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启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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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启航

1519年8月10日,即旧大陆和新大陆的未来统治者查理签订合同一年零五个月之后,五艘船只终于离开了塞维利亚停泊场,沿河顺流而下,前往瓜达尔基维尔河入海口的圣卢卡尔·德·巴腊梅达。在那里,船队将进行最后一次试验,装上最后一批食品。但送别仪式实际上已经结束:在维多利亚圣玛利娅教堂里,麦哲伦当着全体船员,敬慕地观看出席这一仪式的众人,跪着进行了宣誓,然后从总督圣马丁涅斯·德·莱瓦手里接过了王国的国旗。也许,此刻他想起了他第一次启航去印度之前也双膝跪在教堂里,同样进行了宣誓。但他那次宣誓效忠的是另一面旗——葡萄牙旗,他那次宣誓要为之流血的不是西班牙的查理,而是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那次,当海军上将阿尔梅达把旗帜展开,伸到跪着的人头顶上面的时候,年轻的Sobre-saliente曾经怀着敬慕的心情望着他:现在,265名船员怀着同样敬慕的心情望着自己命运的支配者和主宰者麦哲伦。

在这里,在麦丁—西多尼亚公爵官邸对面的圣卢卡尔港湾里,麦哲伦对船只进行启航去神秘远方之前的最后检查。他像一个为自己的乐器调弦定音的乐师,爱护而忐忑不安地一遍又一遍检查自己的船队,虽然他对那五条船的了解并不亚于自己的身体。他第一次看见这几条匆忙买来的船破旧和损坏不堪的可怜样子,他的心情是多么痛苦!但从那时起做了不少工作,破旧的大帆船全都修理完好,腐烂的方梁长木都换上了新的,从龙骨到桅杆梢头,涂了焦油并打了蜡,填补了缝隙,洗刷得干干净净,全都焕然一新。每一根长木、每一块木板,麦哲伦都亲手敲敲,看有没有腐烂,有没有蛀孔;每一根缆绳,每一个螺栓,每一枚钉子,他都进行了检查。用新染的结实的粗麻布做的风帆,上面印着西班牙的保护神圣地亚哥的十字架。锚链和缆绳全是新的,非常结实,金属部分擦得闪闪发光,每一个小部件都配制得很精巧,一丝不苟。现在,任何密探,任何忌妒者都再不敢嘲笑这些焕然一新、恢复青春的船只了。诚然,这些大腹便便、胖得发圆的帆船航速不快,恐怕不适宜于竞赛,但它们船体宽阔,吃水量大,因而容量很大,安全可靠;即使遇上世界上所能预见的大风浪,它们也能经得住风暴的猛烈袭击。船队中最大的船是“圣安东尼奥号”,载重量120吨。我们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麦哲伦把它交给胡安·德·卡尔塔海纳指挥,而自己选择“特立尼达号”为旗舰,虽然其载重量较前者少10吨。然后依次是:90吨的“康塞普西翁号”,船长是加斯帕尔·凯塞达;“维多利亚号”(它将为自己的名字带来荣誉①)载重量为85吨,船长是路易斯·德·缅多萨;“圣地亚哥号”载重量为75吨,船长是若奥·谢兰。麦哲伦极力使自己的船队由不同类型的船组成。较小的船由于吃水量小,他设想用来进行先头侦察。但另一方面,率领由不同类型船只组成的船队在大海上以密集的队形前进,要求航海者具有高超的艺术。

① 维多利亚在西班牙文中意为胜利。

麦哲伦从一条船走到另一条船上,首先检查船上的物资。他多少次沿着每个舷梯爬上爬下,多少次一遍又一遍编制物品的详细清单:根据保存下来的档案文献,我们可以断定,他对历史上这一最神奇的创举思考和准备得多么用心和仔细,一切最细小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在这些厚厚的登记本里一个马拉维第不漏地标出了每把小锤头、每根缆绳、每一袋食盐、每一令纸的价值。登记人冷漠的手写下的这些枯燥、整齐的数字的栏目也许比任何动人的话语更能够雄辩地说明这个人真正卓绝的耐心。麦哲伦作为一个富有经验的海员,懂得到无人知晓的国度进行探险的全部责任。他知道,由于考虑不周和轻率而忘掉的每个小物件,在整个航行期间将会一忘而不可复得。在这种特殊条件下,任何疏忽和错误都无法弥补、纠正和赎回。一个钉子、一束麻絮、一块铅或者一滴油、一张纸,在他们准备出发前往的陌生国度里,都是用金钱,甚至用自己的鲜血所得不到的珍贵东西。任何一个忘掉的备件都可能使船只无法运行,任何一个错误打算都会毁掉整个事业。

因此,对食品的最后检查进行得最认真最仔细。在这次甚至无法大致确定期限的旅行中,需要为265人储备多少食品?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算题,因为因数之一——旅途的时间——是个未知数。只有麦哲伦独自一人预测(出于谨慎,他没有告诉船员们),过许多个月,甚至几年之后,才有可能补充所带的储备。因此带的食品宁可多些,而不能勉强够用。如果考虑到船的容量不大,他进行的食品储备确实够可观的了。主要的食品是面包干;麦哲伦共储备面包干达21380英磅,连同口袋一起共计价值372510马拉维第;预计这么大的数量可够两年之用。总之,在阅读麦哲伦的食品清单时,我们看到的似乎不是总载重量五六百吨(当时的十吨等于现在十一吨)的五条捕鱼的帆船,而是一艘载重2万吨的现代远洋轮船。在拥挤、不通风的船舱里,什么东西没有装呵!在一袋袋白面、大米、菜豆、小扁豆旁边,贮存着5700英磅腌肉,200木桶沙丁鱼,984块圆形干酪,450捆葱和蒜;此外,还储备有各种美味的食品,例如:1520英磅蜂蜜,3200英磅葡萄干、无核小黑葡萄干和扁桃干,大量的食糖、醋和芥末。最后,船上又牵来了七头奶牛(虽然这些可怜的四条腿的牲畜活不了多久了);这样,最初一段时间可以保证喝到新鲜牛奶,而后可以吃到鲜牛肉。但酒对这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比牛奶更重要。为了保持船员们的良好情绪,麦哲伦吩咐在赫雷斯买了好酒,最上等的好酒整整417皮囊和253木桶;这从理论上是打算供两年之用的:每个水手每餐午饭和晚饭可以喝到一茶缸酒。

麦哲伦手里拿着清单,从一条船到另一条船,从一样东西跟前走到另一样东西跟前。他回想,为了筹措、检查、计算、付款,为了这一切他花费了多少劳动!白天他同官吏和商人们进行了怎样的斗争,夜间他又感到怎样的恐惧:万一有什么东西忘了,万一有什么东西统计错了!而现在,这次265人的航行所需要的一切东西,看来终于准备齐全了。人们——海员们——的一切需要都有了保障。但要知道,船也是会损坏的有生命的东西,每一只船在同自然力进行斗争中,会消耗自己不少的反抗力。暴风雨会撕裂篷帆,扯乱、弄坏缆绳,海水会腐蚀木头和铁,太阳会晒褪油漆的色彩,夜的黑暗会耗掉灯油和蜡烛。这就是说,每一件索具装备——锚和木头,铁和铅,换桅杆用的粗大木杆,做新风帆的粗麻布——都必须准备双份,如果不是更多的话。船上装了不下40大车木材,以便迅速修复每一处损坏,更换每一块木板和板条;还有一桶桶焦油、树脂、蜡和麻絮,供弥补缝隙之用。当然也没有遗忘各种必要的工具:钳子、锯、钻、螺丝钉、铁锹、锤子、钉子和镐头。船上还堆着几十把大鱼叉、几千个鱼钩和鱼网,供途中捕鱼之用、除了携带的面包干之外,鱼将是船员们的主要食品。照明用品也作了长期准备:船上有89盏小灯笼和14000英磅蜡烛,还没有算上做礼拜用的又粗又大的蜡烛,必要的航海用具同样也作了长期打算:罗盘、罗盘针、沙漏计时器、星盘、扇形齿轮、星座一览图,为官员们预备了15本新的簿记本(因为除了中国,在旅行途中不可能弄到一张纸)。不愉快的偶然事件也估计到了:有装满药品的药箱,理发师的拔火罐,给反叛者预备的镣铐和锁链。对娱乐也同样关心:船上有5面大鼓和20面铃鼓,大概还能找到几把小提琴、笛子和风笛。

这只是麦哲伦庞大清单中开列的船上物资的一小部分,只是船员们和船只在无法预计的航行途中需要的成千种物品中最主要的东西。但要知道,旧大陆和新大陆的未来主宰者派遣这支连同装备价值8000万马拉维第的船队前往无人知道的远方,并非纯粹出于求知的欲望。麦哲伦的五艘船远航归来时不仅必须带回自然地理方面的观察结果,而且必须带回钱来,给实业家财团带回尽量多的钱来。这就是说,必须仔细考虑挑选什么货物,携带足够数量的产品,以交换梦寐以求的异国商品。那有什么,麦哲伦从远航印度时期起就了解大自然的子孙的喜好。他知道,有两种东西到处都大受欢迎:一是镜子,它使黑色、黝黑色和黄色皮肤的土著人头一次惊奇地看清了自己的面容;二是铃铛和能发出响声的玩具,它们永远使孩子们感到高兴。探险船队带了至少2万个这种能够发出响声的小玩具,还有900面小镜子和十面大镜子(可惜,大部分将在途中被撞碎),4000把德国造的刀子,清单上这样写着:4000把德国刀子(最便宜的一种刀),五十打剪刀,此外,不言而喻,还有必不可少的花头巾和红帽子、铜手镯、假珠宝和五光十色的串珠。为特别重要的机会准备了一些华美的土耳其服装和各式各样传统的鲜艳的女人衣裳,有天鹅绒的,有毛料的,总而言之,这些毫无用处的废物在西班牙价格之低就如同香料在马鲁古群岛一样,但却最符合交易的需要。交易时双方虽然付出高于交换物品十倍的价钱,仍然能赚许多利润。

然而,只有在当地人愿意进行和平交换的顺利条件下,这些梳子和帽子,镜子和能发响声的玩具才有用处。但也预计到另一种动武的情况。58门大炮,七门长筒鹰炮,三门巨大的臼炮从船舷上的炮孔里威严地伸出炮筒;船底下藏着大量铁炮弹和石头炮弹,以及许多桶铅,以便储备的子弹用完之后铸造新的子弹。1000枝标枪,200杆长矛和200块盾牌表明了他们自卫的决心;此外,一多半船员装备了头盔和胸甲。为海军上将本人在毕尔巴鄂做了两身能把他从头到脚防护起来的铁铠甲。他将穿着这身服装,像无法伤害的神人,出现在异国人面前。这样一来,虽然麦哲伦按其设想和性格愿意避免武装冲突,他的探险船队武装得并不亚于费尔南多·科尔特斯的探险船队,同一年,即1519年夏天,费尔南多·科尔特斯率领一支为数不多的士兵在世界的另一端占领了一个100万人口的国家。西班牙的英雄年开始了。

麦哲伦以其特有的警惕和孜孜不倦的耐心,怀着满腔热忱再一次——最后一次!——对五条船逐一进行检查,检查他们的索具装备、物资和稳定性。现在该仔细了解船员了!建立这支船员队伍很不容易,花了好多星期的时间才在港口的偏僻街巷和小酒馆里把他们招募起来。他们初到船上的时候,衣服破烂,肮脏,不守纪律,直到现在他们相互之间仍然操着极不相同的语言说话:一个人说西班牙语,另一个说意大利语,第三个说法语,还有人说葡萄牙语、希腊语和德语。要把这群乌合之众变成一支可靠的、紧密团结的船员队伍,还需要不少时间。然而,在船上再过几个星期,他便能够牢牢地支配他们了。这个当过七年普通海员和战士的人了解,海员们需要什么,可以向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他们。船员的问题并不使海军上将担心。

可是,当他望着被任命在各条船上担任指挥员的三名西班牙船长的时候,心中便涌起一种不愉快的紧张心情。他的肌肉就如同拳击手在比赛即将开始之前那样紧紧地绷起来。这并不奇怪:这个国王派来的监察员胡安·德·卡尔塔海纳不理会他,样子那样冷漠、傲慢,没能掩饰(也许是故意如此)对他的轻蔑的神情,而他必须委任他代替法利罗指挥“圣安东尼奥号”。当然,胡安·德·卡尔塔海纳是个经验丰富的、有功绩的海员,他的正派和他的虚荣心一样,是无可怀疑的。但这个世袭名门贵族出身的卡斯蒂利亚人能否克服自己的虚荣心呢?他是布尔戈斯主教的堂兄弟,国王授予他先前曾赐给法利罗的“权利平等”封号。这个人是否会履行誓言,服从麦哲伦的指挥呢?麦哲伦一看见他,便想起了阿尔瓦列什暗中对他说过的话:除了海军上将本人,还有别的人也被授予了特别的权力,他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挽救荣誉就为时已晚了”。“维多利亚号”的船长路易斯·德·缅多萨也同样敌视麦哲伦。还在塞维利亚的时候,他有一次竟粗鲁无礼地拒绝服从,但当时麦哲伦没敢开除皇帝强加给他当司库的这个暗藏的敌人。显然,这些西班牙军官在维多利亚圣玛利娅教堂里,在展开的旗帜下面宣读的效忠和服从的誓言没有多大的意义。他们在内心里仍然是敌人和忌妒者。必须注意这些贵族出身的西班牙人,对他们保持警惕。

幸好麦哲伦设法多少绕过了国王的御令和东印度公司的恶意反对,偷偷地招了30个葡萄牙人,包括几位可靠的朋友和很近的亲戚到船上当船员,其中首先是麦哲伦的妻舅杜亚脱·巴尔波查,他虽然很年轻,却是个久经远航考验的海员;其次是阿尔瓦罗·德·麦斯基塔,也是他的近亲,以及艾斯特瓦奥·戈麦斯,他是葡萄牙最优秀的舵手。他们当中还有若奥·谢兰,他虽然在船员名单里登记为西班牙人,并曾跟随毕萨罗和彼得罗·德·阿里亚斯的探险队去过CastiliadelOro①,但作为麦哲伦结义兄弟弗朗西斯科·谢兰的亲属不论如何总是他的同胞。若奥·卡尔瓦洛同样也很有用,他很多年前去过巴西,并且至今把同巴西黑女人姘居生下的儿子带在身边。他们俩因为懂得那里的语言和熟悉当地的情况,在那些国家里可以充当出色的向导。而如果探险船队能够从巴西抵达马来语世界,抵达“香料群岛”和马六甲,麦哲伦的奴隶恩里克可以作为翻译帮很大的忙。总之,在麦哲伦的265个伙伴当中,他可以绝对信赖的只有五到十个人。他们的数量太少了。但是,一个没有选择余地的人,在即使人数和环境都对他不利的情况下,也必须敢作敢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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