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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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光两筒抽罢,精神陡添,适间一肚子恐惧之心,早已高抛在九霄云外,张口就枕头下面放的小茶壶嘴子上,呼了口热茶,咕嘟下肚,便听得腹中谷碌碌一阵响,自觉手足轻健,飘飘欲仙。眼看那老板正替他烧着烟,自己口间无事,便问他可晓得适间某游戏场出的一桩大案件么?老板一边烧烟一边笑道:“小开,你若问我鸦片烟的市价,这消息或者我比别人得的早些。因为我常托着人在外打听土价,趁贱时候捺些货在家里,免得涨起价来,吃土栈老板的竹杠,所以我在这上头虽然不敢夸口,却倒很有班人佩服我消息灵通的。至于新闻两字,不怕你小开见笑的话,要不是他们警局中人,不许我当官卖烟。我还没晓得清朝皇帝已经失了江山,改出个什么总统来,治理我们花花世界呢。”尧光笑道:“你倒譬寓得很滑稽的,古人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你老板不出门,竟不知天下事了。”那老板正色道:“小开你别瞧我不起呢,有人说我,一天到晚横在烟榻上,口虽不开,心计却是很工的,所以称我为阴世里秀。难道还够不上一榜黉门的资格吗。”尧光大笑,说:“难为你一张老脸。”那老板也忍不住笑了说:“小开你且把新闻讲完了呢,游戏场出的什么大案,倒要请教请教。”尧光有意要在那老板跟前卖弄,说:“这件事若问别个人,只恐还不能仔细,惟有俺这里却是一明二白,亲手自造,难道你这里,竟没有一个人来讲起,游戏场里头开手枪打杀巡捕这等大事吗?”那老板道:“开手枪打杀巡捕,我敢说自生耳朵以来,这句话还是第一回 听得。没你小开告诉我,也许说我一辈子听不着这句话了。老实说,到这里来的人,都是拖着鼻涕眼泪,急于来饮续命汤的,谁像你小开般闲着没事,有工夫来讲山海经报告新闻呢。”尧光道:“这样你不是骂我了么?”那老板笑道:“便杀了我的头,我也不敢骂你小开。请问谁开的手枪打杀巡捕?”尧光道:“这句话你不要问,我也不便告诉你,皆因是那巡捕自己不好。我们对于别人吃斗,他不该无故上前干涉。所以应该请他吃这一手枪,教他们这班奔犬,以后也好领领教训,少管些别人的闲事了。”那老板失惊道:“照此说来,这开枪的莫非是你小开的朋友么?”尧光说:“就我也未必肯轻易饶他,人有眼睛,手枪是没有眼睛的呢。”说到这里,恰值那老板手中的一个烟泡烧熟了,装到斗子上,叫声:“小开用了烟再讲罢。”

尧光便也止住舌头,噙枪在口,一气抽完,腹中又添了许多材料。对那老板道:“你晓得上海有个TT么,虽然是个妇女,就三尺童子,也没一个不晓得她的名气。今天这场祸,就是为她而起。”那老板听了,一边正出着灰,一边答他的腔道:“罪过罪过。”尧光问罪过什么,老板道:“三尺童子都知道的事,我活到五十多余岁还不明白,这TT是什么东西,死了如何对得住阎罗王呢?”尧光笑说:“你这人讲的话太滑稽了。”原来烟间老板,大都喜欢凑趣打诨,博人笑乐的。然而因此却引足了尧光许多话头,他一半也想卖弄自己交游广阔,故而将今天游戏场中一件事,讲得活龙活现,仿佛TT就是他的相好,今天打架,也是为他而起。由他邀的弟兄,那巡捕不看山色,想到他太岁头上来动土,这一枪虽非他亲手所开,也是他指挥朋友放的,那老板素来晓得他欢喜吹牛,故此尽他讲得天花乱坠,也只当听山海经一般。不当他说话,岂知却惹他邻近一张烟榻上的客人注了意。那人本来横着,听他们讲得起劲,便一谷碌坐起身来,怀中摸出包纸烟,抽了一支在烟灯上燃着了,含在口中,眼梢向尧光上下身略一打量,立起身扑一扑灰,假充作找寻老板的模样,徐徐踱到他们烟铺面前。老板见是个老烟客,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尧光更连头也不点,自顾滔滔不绝的直往下讲。那人便立定在他们面前听。尧光见多了个听讲的,更加手舞足蹈,讲得格外有声有色了。连别处几张榻上的烟朋友过了瘾,也都趿着鞋皮,到他们这边来听讲新闻,彼此喷啧称异,说看不出尧光这样瘦怯怯一个人,倒有如此胆量。尧光好生得意,先前那个听讲的朋友,笑一笑走了出去。尧光看自鸣钟上差不多有两点多了,暗说:“该死,怎讲话讲得忘记了时候,今天过了十二点钟又不能回去,只好开栈房咧。”

原来尧光的寄父钱筱溪,虽然管束他儿子不住,但因省俭开消的缘故,家眷就住在他所开的钱庄楼上,打从一扇大门出入。到晚筱溪为整顿庄规起见,每晚八点钟敲过,就将后门先行上锁,钥匙交进账房,一切人等,都由前门进出。十点钟之前,启闭之事,都由司务们管理,敲过了十点钟,内外场一例安歇,有人出入,开门关门由筱溪亲司其事。这样一来,是他的伙计人等,没一个敢在十点钟以后回来的。惟有尧光时常玩到深夜方回,因伙计们都怕筱溪歇生意,尧光是不怕什么的,即使有时候他老子见了他惹气,伸手一巴掌打来,他自仗身子活络,只消向他老的夹肘底下一钻,就逃走过去。但到十二点钟以后,筱溪也安歇了,大门由他亲手上了锁,别人没钥匙,就插翅也难以飞越。所以尧光每晚回家,必趁十二点钟之前,过分夜深了,只可在外开栈房过宿。此时燕子窠老板预备收市,尧光也告辞出来,不意刚跨出门口,就被两个人拦住去路,叫他:“小开慢走。”尧光惊问做什么,那人问:“你是不是姓钱?”尧光说:“姓钱便怎样?”那人又问:“游戏场打杀巡捕手枪,是不是你教朋友开的?”尧光闻说,呆了一呆,他也晓得现在身子在马路上,不比在燕子窠里面,可以尽他吹牛,所以不敢轻口承认,回言:“我并没知道什么开枪不开枪的话。”言犹未毕,另外一人不容分说将他夹脸就是一个巴掌,打得尧光面热如火,牙缝中鲜血直流,正欲与他争闹,那人又一个嘴巴打过来了,说:“你当着我的面前,还敢抵赖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哪一个,认得不认得?”尧光被他无缘无故两巴掌打得昏天黑地,果然没看清他的面貌,此时闻言,即借着路灯光,对那人面上一看,岂知不看犹可,一看之后惊得他阿哟一声,魂灵出窍。真个是祸从天外飞来,不知此人是谁,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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