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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人们
过完今天的生日, 卓燦就24岁了。
而卢颂28岁。
卓燦以为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几个星期前的公司会议上,新老板意外相中他这么个哪哪儿都不突出的倒霉蛋。
事实上, 他们初次相遇的时间,还要再往前数个十三年,那一年卓燦11岁,卢颂15岁。
如果卓燦是个八卦的人,他应该已经听说了公司里关于“这个年轻的卢总其实是新岳的太子爷”一类的传闻。
尽管卢颂没有承认过,很多人捕风捉影三人成虎,已经将谣言锤成事实。
巧的是,事实的确如此。他就是新岳集团一把手唯一的儿子。
新岳作为行业龙头,董事长的适龄子女当然很受瞩目。
卢颂无论是外形还是学历、能力都挑不出毛病, 好似生来就是在人群中闪闪发亮的那一类。
至于为什么从没有媒体报道新岳“家务事”,那是因为卢颂也是这几年才认祖归宗。
在这之前他并不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只是个跟着单亲妈妈相依为命的普通孩子。
或许“普通”还不是一个准确的词。
他妈妈身体不好,上初中开始他不得不每天起早贪黑打工挣钱,比寻常人家的小孩子还要辛苦。
二十几岁的卢颂开着七位数的豪车,风度翩翩,是无数人心中的完美情人。
谁能想到, 十几岁的卢颂连辆一百块的自行车都买不起, 黝黑瘦弱, 扔进人群里就被埋没, 不会多看一眼。
随着手机的普及,纸媒行业掀起地震,上到出版社书商倒闭, 下到送报纸的孩子没了工作。
初三那年, 卢颂又失去了一份生活来源, 不得不另觅出路。
他成绩很好,同学给他介绍了份为邻居家的孩子补习的差事,他就是这样认识了当时还在上小学的卓燦。
和日后走到哪儿都有鲜花掌声的二十几岁不同,彼时的卢颂人和日子一样黯淡,不受待见。
只有卓燦,十一岁、对这个世界依旧懵懂天真、小太阳一样的卓燦,会用崇拜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用脆生生的童音毫不掺假地赞叹:“哇,哥哥好棒~!”“你也太聪明了吧!”“我要能像哥哥一样就好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丢三落四、走路总被自己绊摔跤,小学都快毕业了名字还会写错的男孩,是卢颂灰暗人生里的第一缕光。
好景不长,卢颂和卓家的雇佣关系随着卓爸爸的工作调动中止,卓燦在搬往别的城市前一天,抱着他哭嚎了一晚上,拽都拽不开。
没办法,卢颂那天晚上只能睡在他房间,陪着这个小了好几岁的男孩,轻柔地哄着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云云,直到抽泣声越来越小,坠入年幼时无忧无虑的梦乡。
卢颂幻想过很多次,能有个活泼可爱、毫无保留依赖着自己的弟弟。
而卓燦就是那个梦想。
「懂事之前
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
卓燦走后,卢颂回到自己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步入高中,学业紧张,没有打工的时间。妈妈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家里的钱根本不够用,有好几次他都想过辍学。
教导主任找到家里来,跟卧床的母亲说他这样的成绩辍学太可惜了,如果考上好的大学,未来光辉无限,治病也不是问题。
妈妈笑着安慰他说没问题,自己是小病,让他一定好好学习。
没几天,他收到医院那边的消息,妈妈签字自愿放弃治疗。
后来的十年不过一眨眼,妈妈重病去世,他被生父寻回,一夜之间,从泥巴地登上云梯,狗血又琐碎。
再遇见卓燦是个意外。
新岳收购这个小公司,的确就是为了让刚博士毕业的他练练手,好以后接班母公司。
锻炼一支团队、以后带成自己的班底,也是早就考虑过的事情。
翻到卓燦的资料时,卢颂难以置信,仔仔细细核对了他的身份背景,确定这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就是十年来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那个小少年。
一切都是缘分,一切都是天意。
然而重逢并不如想象中顺利,卓燦不记得他了。
会上的第一面,提拔后的谈话,公司里有意无意的招呼,直到那个有预谋的雨夜偶遇。
卢颂试探过很多次,结果都是一致的:卓燦真的没有想起来他是谁。
当年做家教,卓燦一直喊他哥哥,并不记得他的名字,不知道他和现在公司的总经理卢颂是同一个人,很正常。
那时候他灰扑扑穷兮兮,和现在的天之骄子有天壤之别,卓燦没认出来他,也很正常。
但卓燦走之前送了他一个玩具小飞机,就是镶在出门口、改装后用来扩香的那个。
曾经是卓燦最爱的玩具,连写作业时都要拿着,被卓妈妈说过好多次。
离开之际,男孩把最为心爱、最珍贵的玩具送给了他。
卢颂后来最孤苦伶仃的日子里,都是靠它旋转起来的翅膀撑过去的。
现在卓燦不记得了。
无论是小飞机,还是他。
那个长在回忆里的男孩是卢颂的救赎,时过境迁,大家都长大了,不能像以前一样亲近,坐下来聊聊天喝喝茶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卓燦将他遗忘在时间长河里,就好像他和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没有差别。
反倒叫卢颂生出扭曲的占有欲来。
也才会有铤而走险的今日。
「那一年
让一生
改变」
*
现在。
最近的气温似乎在给出行创造条件,工作日偶尔会有阴雨,一到周末就放晴,连风都很柔,万里无云,出门抬头就叫人心情大好。
眠礼把线图路灌输到芝芝的大脑里,他们完成了对接,无须男孩再指挥方向。
俩猫一娃高调地走在路上,并不在意(某些则是很享受)路人惊诧的目光。
路边的花坛里栽着郁金香,姹紫嫣红,好看极了。
行人停下来拍照,眠礼也好奇地扒拉芝芝:“礼礼也要看。”
芝芝对郁金香有天生的抗拒,直往后退:“我害怕喵……”
眠礼的眼睛像猫一样圆:“为什么?”
桃桃:“郁金香会害死猫。”
芝芝:“我好像只听说过好奇心会害死猫。所以郁金香是好奇心的另一种吗喵?”
桃桃:“你到底知不知道郁金香是啥?”
芝芝:“不知道喵。”
桃桃:“那你还怕个屁啊?”
芝芝:“天性喵(⊙o⊙)…”
眠礼抬起头,看见(对祂而言)高高的樱花树,花瓣像粉色的雪一样被风吹落。
有一片落在祂的小手里。
眠礼拿起来,在芝芝眼前晃了晃:“那这个呢?”
芝芝掀动鼻翼:“介个……好像不怕呐喵。”
眠礼稍稍施了点魔力,地上的那些花瓣随即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型的粉色龙卷风。
芝芝兴奋地抖了抖耳朵:“我可以去玩吗?我可以去玩吗喵?让我去玩吧喵!”
眠礼犹豫了下,从它身上下来。
猫咪激动地跳进龙卷风里,和花瓣们一起晕头转向。
眠礼的指尖流淌着淡淡的金光,小小地动作一下手指,风便听话地改变了方向,而被卷在中间的花瓣则让风有了形状。
一娃一猫自得其乐。
狸花沉默了一会儿:“还有人记得吗,我们不是来郊游的。”
芝芝:“……”
眠礼:“……”
哦对哦,他们是来营救卓燦的。
芝芝重新成为坐骑,并在眠礼帮它抚掉头顶上最后一片花瓣时打了个喷嚏。
桃桃百无聊赖甩了甩尾巴:“到底还找不找了?不找回去吧。”
且不说它肚子有点饿了,再在外面待一会儿,家里铲屎的又得慌慌张张出门找,兴师动众。
上回闹成什么样儿,历历在目。
说不定还会怪罪于它教/唆芝芝和眠礼出逃。
天晓得,它是怕这两个笨蛋受伤才放弃睡眠跟出来好嘛。
面对质疑,芝芝第一个反驳:“当然找啊喵!”
布偶猫从小到大都是关在家里娇养的,还从来没参与过如此大事件。
它依旧没从方才的樱花龙卷风的亢奋状态中抽离,尾巴上上下下甩动:“你看,小燦像不像高塔上等着我们去营救的公主喵?”
桃桃:“……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芝芝不理它的吐槽,继续讲得头头是道:“小礼是王子,我们是祂的骑士喵。”
“礼礼可不是王子。”小神明做出凶狠的表情,露出尖尖的小牙,“礼礼要做恶龙——嗷嗷呜!”
*
药效还会持续两个小时,卢颂看了眼手表。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来往。在这两个小时里,他可以对卓燦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任何。
他俯身靠近副驾驶,余光瞥见有什么一亮。
是卓燦的手机屏。
或许出于工作考虑,卓燦并没有把眠礼或他同眠礼的合照设成壁纸,而是个猫咪毛茸茸的脑袋,和搭在脑袋上的小手。
这张照片是小慧拍的,眠礼跟芝芝勾肩搭背靠在一块看电视,出乎意料得和谐,相当哥俩好。
卢颂不知道猫咪是芝芝,也不能确定那只小手是眠礼。
但他看见幼儿,自然而然想起雨天卓燦家和自己对峙的小东西。
幸好那个小小的、金发碧眼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像亲生的,幸好卓燦也说了是单身。
否则卢颂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卢颂几度挣扎,终究只是用手背碰了碰熟睡之人的红润的嘴唇。
他突然暴躁地锤了下方向盘,然后如同被扎破的气球般泄了气,绝望地靠在椅背上。
半晌,认命地打开所有车窗透气。
忘记了他、背叛了他们的回忆的卓燦就在旁边,狰狞的情绪在心底发疯了一样生长。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叫嚣着,惩罚他,占有他,让他成为你一个人的。
可到头来,他哪里舍得伤害他。
过会儿等卓燦醒了,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是在这里再等一会儿,还是干脆往那个叫什么齐瑞的家里开?
算了,万一到了卓燦还没醒,不好跟人解释。
车体晃荡了一下,卢颂满腹心事,没在意。
手指还夹着那根没有点燃的烟,卢颂平时没有烟瘾,只有压力特别大坚持不住的时候才会来一根解解压。
现在就是那个心烦意乱到了极点的时刻。
他打算到外面抽根烟冷静一下,刚打开车门,却愣住了。
就算脑子坏了,他也能记得自己是把车停在树下,地面上,花瓣散落进土壤。
而此刻他视线平行的却是树枝,离地面有四五米的距离。
……他和他和他的车,飞起来了。
——————————
二十分钟前。
小主神的“荧光点”导航就跟人类的手机app差不多,能大致确定方位,但不够精确。
一娃俩猫来到那个精致小巧的湖畔公园后,停下步伐。
眠礼闭上眼再睁开,咬着手指,惶惶然:“在这里。可是礼礼不知道在哪里。”
这时候,祂的左右护法就起了作用。
猫咪的嗅觉是人类的数十万倍,只要它们想,能比警犬更轻易分辨出目标物的气味。
(它们做不了警犬,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号令喵喵大王。)
眠礼成天和卓燦待在一块儿,身上肯定掺着后者的味道。
男孩蹲下来,芝芝的爪子搭上祂的腿,立起身用粉色的鼻头去闻祂的耳后根。
布偶的大脸盘搔得祂痒痒的,直往后缩,可旁边的桃桃也蹭过来嗅祂的手腕。
小朋友一时间被毛绒绒淹没,不知所措。
猫咪们记下了祂的味道后,眠礼的小手一左一右轻轻按在它们的鼻子上,浅浅的光清凉凉地输送进鼻腔中。
桃桃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嗅觉再次得到提升。
它惊讶地扭头看向芝芝,同伴的眼中流露出同样的诧异,接着,它们几乎是同一时间望向湖对面的树林:卓燦就在那里!
喵喵救援队冲刺向目的地,在树下看见一辆车。
小神仙眨眨眼:“礼礼见过。”
芝芝说:“大街上车都这样子喵。”
小猫咪可不认识什么是便宜车,什么是豪车。
小神仙摇摇脑袋,修正说法:“礼礼坐过。”
芝芝掀动鼻翼:“小燦就在里面喵。”
可车窗贴了防窥膜,它们在这儿并不能看清里面的样子,除非绕到车头。
不过那样会暴露目标。
眠礼和芝芝还在想办法,桃桃扭头看向旁边高高的树,垂下尾巴,目光如炬。
不愧是曾经叱咤小区的狸花一霸,三两步窜上树干,眨眼间隐匿在茂密的枝叶中。
从来没爬过树的家养布偶猫投去钦羡的目光:“我的小老弟真是太厉害了喵!”
很快,侦察兵桃桃归队:“就是小燦。但他睡着了。”
一娃俩猫躲在灌木丛后面,叽叽喳喳。
“他在做什么喵?”
“不知道。”
“为什么在这里睡着喵?”
“不知道呀。”
“好奇怪。”
“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睡觉?小瑞和小慧还等着给他过生日呢喵。”
“不是一个人。”桃桃竖起耳朵,“旁边还有一个男人。”
眠礼焦糖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琥珀般的光泽,水汪汪的,若不仔细看,好像在哭。
芝芝吓了一跳:“别哭呀喵!他只是在这里歇一歇,又不是不要你了!”
眠礼扁扁嘴:“礼礼才没有哭。那个人是谁?”
桃桃描述人类样貌的能力有限,好在眠礼也没打算做画像师。
祂抬起手腕,手镯的光环逐渐扩大。
眠礼捂住桃桃的双眼,再闭上自己的,将猫咪方才看见的图像渡进脑海中。
前窗玻璃很干净,卓燦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睡得人事不知。
在他旁边,伏在方向盘上的那个,眠礼一眼就认出来了,回忆涌现。
雨夜,公交车站,不速之客。
——送卓燦和祂回家的卢颂。
*
眠礼当然记得卢颂。
事实上,神明身为很多个世界的主宰,想要管辖好自己的地盘,需要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也要对占有富含充分的敏感性。
自然界的老虎、狮子、或者任何一种猛兽,都不会允许有外来者入侵,更不会允许有别的雄性觊觎自己的雌兽与幼崽。
对于眠礼来说,卓燦这样的笨蛋人类,就是祂领地中需要庇佑的“幼崽”。
作为仆人,他对祂好,服侍祂的日常起居,买焦桃饼干,抱祂,讲睡前故事,都是理所应当的;
反之,作为领袖,祂要保护他,也是必然条件。
雨夜光线暗淡,世间嘈杂,可眠礼还是分辨出卢颂对卓燦不同寻常的视线。
就像是想把卓燦从祂身边带走。
妄图侵入神的领域的人,眠礼都不会忘记。
——卢颂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要抢走燦燦吗?
燦燦会因为这个人离开自己吗?
不。
不行。
不要!
祂在燦燦这里感受到了被珍爱,体会到了被当成宝贝一样呵护是什么样的滋味。
祂不能和燦燦分开。
小神明对于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一而再再而三想掠夺自己的“幼崽”非常不满,非常愤怒,非常%*…¥#…@!
怒火已经突破了幼年神明的语言表达能力,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表示。
芝芝和桃桃还从来没见过小神仙发飙的样子,不过它们仍对眠礼第一次去齐瑞家因为惊恐而炸裂客厅的举动心有余悸。
看见男孩身上的金光乍起,俩猫潜意识里自我保护比思考更快,条件反射跳到旁边去。
眠礼的手镯迅速变大了好几圈,带着粼粼的水光晃悠着,直径超出了祂的身高,光几乎吞没了祂。
男孩稳稳地站在剧烈动荡的光芒中,咬牙尖叫:“不准你伤害燦燦——!!”
然后,猫咪们眼睁睁看着面前这辆重达一两吨的轿车……被光托了起来。
桃桃:“……握草。”
芝芝:“!!比我的小老弟还牛啊喵!!”
小孩子的情绪敏感,把控能力脆弱,祂现在进入到“有可能失去卓燦”这一假象的恐惧之中,不知不觉牵动起更多生畏的回忆。
空荡荡的大厅。
模糊的背影。
转身离开。
将祂独自丢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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