一定还可以多赢些。
只可惜下注的人巳渐渐少了,因为大家的口袋都已经快空了。
他希望能有一两个新生力军加入,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陌生人走了进来。
傅红雪在看他洗牌,他的手巨大而有力。
杜十七又推过一次庄,四手牌,两手统吃,却只吃进了三百多两。
下注的人大多都已显得没有生气。
在赌场里,钱就是血,没有血的人怎么会有生气?
不知道这个脸色苍白的陌生入,身上的血旺不旺?
杜十七忽然抬头向他笑了笑,道“朋友是不是也想玩两把?”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道“只玩一把。”
杜卜七道:“只玩一把T一把见输赢?”傅红雪道:“是的”
杜十七笑了“好,就要这么样赌才痛快。”
他直起腰,全身的骨节立刻“格格”发响,一块块肌肉在衣下流窜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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