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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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棠他们跟着母亲住在外婆家,同样受了一整夜的惊吓。他们熄了灯挤在外婆的卧室里,屏息静气,等候动静。忽然听到一阵枪声,外面天都变红了。接着又听见一阵吆喝和哭闹的声音,舅舅进来说是邻近的公馆遭到抢劫。外婆一边念佛,一边劝母亲赶快躲避,母亲则要求外婆先走,外婆坚决不肯,却让舅舅搬了梯子,帮助尧棠一家爬过墙去,到一个管菜园的老婆子家去坐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局势看来平静,母亲带了尧棠先回到公馆,看到父亲和大哥,虽然只过了一个晚上,却像隔了几年一样,且喜大家平安无恙,总算把这个难关度过了。原来成都这场兵变,最后由同盟会员带领革命军把它平定,并成立了新的“四川军政府”。直到这时,清王朝在四川的统治才终于宣告结束,辛亥革命在四川得到胜利了。

“你们听到消息吗?”不久,龙先生又在李公馆的书房讲新闻。这次他比任何一次都兴奋,而且高兴得几乎要掉下泪来:“革命军冲进了督署,把赵尔丰当场擒住,还游了街,杀了头,头挂在城门口!”

尧棠听了这个消息,好像亲自看到那个专门与人民作对的赵尔丰被捉,被反绑着游行,最后被斩首示众。他感到非常新鲜,也非常兴奋。最使他高兴的是,男仆姜福得到父亲和母亲的同意,把他和三哥尧林的小辫子都剪了,他们和二叔三叔一样,脑后都不再有那个讨厌的东西了。隔了不久,全家的男人、男孩也都把辫子剪掉,最后,连一家之主的爷爷,也不得不把辫子剪了……

二叔原是个秀才,在日本留过学,学的是法律,回国后,戴过红顶子的官帽,还曾由皇帝“特命”,担任过有“道台”称号的四品官,在家里比谁的“身价”都高,所以换了朝代,对他的打击是很大的;幸而他古文根基很好,学的法律知识虽称不上怎样精深,但究竟是我国第一批法科留学生,请

教他的人还是不少,他便在公馆里设了个律师事务所。三叔也去日本留过学,回来曾在南充当过知县。他的为人不像二叔那样持重,那样循规蹈矩,清朝皇帝垮台,他曾替自己起了个“亡国大夫”的称号,吟诗抒怀;后来大概发觉这个称呼太不合时宜了,就换了个“息影盦主”的笔名,一边在二叔的律师事务所做帮办,一边还在当地一个法政学堂挂了个名义,把自己从国外学校带回来的讲义译成中文,“批发”给国内学法政的学生。他的性情急躁,稍有不遂心,就暴跳如雷,碰上三婶和他的脾气差不多,因而有时闹得家里天翻地覆,寝食不安。

至于尧棠的父亲,他弃官回家,本来已无意于仕途;现在却反而忙碌起来。大家庭的事,原由祖父作主,具体却要他总管。他交游广,外面商业场各行各业凡是他们家有份的,董事、股东名义统由祖父挂着,事情却都得由他出面去做。他待人和气,不搭架子,又有做过知县的身份,人家都尊重他。他一听到“逊清让位”的消息,就在家里摊开一块洋布,带头取剪刀,拿针线,做起新的国旗,准备把它挂到公馆大门口去……

最兴奋的还是尧棠他们这一代,特别是大哥尧枚,他希望有一天能进新式的学堂去念书。果然,不久他得到爷爷的开恩,终于进中学读书去了。

民国成立,热闹了一阵,风波过后,世道却并不曾有什么大的变化。不说别的,单是李公馆,有客人来,大门打开,看门人迎客仍要半跪伸手,向坐在轿子里的客人索取名帖;每个晨晚,不管刮风下雨,儿孙们仍要到上房去向祖父请安,只要祖父咳一声嗽,下人仍要心跳几下,似乎一切都不曾改变,李公馆的老爷、少爷、太太、少奶奶们出门去,一个人坐轿,还得几个人抬他们;尽管也有像尧棠的母亲那样体恤下人,主张不要动辄打骂下人的主子,李公馆里还是有被赶出去当乞丐的佣人;还是有被放在石板上、盖一条破席而病死的老仆;还是有被诬陷为窃贼吊死在门梁上的轿夫。

第四节第二个“先生”

尧棠八、九岁以后,在家里有了较多的自由。从那时起,再也没有大人跟在他的后面看管他了。当初在广元经常带领他们玩的那个小丫头香儿,这时已经生病去世。现在,他每天从学馆龙先生那边放学出来,就可以到各处走走;有时跟年龄相差不远的一些堂表兄弟一起;有时则连尧林也不在一块,他可以独个儿到各处看热闹,有时到门房,到天井;有时到大厅,到花厅;有时到后面的厨房里去聊天,甚至还可以到公馆前面最西边角落的那几间用篱笆隔成的小屋里,去看看在那里吸大烟的轿夫。那几间狭窄的破屋子,原来是养马的马房,后来改为轿夫驻足的地方。屋子很暗,因为没有窗子,全靠篱笆外面透露进一些阳光,把屋子照亮,一到阴天,就更加阴暗,晚上,则常常是在烟灯旁,才能相互见到各人的脸。尧棠正是在这种情景中,经常听轿夫们的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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