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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中饭,外公用长长的薄刀把西瓜均匀的片成片,一人一丫,多了也没有。然后睡午觉。管他们午觉的任务交给了大舅妈,带着他们在东厢从前阿荣叔单身时住的房间睡,小表姐一起。三个孩子躺在榻榻米上朝空蹬脚,看谁蹬得久,叫自由车比赛。舅妈帮他们摇蒲扇,讲樊梨花移山倒海,讲着讲着语焉不详了,两个不中用的女孩也叛变睡着了,剩下安安一人,睁大着眼珠东望西望,整栋房子只听见饭厅挂的自鸣钟得哒得哒,地老天长的踱方步。一格一格的窗格外面是浓荫深深的释迦树,安安一粒粒数起果子来,盘算哪一粒最先成熟可以吃。偶然风吹开密密的叶子,透出一窟窿蓝天,很高远。他听见杳杳腾腾蝉鸣的天边有一声两声“叭——卜”,卖冰淇淋的。安安觉得寂寞。
他设法逃过午睡,跟他的邻居小朋友以两声长哨为暗号,每在后面院墙外响起,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把他的遥控汽车跟人家换来了一只乌龟养在铝桶里。以及他溜出大门外买冰淇淋,被外公从楼窗上发现喊住逃开,外公找下楼,明知道他躲在水井背后,却不来抓他,门廊底下站站就返身进屋里去了。他记住逃躲时的绝望和羞耻,就没有再买冰淇淋。
恍惚感觉到威严,这件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似的,然而的确在着那里。在外公那张临帖的书桌,一笔,一砚,收音机紫红绒布上一只雪青磁瓶,插着外婆剪枝的玉兰花,花瓶旁边一副外公的玳瑁眼镜。在诊疗室、手术室、和配药房,那是他们小孩去不得的地方。
除了一次,外公外婆赴台中参加亲戚婚礼,小舅舅问他们要不要吃健素粉,带他们进来药房,用支细长扁平的金属匙挖了满杓,一弹抖进每人张大的嘴巴里。又教他们辨别药瓶上英文拼字药名,古里古怪的念音把大家笑做一团。还玩了秤药的天平。还下莲花池塘捉鲤鱼,捉了放,放了捉,搅得一池塘浑水,昌民忽然大叫:“水蛇!”一哄拥上岸,才发现昌民站在水里咧着嘴笑,手中高擎的是根莲花茎罢了。林碧霞也来了,昌民央大舅妈做了锅绿豆汤,吊入井里放凉,大家吃得个锅朝底意犹未尽,把阿荣叔也拉下海,一齐瞒过外公外婆。
外公似乎对小舅舅格外严厉。严厉以一种轻视的态度表达出来,会令人丧志的,但昌民不。他采取了最佳的一条反抗方式,不反抗。在外公跟前,假如昌民是条犬,他必然是搭邋着长耳长尾,翻着白眼,温柔而无辜的仰望着他的主人。外公斥他:“没骨头。”
当面外婆与外公永远站在同一阵线,还抢在外公之前先把昌民数落一顿。背地里,外婆可是宠这个小儿子的。昌民买威士霸,外婆便自掏私房钱出资了三分之一,摩托车寄在老街一个朋友家,天天早上走路到老街,驾了车去苗栗上班,追女朋友。安安也学会了替昌民掩护,好比上楼,昌民的鞋子至终是脱得东倒西歪,下楼则至终是不懂该把拖鞋倒转来并拢了搁在一边,安安已不知帮他收拾了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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