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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南安是寰辕东南部大省, 位于苍黄北部、骊郡东北部,盛产丝织品。
寰辕约七成的丝织品产自南安,经由西京东部的小城市宁云包装, 销往西京、靼沓和天述,其中天述的进口量最大,每年至少为国库创造五百万两白银以上的税收。
因南安百姓专事农桑,粮食不足,寰辕从靼沓引入了新的粮食物种和种植技术, 克服了骊郡原先因为多山地、无法大量种植水稻的困难, 弥补了邻省南安粮食的缺口。
溪章河发源于靼沓以南的苛谏娑山脉,流经大饶、康宁、骊郡和南安四大省区。
寰辕建朝两百年左右, 贸易互通带来的经济互惠,将寰辕送上国力巅峰, 当时的朝廷重修城防水利,工程持续约近百年。
大坝一层一层, 从溪章河西, 一路修到南安, 因而彼时,水灾水患鲜有发生。
近百年过去, 大坝的维修经费越拨越少,及至寰辕上一任赵帝在位时, 户部为每座大坝每年下拨的养护费已降至二百两,将将够养活一个坝站的四五号人而已。
这还是户部绞尽脑汁调配,最后能给出的最大数目。他们认为一个坝站配备一个站长,一个副站长, 两三维修工人足矣。至于材料费用, 可以另行上报。
这个二百两, 从西京户部的银库发出,到大坝站长手里,被层层盘剥。
好的,能留约一百五六十。差的,气得站长当场就要罢官,连骂:不如要饭。
“骊郡的利阳山地震,山体崩塌,落石把永昌坝给砸裂了,今年雨水多,上游多个坝体都有漏水的情况,站长们害怕在自己任上把大坝给冲毁了,频频开闸泄洪,到了永昌坝这里,就变成灭顶之灾了。”依譁
林司炎在路上给桑柔解释水灾来源,神情很是严肃,“永昌坝是溪章河进入南安的最后一道防护,防护没了,南安七八个县遭了灾,加上南安知府瞒报,数万百姓流离失所,一纸血诉状送到了西京大理寺,这才案发。”
“南安知府,就是庹薇本来要嫁的那家吗?”
林司炎点点头,接着道:“不但是赈灾,还要调查南安知府严家。严永年在南安为官数十年,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陛下也认为不可妄动,只能借着明面上的赈灾,私下调查。所以,喊你别来。”
她笑嘻嘻抱住林司炎的手臂,“哥,我这么聪明,就在那里一站,妖怪都要给我显出原形。”
“等到了南安,第一、少说话,第二、装傻,第三……”林司炎上下看了一眼桑柔,“你装作我的婢女,听懂没?”
婢女。
桑柔一下子就想到秦风之前所说的,自己曾在林司炎年少时,是他的婢女。
一下子有点懵。
愣了好一会,她才转了神色笑眯眯地撒娇,“好的好的,侯爷?奴婢叫什么名字?奴婢都听您的。”
他斜了一眼,“小七。”
一年多了,第一次从林司炎口中听到他这个旧人的名字,桑柔有些百感交集。
小七,听上去像是家中行七,无力养育,被卖进了林府。
然后这个女孩子,因为某些原因被林府丢弃,送到了边陲,又被养不起,被桑慎行收养。
没过几年舒服日子,桑家遭了灾。
真就是,被嫌弃的灾星本星。
瞬时,桑柔十分同情。幸运的是,她在她年少时,就遇到了那么坚定选择她的人。
哪怕记忆永远都回不来,也要将身体留在身边的人。
桑柔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脑袋被人弹了一下,她吃痛,委屈看林司炎。
他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少爷~”
她特地拉长了尾音,林司炎眉目见肉眼可见地凝固住,呆愣着看她。
“小七以前也是,这么喊你的吗?”
看了她很久,林司炎才垂下眸子,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第一次进你书房的时候,那个风扇装置,我猜是你故人做的,”桑柔看向林司炎,“装置的拉绳已有些旧了,一看就是年岁久远,哥年幼时的故人,排除亲人这个可能性,那只能是婢女了,难不成,是哥的青梅竹马?”
他低着头,不置可否,“以后别乱叫了,还是喊我侯爷。”
“知道了知道了,”桑柔坐离远了些,嘟嘟囔囔,“凶死了。”
灾区情况比林司炎设想的还要糟糕。
看完从灾区发回来的三四封密报,林司炎临时改了主意。
他原先是打算按照朝廷正规的赈灾流程,同官兵、灾粮和灾银一起,抵达南安府衙,然后和知府严永年一道,下访灾区,再根据官家流程分发赈灾。
但密报上的说法是,水灾冲毁了溪章河经过的竹文、通安、门权等七个县沿岸的房屋、田地。
第一波发灾时,正值百姓插下当年第一茬桑苗,不少百姓为了抢救田里的苗,还找来了亲戚朋友帮忙。等第二波洪水来时,不少百姓逃离不及,死伤惨重。
因这七个县,主要种植的农作物,六成是棉,四成是桑,税收远不及隔壁川安江沿线的纯桑来得高。因此这七县不受到南安知府的高度重视,案发以后,严永年只是安排了官兵和水官去处理一下现场,没有安抚、没有救助,甚至还要求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
根据南安知府的呈报,此次灾情发生的时间在八月中。
但根据密报的时间,应该是八月初。死伤人数也是南安所呈的四五百户的十数倍。
所以林司炎打算令主部队先行去往南安公使库,与严永年会和。自己带着桑柔和桓安,暗中先去查访当地民情。
“那要是严永年他们问起你没到怎么办?”桑柔问他。
“本侯路上累了,在驿馆歇息几天。”
“对了哥,我有个不明白的地方,”见林司炎点点头,她接着问,“严永年据实报灾不是更好吗?一来,这灾是上游开闸加上永昌坝损毁导致的,南安也是受害者。二来,据实报灾还可以得到更多的灾银和资助。三来,受灾之广,必然瞒不住,严永年为官这么多年必定深谙其理,他日案发,自己也要被责罚,他为什么还要瞒着呢?”
林司炎摸摸她的脑袋,颔首,“你这三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你这么聪明,猜猜看,为什么?”
想不明白才问你的啊,气死了。
桑柔叹了口气,猜测了下,“是因为朝廷对于报灾有限制吗?比如说超出什么规模的灾害就要问责之类的?”
林司炎摇头。
她泄了气,放弃思考,吃起了糕点。
“那我稍微给你点提示,”林司炎给她倒了碗茶,“去年和靼沓边境交战大胜后,陛下又大肆招兵买马,这钱,从哪来?”
见桑柔有些明白了,林司炎继续说:“朝廷每年从地方收取两次赋税,一次在八月初,一次在二月初。”
她一口饼吃了一半,还在嚼,等咽下去了,急忙开口:“我懂了我懂了,严永年在八月初的时候,正准备将税银报到京里,灾情就发生了,如果先分出钱来赈灾,势必会影响南安今年的纳税,受陛下责罚,所以先将税款交齐了,再报灾,这样可以保全了自己的业绩,但是他为什么要将灾情报小呢?”
“这才是陛下忌惮的地方。”
林司炎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今年因为征兵买马,农业税从前几年的四成,升到了六成,赋税增加,粮价就要攀升。这个对于粮户来说,还可以将剩下的四成作为自己的粮食,但对于桑户和棉户,税后剩下的四成银子,却因为粮价提高,原先可以买两石,如今连一石都是困难。”
一个干体力活的成年人,能确保温饱,一年至少要消耗两石粮食,如今因赋税提高,一户人家辛苦一年,才得一石,而且还没有计算其他花费。那实在是要过不下去了。
林司炎接着道:“严永年仅仅从赋税增加和朝廷招兵买马这两条,就推测出国库空虚,这不足为奇。如果他实报灾情,朝廷援灾,发觉赈灾预算不足,再诸多推诿,最后灾情过了,虽然百姓也不会得到太多实际的好处,但严永年却不会落得什么口实。这是你的想法,也是现在诸多官员的做法。”
桑柔明白过来了,接他的话,猜测道:“但是严永年其人,直接跳到结果,态度就好似:知道陛下你们拿不出钱了,水灾这事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大家也别折腾,我就索性替你们做主,瞒下来,相安无事,瞒不下来,您又拿不出钱来治灾,毕竟我南安每年赋税交得最多,最后您要打仗,还是要靠我们交税,最多也就象征性罚一罚我,陛下我替您保全了颜面,您应该感激我才是。”
“这描述倒是精准,”林司炎失笑,“所以你认为陛下怎么想?”
“藐视律例是其一,为人狂妄是其二,恐怕背后还有更大的为非作歹。”
桑柔还想到了一点,韩帝恐怕,看上了严家的财产,她垂下眼,什么也没说。
待又行了几日,一行人到达骊郡利阳山北的小县城台阳。
骊郡是秦风的封地,他也是先帝诸子中唯二享有封地的王爷。另一位便是九王爷,他的封地处天述和寰辕交界处,九王爷骄奢淫逸,舍不得西京繁华,因而常年住在京中,甚少管理自己的封地。
秦风因年纪小,韩太后便令他长居京中,打算等他婚后再迁往骊郡。
第一次踏上秦风的封地,桑柔有些感慨。
台阳县地处贯穿骊郡和南安的官道沿线,这条官道是特意为运输南安织物进京开辟的道路,因而十分平坦宽敞,马车辙也深,往来车辆频繁。
林司炎特意选了台阳驻停,因为这里太小,没有为迎接官队专设的公使库,这样就好为接下来暗中改道灾区竹文作准备,以防公使库向南安府递消息,令严永年察觉。
待将大部队和辎重安排在了县府衙门里,台阳知县亲自带着林司炎三人、户部侍郎还有几个官兵队长,进了当地最大的一家永升客栈。
“老板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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