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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姑母半靠在床头垂着眼帘看书，沐浴过后的肌肤如凝脂般欺霜赛雪，唇若点朱，眉目如画，烛火映照到她身上，泛起一圈沉静柔和的光晕，如水波纹般往外蔓延。
林贵妃又让晚樱姑姑送来了安神汤，她前脚一走，后脚我取下头上的银钗擦拭了下，在姑母无奈的眸光中放入汤中，毒是没毒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放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先尝了一口，吧唧了嘴道：“人参、芡实、甘草、防风、羌活……哦，没问题，姑母你可以喝了。”
姑母好笑地摇摇头，将书籍放到一侧：“你不用这般防着她，她对我并无恶意。”
我看着姑母喝完，接过碗放下：“还是小心为上，她以前可是总针对您，没少给您气受，您可别一时心软着了人家的道儿。”
姑母道：“天地生意，有如花草，何曾有善恶之分，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她执了我手，轻拍手背，“可知先前姑母为何罚你？”我摇摇头，姑母发出似一抹浅风的轻柔叹息，“你的个性直率天真，向来有话直说，若是还在府上姑母断不会管，可你如今身处皇宫，不再是将军府里无拘无缚的二小姐，宫里人多口杂，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蜚语，无心一言都有可能教人拿去大做文章，你不止是大玥的太子妃，身后还有整个裴氏家族，得时刻警醒慎言，莫让全族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懂了吗？”
我的脑子可能真的不太好，姑母说了这么多，我都似懂非懂的。
姑母拢了拢长发，往上靠了些，柳叶似的眉毛下双眸淡静如海：“这宫里头，繁华的很，亦凉薄的很，做人做事不能光信眼睛看到的，不能只看表面，得要用心，眼睛会骗你，可心不会。”
我问道：“姑母，你真信对你下毒的人不是林贵妃吗？”
姑母眸色深远，缓缓点头。
我喃喃道：“不是她，那真的是小橘了。”
姑母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沉下一道淡淡的剪影，掩映之下，她的星眸微闭，再睁开时眼里藏着晦涩的不忍：“小橘是个好孩子，我对她仅有一饭之恩。”
我以为耳朵出毛病了：“她害你呢你还说她好。”被毒傻了吧。
“是我害了她。”姑母面上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哀伤。姑母一向心善，哪怕是对着这个存心要她性命的小宫女也存了恻隐之心，我想若她不自裁，想必姑母还会放她一条生路，她大概又把过错怪纠到自己头上了。
姑母不再言语，重新执起书，殿内烛火昏暗，我担心她伤了眼睛，从她手中把书拿了过来，卖乖道：“自己看多累啊，我给您念吧。”往眼前凑近，笑容僵在脸上。
……不爱读书吃了没文化的亏，一页里头就有好多生僻字，姑母啊长姐啊苏奕啊怀王啊，就不能看点通俗易懂的，曳月说的那些个小话本就挺好的呀。我尴尬地给姑母放了回去：“我去给您打点水擦擦脸。”
姑母笑而不语。
安神汤起了作用，待我打水回来，姑母已然躺下睡着了，纱衣半垂，头枕着玉臂，一手随意的搭在腰间，侧身而卧，几缕乌丝拂在面颊上，衬得她肤色胜雪，只是眉间拢着云雾般的忧愁。
姑母阴虚寒湿，手上明明冰冷得毫无温度，额前却沁出了密密的汗水。
我轻手轻脚地投洗帛巾，为她揩去汗水，擦拭手指时，听到她一声极轻的梦呓，我仿佛没有听清。
我从姑母臂下轻抽出书，随意拨弄了下书页，一闪而过时发现有两个地方似与其他地方不同，我重新翻开，看到第五页和二十一页的页码上头画了圆圈，除去这两处，其他页码的位置干干净净。
外头传来走更声，到了巡逻禁军的交接班时间，我放下书到一侧，如昨夜般剪短烛芯，带上门出去，静静躲在拐角处。
不多时，那道身影果然再度出现。
高公公低声道：“陛下，要不您还是进去看看。”皇上似扫了他一眼，高公公做了个垂首的动作，“奴才多嘴。”
夜风微啸，寒月苍白，映照出宜春宫大门那道高大英伟的身姿，他双手轻负背后，清俊的侧脸在月色下显得更加冷峻，许是夜色幽冷，冲淡了他身上无形散发的威仪凌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萧索苍凉与无法驱离的孤寂。
或许极为漫长，抑或极短的瞬间，我听见他说：“她没有为朕留灯。”
隔着雕花窗能看到屋内烛光摇曳，怎么会没有留灯呢，是眼神不好吗？
皇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想起姑母那声极低的梦呓，我想也不想地就追了出去。
只是刚到门口，黑暗的斜刺里探出只手，猛的将我往边上的墙壁一拽，不待惊叫出声，一只手已捂上嘴，另一只手轻放在了我后背烫伤处。
缕缕乌沉香钻入鼻尖，漆黑的夜里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月光透过层层树影看到他的轮廓。
苏弈的双眸内，似是装进了漫天月光，他放开唇边的那只手，轻弹下我的脑门，将我锁在他和墙壁之间微弯了腰与我说话：“好大的胆子，先是夜探丽景宫，现在都敢跟踪皇上了。”
我们离得很近，咫尺之距，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回过神来，曲起手臂挡在他胸前，直到扯开一点距离，才觉得脑子里清明了些：“你来干嘛？”
苏弈低声道：“妻子夜不归家我这个做丈夫的不能来看看？”
我的心头猛地缩了缩，我得承认，此时此刻我因他这一句而内心撼动，好在夜色能把我羞怯的面颊遮掩住，我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害怕我的心思被他看穿，我不该有这样的心思。
苏弈捏了捏我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温柔：“裴珞珞，你怎么不说话。”
我拍掉他的手：“你烦死了。”
“又跟我动手？”我瞧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想象他此刻肯定又是挑起眉毛说的这话。
我想到白日里清华殿干的丢人事，以为他还要再来，愤愤地拧了他胸口一下：“你能不能别总干威胁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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