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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别生气,是我错了”
次日清晨, 整个侍读车队便浩浩荡荡地向着太子府出发。
当马车堪堪停住,我从马车上下来,目光所及, 便是当年那棵随风招摇的桃花树。
想起初见它时,我心中还怀揣着难言的少年心事, 抱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悸动和不安, 硬是在门口从正午等到了入夜时分。
如今想想,只觉得自己过分痴傻,上赶着去给谢言利用。
我在心底将选拔侍读一事想得龌龊,只觉得是在选拔未来的太子妃, 因而对要做的配合也很是轻蔑。
却不想,一切流程都十分正规, 也未有需要脱衣检查的环节,更多都是考验笔墨水平, 仇云清的实力自然不在话下, 门门位列第一。
我在做测试的时候一直蒙着面纱,当到了后边却实在没办法,若全场只有我一人不以真面目示人,便会显得格外突兀。
管家来到我身前, 客气地问我,“仇公子,您可是面上哪里不适?可需要老奴找个大夫帮您看看?”
他语气和缓,态度有礼,搞得我也不好意思对着他称病。
说来管家也算是我从前的故人,三年一晃而过, 他似乎过得并不顺心, 鬓间多了几缕白发, 幸而精神头还是很好。
我只能慢慢将面纱摘下,我早在心底就做好了准备,不论旁人怎样的反应我都能搪塞过去。但现场却突然鸦雀无声,更多的是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呼吸声,我听到离得远一些的侍读都在窃窃私语。
“那个被我们弄死的徐州刺史的公子,虽在我们这群人里算是十分出挑,但比起他来,却连人家的一丝风情都及不上。”
“难怪他一直蒙着面纱,不肯轻易露面,原来他才是我们最该防备的人,真是的,就这样将他放过了。”
“这世间竟会有两个人这般相像,若不是封九月三年前已经死了,还是我爹亲自诊断过的,我真会以为他死而复生了。”
“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城府也太深了吧。他显然是知道自己的相貌与封家那个祸水长得一模一样,才故意用面纱遮挡,好躲过一路上的纷争。”
“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不碍我的事,只要太子看不上他,就把他当空气好了。”
“空气?”
“我只怕这空气会要了咱们的命。”
果然一摘面纱就等于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不过我如今已到了京城,这里是太子府,料想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乱来。
“其他公子先到前厅等候吧,此处风大,别着凉了。”管家示意家丁带路,那些公子只能悻悻然地跟着家丁走了。
我瞬间松了口气,如今重生一世,我虽不惧,却还是不习惯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也不喜欢躲在暗处窸窸窣窣的恶言恶语。
管家将人支开,分明是有话要对我说。我不是个拐弯抹角之人,便问道,“管家是有什么话要与云清说吗?”
管家并未正面回答我,他双眼微眯起,望着远处的群山出神,似乎沉浸在回忆当中,慢慢开口。
“仇公子,你也知你与封家的小公子相貌上长得极其相像吧?”
“嗯,”我点点头,又问道,“那又如何?”
我如今用了仇云清的身体,和以前的我长得极其相像,又如何呢?谢言会因此放过我?又或是因看不惯我这张脸将我杀死?我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与谢言沾上关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不如何,”管家长叹口气,“老奴只是觉得太子殿下的梦也该醒了。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更应该向前看。”
“说起来,仇公子你与封公子长得是真像。我与封公子也相处过一段时日,他十分讨人喜欢,面如春桃,却心如稚子,很是适合太子大殿下,太子殿下也甚是喜欢他。可惜他死了,才十九岁,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
谢言也很喜欢我?
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说谢言很喜欢我?
他的喜欢就是利用我,将我爹害死,然后假惺惺地在全天下人面前做戏吗?那恕我不能苟同他这种虚假窒息的爱。
“原本的太子府很冷清,封公子来了之后才变得十分热闹。他每天在这里遛狗逗猫,想起一出是一出。”
“你别看太子殿下那般冷淡,他可是一刻都离不开封公子。”
“之前有一段时间,封公子与他闹脾气,近一个月没来府上,殿下虽装得毫不在意,却每日都派人偷偷打听他的下落。”
“为了封公子,太子连皇上的赐婚都敢违抗,幸好他们后边是和好了。”
“我曾以为他们二人是好事多磨,谁知道竟是这样凄苦的下场。”管家说到这里,眼眶微红,还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管家说的那些往事都离我过于久远了,若是以前的我听到,大抵会高兴地跳起来,对谢言胡搅蛮缠,问他是不是很喜欢我,是不是一刻也离不开我。
可是如今的我,听见这些话,只觉得心如止水,总觉得这一切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不论谢言是喜欢我从而利用我,还是不喜欢我单纯地利用我,我与他之间都隔着我爹爹的一条人命,我能给他的只能是恨。
若他真的爱我,我兴许会恶毒地利用这份爱,让他感到无尽的痛苦。我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恶毒这种东西应当也会传染,我如今成了和谢言一样的恶毒的坏人。
若谢言爱我,我便要利用他的这份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希望他爱我吧,好好地爱我,让我将他这份爱尽情地践踏,如同他当日践踏我的爱一般。
对于管家后边絮絮叨叨说的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垂头望着地上的落叶,等听到管家喊我的名字,才复又抬起头来。
管家定定地望着我,眼神慈爱友善,话语里带着规劝之意。
“若是太子殿下见了仇公子的这张脸,情绪难免激动,他的这份激动是给封公子的,希望仇公子不要当真。”
我一瞬间明白了管家的意思,他是在规劝我,让我不要对谢言动情。谢言对我的诸多情绪,皆是建立在我这副皮相上。若是脱了这副皮相,我便什么都不是。
“谢管家提醒,云清知晓了。”我恭顺地对管家行了个礼,心中难免感怀。
管家虽在一开始的时候对我态度矜傲,但在后边的相处里,他对我十分和善友好。如今的建议,也是切身从仇云清的角度出发,不想我泥足深陷。
“嗯,那老奴先下去了。”
管家退下后,我站在桃花树下,望着谢言书房的方向,谢言此时又在做什么?
我又想起昨夜他那张沉溺在梦境的脸,和他落在我肩上的泪,让我今夜定要去他梦中找他,只心念一动,若谢言真是个痴情种,那一切便好办许多。
种种考核下来后,便是要等着太子的最后考核,但是管家那边突然来了消息,说太子今夜有事不便考核,让我们等到明日。
怀信是个忠心为主的,我还没说什么,他便自己去打探消息,兴冲冲地与我分享。
“太子殿下哪里有什么要事,不过就是贪醉,拿了几坛好酒跑去了封家,一宿没出来。”
我品茶的手一顿,唇角笑意难掩,只道,“有趣。”
所以谢言真以为我会信守承诺与他在梦中相会,才将所有的事情推了,大中午便去封府等我。
若他发现那一切都只是个梦,应当会哭吧,毕竟我也并未在那处留下任何痕迹。
这般想着,我的心情便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甚至见清冷的月都觉得顺眼许多。
毕竟让谢言难受,我心里便十分好受。
“公子,你不是很想见太子殿下吗?怎么今日他不来,你反而那般高兴?”
怀信将我杯中的茶水添满,对我此刻的好心情很是不解。
我自然不可能告诉他,只与他说,“不过想起一些有趣的故事,觉得畅快罢了。”
“嗯,公子高兴便好。”怀信满面不解地退了出去。
一室静谧,我闲闲地倚于软塌之上,望着地上的月辉出神。
遥想三年前的无数夜晚,我都是这样躺在谢言的怀中与他耳鬓厮磨,一同看月亮,便不觉有些后怕,如被毒蛇缠绕而不自知。
当时的谢言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与我周旋?可是在笑我这个不知羞耻的小娘们竟然敢自荐枕席?
我恨得将手下的被褥碾碎,看细末的粉尘飘飞于空中,如颗颗飞舞的尘埃。
这具身体,没有喘疾,真好。
夜里忽然起了一阵风,我裹紧身上暖烘烘的毛毯,像只猫一般蜷缩在软塌上。
此时的谢言未见到我,该是死心了吧?
若是他像昨夜穿得那般单薄,这般吹风饮酒,定会感冒,活该,痛快,我抱着这种幸宅乐祸的心态在软塌上快活地睡了一宿。
次日正午,管家那边来报,让所有侍读都到花园等候,太子的侍读选拔正式开始。
我不喜迟到,去得挺早,原本还站在队伍的前头,但逐渐就被挤到了后排。
昨日那些人似乎一夜之间就结成了团结的势力,将我从队伍的前段,硬生生挤到后段,这些个参选的侍读少说也有上百人,我在后段,谢言兴许看都看不到我,我并不生气,甚至觉得这些人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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