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三足鼎立(1/2)
上一章 言情中文网

第十四章 三足鼎立

1. 北京最高级会晤

为了加强尼克松与周恩来握手的戏剧性效果,尼克松决定单独一人走下“空军一号”的舷梯,只有他妻子帕特可以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进入镜头。一路上,基辛格被多次告诫要等握手结束之后才能从飞机里出来。飞机停下来后,霍尔德曼干脆派一名助理堵住舱室通道,直到握手仪式完毕,美国已收到现场直播信号后才放人出来。

就在尼克松访问中国的一个月前,白宫向北京派去一支浩浩荡荡的后勤队伍,准备在文革浩劫中所剩无几的中国官场创造美国公共关系的奇迹。基辛格对最高级会晤还未开始就如此招摇极为反感,但实际上他过虑了。

中国人对电视的力量远比基辛格看得准。他们知道,在美国黄金时间让美国人看到中国,比一份联合公报更能推动中美关系。并且,中国官员深知调整外交政策需要重新教育民众而不是蒙骗他们,这一点也能看出他们比基辛格老练。

中国人乐得帮忙制造轰动效应。握手镜头、尼克松游长城、中国军乐队演奏《美丽的美利坚》的画面立刻把美国观众和投票人脑海里那个封闭不祥之地变成了一个富有诱惑力的、好客的国土,这是任何一份措辞精辟的联合公报所无法做到的。基辛格后来也承认:“先遣队以他们自己的方式为历史作出了贡献,这是我过去不理解也没有给予重视的。”

因为与毛泽东的会晤一直没有最后落实,国务卿罗杰斯担心基辛格那副急切的样子会造成这样一种效果:美国人只不过是一帮向中央帝国邀宠的可怜虫儿。“重要的是不要造成这样的局面”,罗杰斯说,“毛高高在上地等着尼克松爬上长长的阶梯。”

罗杰斯的顾虑毫无必要,他该为一件不可想象的怠慢而担心:基辛格将会安排好尼克松与毛泽东的会晤,但国务卿却无法参加。

一碰到重大事件,尼克松就会激动得忘乎所以,命令这个不许参加,那个不准露面。比如,尼克松常下令不邀请基辛格参加登月宇航员回到地球的欢迎仪式,但基辛格总是毫不例外地在仪式上露面。在最高级会晤开始的一星期前,尼克松告诉基辛格,不许罗杰斯参加他与毛泽东的会晤,以便尼克松能讨论敏感问题。

基辛格完全可以不理睬这个要求,把国务卿安排进去,因为这不仅仅是外交礼节问题,把国务卿排斥在外的决定,会导致官僚机构更难以接受美国新的外交政策。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职责就是引导总统摆脱会导致错误决定的小心眼,但基辛格没有履行职责。他过后也承认,他的行为毫无价值,“国务卿应该参加这个历史性的会面。”

毛泽东在中南海一栋普通的房子里接见了尼克松和基辛格。他的书房摆着一排排书架,桌上、地板上到处堆着书,给基辛格造成一个印象,这好像是一个学者的静居之处,而不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的最高领袖的觐见室。基辛格发现沙发上被蒙上了沙发套,就像一个好节俭的家庭不愿弄脏沙发的装饰。房间里还有一个痰盂。

毛泽东满面笑容地接见了他们,那笑容既穿透人心又带有一丝嘲弄,好像要告诉他们,他已看穿了人性的弱点,任何欺骗他的企图都是徒劳的。

基辛格的开场白谈到他在哈佛大学教书时,曾要求学生阅读毛泽东的作品。

“我的著作一点也不重要。”这位38年前领导过长征的农民儿子回答道。

“主席的著作震撼了一个国家,改变了世界。”尼克松说。

“我只能改变北京周围的几个地方。”毛泽东说。

毛泽东没有就自己的世界观高谈阔论。相反,他以一种苏格拉底的戏谑的对话形式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用一种狡黠随意的口气把他的客人引向他的结论。在基辛格看来,毛泽东那种简明费解的评论就像柏拉图洞穴墙上文字的复制品,既反映了现实又不包含现实。

最重要的问题——几乎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是台湾问题。但毛泽东以他那种简明难解的谈话方式把一个事实讲得那么明白,以至于大家都没注意:台湾并不是两国共同关心的最重要问题,没有必要急于解决台湾问题,它已经20年没有得到解决,再等上20年或100年也没有关系。

所以,所谓在台湾问题上有所突破,就是没有必要追求台湾问题上的突破。在最高级会晤上,美国会作出一些让步,例如言明将会有撤出武力的长远打算;中国也会作出让步,例如允许美国对要求不动用武力来解决问题拥有“兴趣”。基辛格熬上好几个不眠之夜斟酌在联合公报里哪个应该是条件从句,标点符号应点在哪儿。但实际情况是这个问题给拖了下去,直到现在也未解决,尽管强硬派谴责美国出卖了台湾。

这次最高级会晤的象征意义体现在第一天晚上周恩来举办的国宴上。在人民大会堂出现了20世纪以来最不协调的情景。顽固的反共分子尼克松高举着如柴油般易燃的茅台,引用毛泽东的话作为祝酒辞,以示美国外交政策的转变。全美国在乔治·华盛顿的诞辰日都能看到这个场面的现场直播,美国人对这个曾是敌对国的兴趣到了着迷的地步。

周恩来在会谈中遵照毛泽东的指示精神,把台湾问题放在次要的位置。周恩来一再强调两国共同关心的是联合反对苏联霸权主义的强烈倾向。

中国急于与美国建立明确的反苏同盟,尽管美国为此感到高兴,但也有点不知所措。基辛格的目标是创造三角外交关系,而不仅仅是在陈旧的两极对抗的游戏中谋求一个新同盟。

“美国在与莫斯科长久敌对状况中得不到任何好处。”基辛格解释道。相反,他想缓和与莫斯科和北京的紧张局势。如果中国和苏联都从美国这儿寻求可以对抗对方的同盟关系,美国就占了大便宜,1972年初的情形正是如此。

“这是一场三维游戏”,基辛格回忆道,“任何简单化的形式都会产生灾难。”

对美国来说,最关心的是越南。如果基辛格能使这两个共产主义大国争相讨好美国,他们就不会那样坚定不移地支持北越,这是基辛格一直谋求的政策。1972年初,他的目的达到了。北越总理访问北京时请求毛泽东不要接待尼克松,被断然拒绝。

然而,基辛格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是,随着中苏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美国继续在越南作战的意义就越来越小。如果美国在1969年撤军,把中苏捆在一起的最后一个问题也随之消失,从而加速他们之间的不和。这期间,中国将被迫担负起把印度支那从苏联霸权主义中挽救出来的职责。

基辛格非常起劲地、秘密地起草着后来定名为 《上海公报》的联合 公报。其他人对此都无所谓,尼克松从未就公报一事与他讨论过。周恩来总理也仅仅和基辛格谈过一次。

基辛格为了把国务院排斥在外,甚至只依赖中方翻译进行谈判。这样,国务院中就无人知道事情的进展。

毫不奇怪,国务院开始对这份公报吹毛求疵,“这就是不让别人参加谈判所付出的代价。”基辛格过后也承认。

基辛格在给尼克松的备忘录中,尽量使国务院的意见看上去不值一提。尼克松气坏了,穿着内衣在宾馆里冲进冲出,嘴里咒骂着要清除国务院,解雇罗杰斯。

基辛格为了撇开国务院,坚持所有与中国的通讯都通过秘密渠道送到他办公室。荒唐的事发生了。尼克松要送给中国一头麝牛作为礼物,这头麝牛得了兽介癣,基辛格那拨忙得焦头烂额的助理们为了索取不让这头牛掉毛的药方,不停地给国内打电报,当然,这都是利用避开国务院的秘密渠道。“亨利背着我跟越南谈判已经很过分了”,罗杰斯告诉一位助手,“但他为一头得了兽介癣的牛也这样干,真是忍无可忍。”

三角外交政策的形成和顺利实施是尼克松和基辛格共同努力的结果,这一点并不叫尼克松感到愉快。“他似乎总害怕他得不到充分的荣誉。”基辛格说。

尼克松回到白宫后,命令霍尔德曼为他的声誉发起一场公共关系运动。在长达17个段落的备忘录里,尼克松详尽地把自己的外交能力吹嘘了一遍。他要求霍尔德曼不要把备忘录直接给基辛格看,而是根据尼克松的要点,以霍尔德曼自己的口吻再写一个备忘录交给基辛格,让基辛格兜售给他的新闻界朋友。在尼克松的备忘录里,他有意用第三人称描述自己,其中一点令人十分有趣。

“他能抵御任何放在他面前的诱惑,特别是中国人做的花生和其他一些好吃的东西。”

这是在拆基辛格的台,正如尼克松一直津津乐道的,基辛格在谈判的时候总不忘塞一嘴的花生或其他能够得着的零食。尼克松在他那漫谈式的备忘录中还向霍尔德曼解释道,“吃会导致反应迟钝。”

忠实的霍尔德曼果真第二天给基辛格送去一份以自己名义写的、包括尼克松大部分要点的备忘录。基辛格后来写道:“霍尔德曼的建议有些很有道理,有些古里古怪。”

尼克松在参观十三陵的时候,一个美国记者注意到一些在那里游玩的衣着鲜艳的姑娘们是有意安排的,不是普通的游客,他把这点写进了自己的报道。在美国人离开北京之际,周恩来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这是制造假象。”这位中国总理以美国总统不可想象的坦率说,“你们的新闻界给我们指出了这一点,我们承认我们做错了,我们不想隐瞒这个错误。”

尼克松没把周恩来有关隐瞒的危险的话放在心上。相反,轮到他回答时,他说那些漂亮姑娘很赏心悦目,并且批评美国的新闻界不可靠。

回到华盛顿后,“管子工”单位的老手豪佛德·亨特用艾德·华伦这个化名雇佣大学生打入民主党。与此同时,他的同伴G·格登·里迪与司法部长约翰·米切尔商讨一项经费达50万元的对民主党的窃听计划。窃听的第一个目标是水门饭店的民主党总部。

2. 我要去莫斯科

尽管北京最高级会晤得以成功举行,莫斯科5月份最高级会晤也即将到来,北越发起春季攻势的决心没有被动摇。相反,为了对1972年的美国大选产生影响,他们作出更大的努力向非军事化地区进攻。

中国与北越的联系不如苏联与他们那么紧密。再说,尼克松和基辛格似沉浸在新近建立的中美友谊中,不愿挑起事端。

为北越提供大部分武器装备的苏联就是另一码事了。多勃雷宁被召到白宫,在尼克松的要求下,基辛格威胁说,如果北越不停止它的春季攻势,美国将取消与苏联的最高级会晤。

多勃雷宁不止一次收到这种警告,但他照旧若无其事地邀请基辛格4月去莫斯科安排最高级会晤,他太了解这届政府的重心所在了。

果然,基辛格决定接受他的邀请。

基辛格承认,在他想要去莫斯科的愿望中,自负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最高领导层,虚荣心与对国家利益的考虑是分不开的。” 如果是罗杰斯当去莫斯科的秘密特使,基辛格肯定会竭力反对这项任命,几乎可以想象他那气得全身发抖的样子。但如果是他背着罗杰斯去,那滋味就不同了,因为罗杰斯一直在奋力把最高级会晤的安排权从他手里夺走。

基辛格刚刚说服一肚子不乐意的尼克松同意他秘密出访,北越就断然取消了与基辛格4月24日的和谈,这说明苏联没有规劝他们的盟友作出退让的姿态。尼克松又毫不客气地取消让基辛格去莫斯科的决定。

在尼克松和基辛格从白宫向行政大楼的总统密室走的路上,尼克松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基辛格,基辛格极为震动。因为有一群游客在白宫转悠,并饶有兴趣地瞧着他们,他们只得站在草坪中间谈话。尼克松过后强调他作出这种决定,也是因为“亨利被他那谈判使者的身份弄得神魂颠倒”。

尼克松要取消与莫斯科的最高级会晤,并要对越南北方和港口实行大规模轰炸,考虑到由此而产生的政治骚乱,尼克松说他有义务物色一个接班人,也许是洛克菲勒、里根或约翰·康纳利——只要他愿意转入共和党。

尼克松说这番话显然是想引出对方情状恳切的关注,他的目的达到了。基辛格高举着双手说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替代不了尼克松,并极为激动地指出,尼克松不应用这种形式跟任何人说这种话。

为了引诱尼克松同意让他去莫斯科,基辛格又提出一种他自己也认为不可能有的可能性。也许他在莫斯科的时候,苏联会说服北越派外交部长前来谈判。

尼克松心软了。“你非去不可了。”他告诉基辛格,但内心深处,尼克松一点也不这么看。

4月19日晚,基辛格在乔治敦区的一个晚会上逗留到深夜,他的司机接走了他。不过不是回家,而是直奔安德鲁斯空军基地。同时,一辆白宫电视台旅行车在附近的乔治敦区拐角接走了苏联大使多勃雷宁。基辛格答应去莫斯科路上带上他。不幸的是,中央情报局事先未得到通知,当情报人员发现苏联大使深夜在街拐角上了一辆车,他们决定追踪这辆电视台旅行车。来自白宫的司机一会儿穿越停车场,一会儿钻进后街小巷,甩掉了他们的跟踪,为此这位司机还乐了好长一阵子。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花了一天多时间才弄清事情的缘由。

在基辛格离开之前,尼克松告诉他,如果苏联总书记勃列日涅夫在越南问题上没有提供实质性帮助,基辛格应立刻收拾行装回家。

基辛格的四天会议于4月21日开始。他与他的助手赫尔穆特·索南费尔特、温斯顿·洛德、彼得·罗德曼等人被安排在列宁山宾馆。在这座用围墙围住的俯瞰莫斯科河的避暑山庄里,基辛格踱来踱去,咬着指甲,想着心事。

罗杰斯等基辛格上了路才知道此事,美国驻苏联大使根本不知道基辛格在莫斯科。这种羞辱削弱了大使职能的发挥,因为在他的东道国眼里,他的上级不信任他,显然不像苏联人信任多勃雷宁那样信任他。基辛格为了不让大使馆知道,与白宫的通讯往来全用飞机上的通讯设施。

勃列日涅夫对基辛格的到来感到紧张。他是个生性粗暴、好交朋友的人,但对外交事务一窍不通。他把克里姆林宫首席美国问题专家阿巴托夫召进他的中央委员会大楼的五楼办公室谈了两小时。“他特别逗人喜爱,而且本能地知道哪个观点容易被对方接受。”阿巴托夫这样评价基辛格。

阿巴托夫给勃列日涅夫提供的最好建议是:要打动基辛格的心,必须从他的自负下手。“他很自负,您可以利用这一点”,阿巴托夫说,“把他当做特殊人物来款待,把他当做与您平起平坐的人,而不是一位 总统助理。”那四天里,勃列日涅夫试图一一照办,但他绝不可能像毛泽东和周恩来那样叫基辛格心驰神往。相反,勃烈日涅夫给基辛格留下一种呆头呆脑的印象。

按照尼克松的指示,基辛格一见面就提出越南问题。基辛格警告说,由于河内的春季攻势,美国可能会取消5月的最高级会晤。勃列日涅夫的回答是念了一个北越拒绝派使团前往莫斯科与基辛格谈判的字条,他骄傲地把这份用俄文写的电报给基辛格看,以显示他的真诚。

勃列日涅夫提出一个停火建议,遭到基辛格的拒绝,因为这意味着南越的许多土地将为北越所有。基辛格后来为自己拒绝勃列日涅夫的建议辩护道,如果这项建议由河内在谈判桌上提出,他会很好考虑,但河内从未提出过。说不定如果基辛格接受了勃列日涅夫的建议,苏联就不得不帮助采取措施以取得某种结果。

尽管尼克松不停地发电报给基辛格,要求他不改初衷;尽管第一天有关越南问题的会谈毫无结果。第二天基辛格还是转到了有关军备控制的谈判上去。

尼克松通过黑格要求基辛格提早一天回国,基辛格求黑格帮他说说话。“勃列日涅夫愿不惜一切代价促成最高级会晤”,基辛格回电,“他发誓对河内的攻势一无所知。”后面这句话令尼克松感到基辛格太天真。

但不管怎么说,尼克松还是答应让基辛格多停留一天,可他要求有关基辛格出访的通报一定要明确指出专门就越南问题讨论过。因为在尼克松心中,这是让基辛格去莫斯科的惟一原因,他理所当然指望这条命令得以执行。

可是,基辛格在接受莫斯科的邀请时,没有向苏联人讲清楚这一点。

最后,苏联外交部长葛罗米柯拿出了一个暗示基辛格来莫斯科是为了安排最高级会晤的文件,基辛格所能做的只是稍作修改,加上“就重大国际问题进行了讨论”的字句。

基辛格争辩道:“重大国际问题就是指越南问题。”这个模棱两可的句子没有说服尼克松,他尖刻地指出:“在我看来,他们的首要目标是要你去莫斯科举行最高级会晤,他们实现了这个目标,而我们想在越南问题上有所进展的目的却未达到。”

但公众对基辛格的出访却欢呼雀跃。 《纽约时报》评论道:“他能 演好这样一个危险而细腻的角色真是一个奇迹。”《时代》声称:“没有人能做到把顽强的毅力、渊博的学识、沉着冷静和与权力圈各类人物打交道的手腕集于一身,你不能不赞美这个人。”

在基辛格去莫斯科的前一个月,黑格得到了第二颗星,他拍马讨好总统的方式就连精于此道的基辛格都感到难堪。

3. 一波三折

随着河内军队向南方的挺进,“越南化”已名存实亡,南越军队甚至都不能组织有秩序的撤退。尼克松、基辛格气哼哼地宣称要取消最高级会晤。最终不过是虚张声势,反倒是莫斯科警告华盛顿,在河内攻势面前有所克制,有助于最高级会晤的成功。

尽管北越步步紧逼,并取消了4月份的巴黎秘密和谈,尼克松仍然签发美军从越南撤军的命令,他这样做是出于对大选临近的考虑。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上一章 返回章节目录
耽美 我的书架 轻小说
大神级推荐: 国学| 名著| 诗歌散文| 传记| 文学| 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