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回家

谈郁与机器人在病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小时。

机器人是医院专用的AI,陪病人聊天解闷，被他用来分析这个世界的基本状况。

他从机器显示屏数据调出入院和治疗的报告，一目十行看了几眼。

车祸。

不明原因昏迷。

正如他之前所猜测的,这里相当于他在原世界的非死亡结局的新支线。

车祸结束,而他沉睡了将近半年。

在这半年里，帝国已经变成了共和国，那场战争打赢了。

“您的身份记录是一位军校学生。一般而言，学校会为您这种特殊情况保留学籍。”机器人判断他在忧虑学业,选择善解人意地安慰他,“不必担心学业问题，只消出院后回到军校,一切都将恢复正常。”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难道您还有未完成的其他事吗，比如车祸之前有一位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爱人？”机器人一惊一乍，“天哪,那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没有。”

“噢。”

机器人的摄像头双目捕捉到了病人的神情。

谈郁神色冷淡,正低头将显示屏上的页面放大，浏览新闻版面，午后光影在他精致苍白的面容上徘徊,睫毛乌暗，眼瞳碧蓝，衬上久不见光的雪白肤色，给人以一种孱弱的病态美感。

不多久,病房的门就被匆匆推开了,走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你总算是醒了。”

谈琳见到病房里的谈郁，表情怔了征,一时百感交集。

她的弟弟穿着病号服站在窗边，回眸看向她。

“家里怎么样了？”

他问。

在谈琳看来,除了谈郁出的这件事，家里一切都很正常。

好在意外已经结束了，现在又回归正轨。

谈琳与他说起学校：“中央军校那边我已经请过长假了，你等休养好了再回去，没什么问题。”

谈郁感兴趣的是共和国，以及当年战乱后仍然活着的那批人。

他提了其中一个名字，询问谈琳他的下落。

谈琳面露困惑：“戈桓寒是谁……你的同学？我不清楚。”

谈琳竟然不认识戈桓寒？

谈郁忖了忖，看了她一会儿，改口说：“是我记错了。”

她见谈郁出神，也思量道：“应该是车祸的后遗症，记忆紊乱。”说完，她又去找了医生。

谈郁猜到另一缘由，旋即在病房里打开了终端。

当年他和戈桓寒那些纠葛，谈琳不可能遗忘。

……也许这里也是时间线混乱的世界。

显示屏上的新闻版，入眼每一行都是改制后的共和国的痕迹。谈郁在搜索栏里填了另一个名字，检索师英行，得出来的信息也是一片空白，即便那个人至少会出现在纪念抗击边境入侵牺牲的讣告里。

他来来回回查勘了各种信息，发现每一个被检索的名字都如失忆般空缺，找不到一丝在世上停留的痕迹。

这一支线的世界与他原本的世界没有差别，唯一迥异的是缺少那些人的存在。

这是重启世界的代价吗。

病房再次被打开，医生和机器人鱼贯而入。

谈郁心不在焉地接受了一系列检查，医生反复查勘，最后建议他留院观察几日。

谈郁毫无犹豫地拒绝了，决定回家。

谈琳开车送他回去，路上宽慰了他几句：“虽然现在记忆混乱，但你的身体状况还不错，说不定不久后就恢复正常了。”

“我不是在意这件事。”

“那是为了什么？”

“解释不清楚。”

谈郁坐在副驾驶，手肘支着窗沿，车外涌入的风将他的额发吹开，他垂着眼帘看窗外，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在谈琳听来又像是不那么在意。

谈琳捉摸不透，隐约觉得弟弟醒来之后多了些许变化。

几日后，谈郁联系上了教官，重返中央军校，他先是去教务系统那儿销了假，随后到教室上理论课。

当年自己与同一届的同学已经毕业，他一进教室，随意扫了眼，见不到一个眼熟的面孔。在后排的位置坐下，不多久身旁就来了个Alpha。

谈郁摆弄着终端的设置，在学期安排上看到了一项进行中事项。

“期中考核已经开始了吗？”

他疑惑，转头问身旁的Alpha。

Alpha与他对视，放缓了声音：“上半年改制，考核从这周就开始了。”

见他沉思，Alpha又补充道：“你休学了半年……现在身体怎么样？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我，开学以来的理论课我都有笔记。”

谈郁将细项一一打开看了眼，说：“谢谢，不必了。”

他回答得很生分，相当于婉拒，Alpha依然蠢蠢欲动想说点什么，但找不到话题，对方也不和他闲聊。谈郁在传闻之中一贯是这种冷淡性格。

谈郁这会儿正准备和期中考核较劲，不论是实践课还是理论课都有一轮考核，这阵子他将很忙碌。

距离开课还有十来分钟，此时教室里的Alpha和beta们并不多，坐在前排的时不时往后瞄几眼，露出讶异的表情。

专业大群里正沸沸扬扬地讨论这件事。

——啊啊啊他什么时候返校的

——今天吧，我在校门口撞见他还以为在做梦

——我记得那次车祸很蹊跷，他现在是已经好了吗呜呜呜我好担心啊

——谁发个图？？我正火速冲向教室

——可恶，他看起来好苍白啊，是不是还没好全就来上课了

——【图】【图】

——猫猫美人prprpr

——谈郁右边有一个空位，我想……

——你们是不是忘记期中考核排名了，来押谈郁回来之后前两名要卷到多少分吧！

——说起来，寇呈轩好像也选了这门课

——好家伙刚说完他们就同框了！

——emmmm他竟然坐到旁边去了

——我好酸啊，我也想坐在谈郁旁边

谈郁正在浏览课程表，准备安排接下来的时间。

他不知道群里在议论什么，即便知道了也不怎么在意，他现在一门心思研究期末考核的课程。

这时候，他身旁的椅子被拉开，地板被摩擦发出一阵声响，衣料摩挲，一个男人放下书，坐在他身旁的位置。

“谈郁？”

沉稳微冷的声线，乍一听有几分熟悉。

对方又接着问：“刚出院就返校，家里人怎么不拦着你？”

这种话应该是熟人朋友发问，陌生人提这种关心显得毫无距离感。

谈郁皱了下眉，抬眸看向声源。

在他面前，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冬日的清晨早课里，男人上身只穿了件黑T恤，袖子卷起到手肘上，从手腕到上臂是一道流畅紧实的小臂线条，谈郁往上看，微卷黑发，琥珀做的眼睛，五官端正英气，他给人以气质沉稳且锋利的印象，像曾经那些出席帝国宴会的天之骄子。

年轻男人正微微蹙眉盯着他的脸，仿佛对他出现在这里感到不满。

Alpha天生是侵略性的怪异动物。谈郁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钉在他脸上。

这是一张此前从未见过的面孔。

谈郁并不认识他，自然也没有搭理的必要。

男人看了他须臾，做了自我介绍。

寇呈轩。

“与你无关。”

谈郁应了声。

他们二人的对话引起了周边一圈Alpha的注意，离得近的都屏息凝神地用余光看着他俩，结局也不出他们所料，谈郁只消被搭讪都是这种敷衍反应做结尾。

上课铃声响起，好事目光散去。

寇呈轩在他身旁坐着，目光平视着讲台上的教官。

谈郁也在做一样的事，心无旁骛，时不时低头撰写笔记。

一节课平静无波地上完，谈郁收拾了书本准备回宿舍。

这时教室里熙熙攘攘，他绕开几个Alpha往外走，其中一个眼熟的学弟叫住了他，问：“你现在身体好些了？”

谈郁停下脚步。

他想了下，说：“嗯，没什么问题。”

这话仿佛是飞进油锅里的一点水花，顿时激起激烈的飞溅油星。

谈郁说完，转了身往外走，身影很快消失，但教室里的议论已经沸沸扬扬，那个出声询问谈郁的Alpha被连连打趣。

“咦，他以前可不搭理人的……”

“肯定是他记得你是谁。”

“我下次也去搭讪……”

几个人话音未落，忽地被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刺啦声响打断。从后排座位上走出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男人，黑发浅色眼瞳，默然朝他们那儿觑了一眼。

几个Alpha登时默契地停下了议论。

Alpha一贯是慕强分子，在军校里尤其明显，寇呈轩是这两年冒出来的年轻Alpha，出身一个遥远星系，从入学那年就一直出类拔萃，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刃。

他和谈郁原本不是同一届，以往从未听过两人有何瓜葛，今天却坐在一起。显然他现在不喜欢别人议论谈郁。

这足以成为令人浮想联翩的新焦点了。

一时间教室里回归了沉默和安静，直到寇呈轩踱步离开教室，跟上了谈郁的步伐。

谈郁在终端上设了时间表。今天早上没有其他课程，他的目的地是宿舍。

早上来的时候，他把黄鸟秋千放在了宿舍里。

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路跟到了beta宿舍楼下。

宿舍门口是一处铁栅栏门，谈郁刷了ID卡，两边门板缓缓推开。

他走进门之前，嗅见一缕烟草的气味，伴着身后男人渐近的脚步声而来。

今天的宿舍清扫日，谈郁惦记放在笼子里的黄鸟。他转头看向尾随的Alpha。

“别跟着我。”

他说。

对付这类人，他的手段一贯简单粗暴。

寇呈轩只是皱了下眉，不做回答，反而低头看着他，那双淡色的眼珠在日光之下宛如玻璃般锋利，静静从他脸上划过，觑向少年的双手。

苍白瘦削，却不羸弱，扼住他的手臂的动作也利落干净。

虎口与手腕紧紧贴合在一起，病态的肤色与男人的手交叠，仿佛一抹等待舔舐的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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