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温柔乡操纵原有术 交易所富贵不由天

小裘被张大小姐要他当面出立一张许婚的凭据，可怜他胸中无物，手不能提笔，腹不能拟稿，正急得无地自容的当儿，忽然来了一个救星，然而也是他的克星。其人非别，小张便是。他在房门外面，已听得大小姐正那里唤才宝拿笔砚的声音，所以进门就问她要笔砚何用？大小姐同小裘二人见他突如其来，不由都吃一大惊。小张也不提防小裘在这里的，所以看见他也怔了一怔，顿时说话不出，脚也走不上前了。到底大小姐有急智，她看见小张进来便改口叫：“才宝！笔砚不必拿咧。他现在自己来了，省得这人写条子哩。”一面笑对小张说：“你来得正好，可是你两个约了来的吗？这个小裘一早就到我这里来寻你，我想你未必能这般早来，故教他写一张条子留给你，不料你倒自己闯上来了，简直同约会的一般无二，怎么小裘他说并没约过你呢？”说时又对小裘看看。小裘此时真的要五体投地，佩服大小姐到二十四分咧。起先他见小张来了，无异做贼的遇见巡捕，吓得手足都冰，不知走好还是不走好。他所以怕小张者，皆因他外间汽车夫认得很多，动不动就讲究打人，自己素来晓得他的利害。此刻胆改太岁头上来动土，老虎嘴边去拔毛，本是桩冒险之事，见了他哪得不怕？这还在其次，更有一桩，自己从前同丫王结亲时候，小张不是也在场帮过他的忙、吃过他喜酒的吗。此刻只恐大小姐宣布和自己订婚这件事，小张一定要因妒成怒，揭破自己从前的丑历史，大小姐晓得了还了得么？所以这桩事他比挨别人打的更急。现在听大小姐曲曲弯弯的掉枪花瞒过小张，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激，一块千斤石也顿时放了下来。这边小张听了大小姐的话也信以为真，点头回答说：“我果然没有同他约会，不知小裘阿哥找我何事？”小裘早先没有准备，猝然被问，哪里回话得出。幸亏大小姐替他回答说：“他向你借汽车坐呢。”小张大笑说：“汽车本来是你的，他应该问你借才是道理，为什么问我借起来了。”大小姐说：“这是我告诉他的，汽车归你全权管带，我从不与闻的呢。”小张听了面有得色，他自以为大小姐将偌大权柄让给他，这是何等荣幸的事。一时不由神气活现起来，仿佛汽车是他所有的一般，微微笑了一笑说：“小裘阿哥要借汽车本来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我们车里面的发电机新近换过，偶不小心便容易炸坏，必须我自己开车，方能不出毛病。这几天我可有点儿穷忙，没工夫开车，所以请小裘阿哥原谅，停几时再借罢。”小裘原不想借什么汽车，听他这般说也即顺他口气道：“那不要紧，停几时就停几时便了。”说罢又对大小姐看看，心想我这句话不知回答得对与不对。大小姐却朝他微微一笑，意中就是赞成他这句话的意思。两个人眼睛讲话，小张哪里觉得，还得意洋洋的望着他们呢。大小姐看小裘很有些坐立不宁样儿，恐他露出马脚，暗骂这人怎不中用。念头一转，就起身跑进自己卧房中，唤才宝：“来，替我拿样东西。”才宝跟她进内，一会儿又空手出来，匆匆往外面不知奉什么使令去了。大小姐仍没出来，小张望着小裘笑问：“你怎么晓得我在这里，到此相寻的呢？”小裘没话回答，只得推头是张小姐告诉他的。小张听小姐肯教小裘到此寻他，心里更乐意得不知所云，以为大小姐这一来分明将自己当作自家人相待了，不然怎肯对陌陌生生的人面前承认我在她这里呢。欢喜之极不觉忘形，笑对小裘道：“老实告诉你罢，这里差不多同我自己的家里一样，张小姐也早晚是我的人咧。不过此言你休对外间说起，因为暂时我们还守着秘密，且待到可以发表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便了。”小裘闻言暗暗好笑，口内不言，心中思量大小姐才将终身托了，怎还说是他的人，恐怕他要想发表之时我们早已结了婚咧，不过当面并不说破他的，依旧含糊答应着他。小张更欲有言，大小姐恰从房间中出来，他就不作声了。大小姐坐定对小裘使个眼色说：“你要借汽车隔一天再来，或者先打个电话问一声都可以的。我们这里电话号码你记得不记得？”小裘连说记得，心知大小姐讲这句话是教他先走的意思，即忙站起身，先对大小姐道了扰，又向小张点头说声再会。出来才走到客堂门首，才宝忽从斜刺里截出来叫他：“裘少爷慢走！”小裘倒吓了一跳。原来大小姐因小张来了，自己当他的面约小裘在哪里相会，恐有未便，若同小裘鬼鬼祟祟的说话又怕小张生疑，因此才心生一计跑到房里，唤才宝进去拿东西，其实却并不拿什么东西，只教她出去守在客堂中，候小裘出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才宝领命先走，她自己又挨了一阵出来开发小裘走了，又用话将小张绊住，好让外面才宝得以从容向小裘传话。这就是张大小姐对付两个男人措置裕如的一点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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