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正疑惑间，里面太太打发人出来唤少爷进去。少雄如逢皇恩大赦一般，急急离开他老子，随来人到他娘房中。太太见了也免不得埋怨他几句，问他前夜怎样出去的，少雄承认从窗口逃走。太太听了，啧啧说：“吓杀我了，你不想想，倘一失手，如何是好？”少雄微笑道：“我们学堂中教体操攀绳索是练惯了的，怎得失手？”太太听得只顾摇头说：“从前上学堂读书，是巴上进。现在上学堂读书，原来是习练缒绳索做贼的呢。”接着又劝导她儿子一番，说你老的本来预备赶你出去，不收容你，是我和他闹了几场，方许你回家的。我还在你老子跟前，担保你以后不再不听教训，你要是不改前非，连累我也没有面光呢。少雄当时自然没口的答应晓得，岂知过了一宿他又想起张大小姐，并记挂昨儿的电话，不知是不是她那里打来的，急于要去探望她，打听一个明白。所以仍旧借着上学堂为名，教桂林开出汽车，径往张公馆。到门口，少雄下车，熟门熟户，也不必教人通报，一脚升堂入室的到大小姐房中。大小姐见了少雄，如获异宝，说：“你昨儿可是回家去的，我哪里不寻到了你。”少雄也问：“昨儿有个电话，是不是你打来的？”大小姐说：“何尝不是，我因找你不着，才打电话到你公馆中探问。不意恰接在你家老太爷手中，吓得我摇铃不迭，原来你也知道了。”少雄便把昨儿接电话的情形，对她说知。大小姐笑不可仰，说：“我累你受骂了，你怨不怨呢？”少雄道：“为你身上的事，就死也甘心的。”大小姐听了，感激得不知所云。无以为报，便拿起他一支手，贴着香口，连吻不已。少雄也觉遍体酥麻，六神无主。正当这时候，外间忽然闯进一个人来，二人都吃一惊。不知来者是谁，且待下回分解。

第九回 未免难堪人逢陌路 何以图报礼送当街

说话少雄与张大小姐二人，正当赏心乐意的时候，忽被一个人闯进房来。原来是她家中一名丫头，大小姐喝问何事，丫头说：“现有李公馆打发人来请小姐看夜戏呢。”大小姐道：“我电话中早接头过了，你对来人说，夜间我一定去的。并且还有一个朋友，教他们须要预备两张凳呢。”丫头答应去了，少雄便问：“哪一个李公馆请你？”大小姐笑道：“你倒健忘得很，不记得那天晚上和你同过席吗？”少雄也想了起来说：“可是那洋装少年夫妇吗？”大小姐说：“对了，我因你们是熟识的，故教他多备一张凳呢。”少雄道：“他们不曾请我，岂不难以为情？”大小姐道：“那有何妨，现在通行老实，没有客气了。”少雄笑了一笑说：“这姓李的夫妇，看情形倒很恩爱呢。”大小姐也笑道：“你羡他不羡？”忽然又说住了：“日前我对你说的话，现在你主意打定了没有？老实告诉你，我父亲在的时候，曾把我许给一个城里什么乡绅的儿子。这人我也看见过了，缩头缩脑，我是罚咒也不愿意嫁过去的。你若能答应我那天的话，马上就可以挽人出去向那边退了婚。彼此门当户对，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你心中以为如何？”少雄听了，如何答应得下，仍旧推头说：“这件事，须同我父母商议。现在，我惹的祸还未平息，暂时不便提起。迟几天，再给你回音罢。”大小姐闻言，颇为不悦道：“你两次不能答应我，敢是攀了亲吗？”少雄说没有这句话。大小姐道：“是了，有人说，你外间还讨着两位姨奶奶。无怪你一时决不定主见咧。”少雄更赌神罚咒，说：“这是外间人造我的谣言，从前我不是已对你撇清过了吗。皆因当初和朋友，在堂子中玩耍的时候，果曾结识一家姊妹两个，外间都谣言我要娶她们两姊妹了，其实并没这件事。后来因同别人吃醋，早已绝迹不往。不然我那天从家中逃出来，何以不上她那边去，反要住龌龌龊龊的客栈呢？这点儿，你也可以明白了。”

大小姐原是激他的话，见他认真发了急，也即笑言安慰，两个人说笑一阵，认真一阵，不知不觉，天光已是入暮。大小姐教人备晚饭吃了，然后打点装扮，开了衣柜，一件件取给少雄观看，问他那一件好看就穿那一件，今儿大小姐格外考究，打扮得一枝花仿佛和少雄同坐一部汽车开往戏馆，真所谓郎才女貌。路上见的人，无不啧啧称羡，他二人更得意无比。不意到了戏馆中，少雄竟大不高兴起来，皆因今儿他们只定得一间包厢，算准人数，听张大小姐说要两个人，李少奶奶只可教他丈夫继宗不必去了，因此这包厢中只得少雄一个男子。本来轧女人淘是他生平最欢喜的事，无奈座中还有一位孔太太，是他的仇敌。李少奶奶因为那天早回去，不晓他们还有赌钱斗气这件事。见少雄两个来了，自己格外讨好，起身让他们坐头排。可巧将少雄排在孔太太挨肩。少雄坐定了，方才明白。当时本欲拂袖他往的，被大小姐使眼色将他止住，低声说：“你走不得，须要留点儿主人面子呢。”少雄方肯坐定，却把身子别转些，背向着孔太太。张大小姐倒颇欢迎，因为他背对孔太太，正面向着自己呢。所以眉花眼笑的看着少雄。少雄也笑脸相迎，但二人虽还不知不觉，然而旁边人见了，颇有几个背后议论，怪他们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中，做这般亲昵情形呢。当时又有三四个西装少年，在他们包厢旁边转来转去，兜了好几个圈子。大小姐见了，推推少雄问他可认识这班人否。少雄看他们虽有几分面善，然而却记不起在那里见过的了，因回言不认得，说时见大小姐一眼不霎的望着那班人，那班人也只顾对她观看，还交头接耳，不知在那里议论什么。少雄见了大奇，问大小姐：“你莫非认得这班人么？”大小姐听说，粉脸儿顿时红将起来，扭一扭颈项说：“谁认得他们来，你休胡说乱道。”一面转身看戏，也不对那班人望了。少雄却不能无疑，偷眼看那班人还遥望不散，大小姐也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十分局促。少雄更觉狐疑，那里还有心思看戏，问大小姐愿意走不走，大小姐也急欲离开戏馆，答应他：“走罢。”两个人齐向李少奶奶道谢出来，那时因离散戏馆的时候尚早，桂林汽车也停得老远，少雄站了一会，不见桂林开车过来，便教大小姐暂待，自己走向停汽车的所在找寻，好容易一部部寻见自己的汽车。好一个桂林，正高跷着腿儿在那里瞌睡呢。少雄暗骂：“该死的东西，昨夜不知干了些什么事，到处偷着瞌??，回头还得骂他一顿。”因即跃上汽车，推醒桂林，命他开出去。无奈他这部车，歇在许多车的中间，前后受挤，必须招呼后面几部车，让出数尺地位，方能由他打倒车调头出来。这一来耽搁的工夫不免多了，少雄始终在车上，督率他开到戏馆门口。一眼看见适间那班少年，也出来了，内中有一个人，和张大小姐站得很近，大小姐满面怒容，仿佛同什么人相骂过了一般，看见汽车开到飞也似奔了过来。少雄慌忙开车门让她入内，两个人挨肩坐了，几声喇叭汽车便飞也似开去。这班人还怒目疾视到不见他们的形踪才罢。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