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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节履行总统职责

1. 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1860年2月27日,著名律师戴维·达德利·菲尔德陪同一位身材瘦高的人走上纽约市库珀学会的讲台。这位瘦高个儿身穿一袭过长的满是皱襞的新黑呢服,踱着从容的步子,走到一大片黑鸦鸦的观众面前。他,就是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之一的亚伯拉罕·林肯,是应邀来这里作演说的。

这时整个会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全场听众约1500人,大都付了25美分的入场费,门票收入共367美元。《纽约论坛报》指出:“自从丹尼尔·韦伯斯特①全盛时期以来”,如此众多的“知识界和德高望重人士”参加了聚会,这是纽约市从来没有过的。

① 丹尼尔·韦伯斯特(1782—1852),辉格党领袖之一,北方资产阶级妥协派的代表人物。曾任国会众议员、参议员和国务卿。反对奴隶制扩张,但不主张废除奴隶制。

林肯站在讲台上,左手搁在上衣的翻领上,甜甜地微笑着,等待台下掌声平息。他开始讲演,说得缓慢,毫不吸引人,有些共和党人甚至都在捏着一把汗哩。但随着讲演人逐渐深入主题,情况发生了变化。听众觉得林肯对当前奴隶制的争端有独到见解,对激起公愤的原因也剖析得细致入微,深入浅出,娓娓道来,引人入胜。他引用道格拉斯的话说道:“当我们的先辈缔造合众国政府时,他们对奴隶制问题的了解跟我们现在一样清楚,甚至比我们现在还清楚得多。”这些“先辈”包括那些制定第一部宪法的39位名士和制定宪法修正案的76位国会议员。随后林肯又引用已有历史定论的一些会议的表决情况、重要引语和相关文件来证明这些“先辈”们当年限制奴隶制的观点是一脉相承的,与新建的共和党人的观点不谋而合。他由此质问道,有哪个“先辈”曾经说过联邦政府无权控制本国的奴隶制呢?“我敢说,谁也举不出有哪个‘先辈’一生中曾说过这样的话。”林肯接着说道:“在宪法里找不到‘奴隶’和 ‘奴隶制’这样的字眼,甚至找不到“财产’这个词。”他们都 把奴隶称为“人”。主人也尊重奴隶的合法权益,力求“从宪法中排除以人作财产的观念”。

林肯驳斥了把共和党说成是“地方性”小政党的诬蔑,说那只是南方竭力要使奴隶制不断扩展的产物。他明确宣布,共和党人既不是激进的,也不是革命的,而是继承了那些制定宪法的“先辈们”优秀传统的人。不过,“我并不是说我们非得盲目遵照我们先辈的所作所为,不敢越雷池一步。那样就会排斥现代经验的成果,就会固步自封,拒绝一切进步和改良了”。有些人甚至扬言,说他们“不能容忍选举一名共和党人做总统”,好像共和党人当了总统,就会毁灭联邦似的。“到那时你们会把毁灭联邦的滔天罪行硬栽在我们的头上!这实在是无耻之极。好比拦路打劫的强盗用手枪对准我的脑门,恶狠狠地说道: ‘站住,留下 买路钱!不然我就宰了你,你还逃不脱杀人的罪名!’”

这时,听众屏息静气,全场寂然无声,人们为林肯的高超讲演技巧深深吸引住。大家在他面前围成一堵密实的厚墙,黑鸦鸦的一大片。接着演讲人继续阐述那造成南北隔阂分裂的症结所在,分析它的历史渊源。他说道:“他们(指南方奴隶主们——作者)认为奴隶制是正确的,我们却认为它是错误的。这就是一切争论的根本症结。既然他们认为奴隶制正确无误,也就不能责怪他们提出承认奴隶制的要求了。而既然我们认为它完全错误,我们就不能对他们让步,我们就不能放弃自己的观点去投票赞成他们。”林肯进一步指出,想在正确与错误之间寻求折中,无异于“找个不死不活的人那样徒劳无益”。林肯最后号召:“让我们坚信正义就是力量。让我们怀着这个信念勇挑重担,坚持正义、百折不挠。”

会场顿时一派沸腾,人们尽情欢呼,手舞足蹈,手帕和帽子在空中飞舞,叫声和掌声震撼如雷。听众纷纷拥上前去,争相与林肯握手。有的记者立即写出报道,惊呼“林肯在纽约的首次公开演说就造成了如此的轰动效应,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的。”

第二天一早,林肯便看到4份报纸上刊登了他的演说全文,有的出版部门还将他的演讲稿印成了小册子,广为散发。

在同一周内,约瑟夫·梅迪尔为 《芝加哥新闻论坛报》写了一篇社论,指出林肯当选总统的呼声远远超过了西华德① 。西华德听了大为震 怒,指责梅迪尔“宁肯选定‘草芥政客’”(这是西华德对林肯的蔑称——作者)为总统候选人,“而使他大失所望”。他郑重其事地指出:“在林肯还不过是伊利诺伊州的一名乡村律师之前,他早就是共和党的主要决策人了。”

① 威廉·亨利·西华德 (1801—1872),50 年代中期之前的辉格党左翼领袖,1855 年加入共和党,曾任纽约州州长、纽约州国会参议员。在林肯和后来约翰逊执政时任国务卿,主张向奴隶主妥协。

西华德是何许人也?他对林肯的“一鸣惊人”何以如此耿耿于怀,大动肝火呢?

原来,使林肯在纽约库柏学会上出头露面并出尽风头,乃是共和党内部派系斗争表演的一出闹剧,是长期反对西华德和威德②的一派人的杰作。

② 瑟洛·威德 (1797—1882),1830 年创办辉格党党报《奥尔巴尼晚报》,先后担任纽约州辉格党和共和党的领导人、1860 年西华德的竞选经理人,林肯执政期间,又成为林肯的拥护者。

早在1858年冬,越来越多的人已开始议论提名林肯为总统候选人的可能性。可是到了1859年春,当人们问起这事时,林肯仍然坚持说他“不适合当总统”。事实上,他从1858年10月起就在俄亥俄州开始了旅行演讲,同年12月又来到了堪萨斯州。

杰西·费尔是一位共和党人,也是一个经营土地买卖和修筑铁路的富商,一贯反对奴隶制。有一次,他对林肯说道:“你的演说在东部广泛地印行,那里的人都在谈论你。我有一个坚定不移的看法,假如你在奴隶制问题上那深得人心的经历和不懈的努力能全面介绍给人民知道的话,那你即使不一定就获胜,也能成为一个难以对付的总统候选人。”

林肯耐心地听完费尔的话后,心平气和地答道:“费尔,现在我们有像西华德、蔡斯①这样一些深谙共和党原则的人,为什么还要谈论我去做总统候选人呢?他们都是尽人皆知的名人,而我则是除伊利诺伊州之外名不见经传的小卒。”

① 萨蒙·波特兰·蔡斯(1808—1873),废奴主义者,先后参加过民主党、自由党、自由土地党,最后是共和党人。曾任俄亥俄州州长,林肯政府中的财政部长和联邦最高法院首席法官。

费尔虽然也承认西华德和蔡斯对共和党的贡献比林肯大,是闻名遐迩的大人物,但他们的功劳太大,阅历过深,又都发表过一些非常激进的言论,不管这些言论多么正确,一旦受到共和党的提名,成功的可能性不会很大,对他们个人反而会造成严重的损害。所以,费尔振振有词地说道:“为了确保1860年大选的胜利,共和党需要一个平民出身的人物。这个人要有公认的才能,愿献身于反对奴隶制扩展的事业,个人历史上无懈可击,又没有锋芒毕露的激进思想。你出身寒微,只要我们能把这些事实充分地让人民知道,光凭这一些,你就有获胜的把握。”费尔接着又鼓动说:“我要组织一篇缜密流畅的报刊文章 ,广泛介绍你的为人和经历,让它广泛流传,帮助培植拥护你的感情。我了解你的社会生活概况,也能提供一些你谦逊不谈的材料,但我对你个人的历史毕竟了解得不多,诸如你何时何地出生,你父母姓什名谁,你出身如何,早年都做过什么事,受过什么样的教育等等。我要你给我提供这些情况,你愿意吗?”

林肯在仔细听完费尔的话后,漫不经心地答道:“费尔,我承认你的许多话很有道理,我也承认我有当总统的个人抱负。对于你的赞许和你对这件事所表现出来的兴趣,我并非无动于衷。不过嘛,成为美国总统那样的好运决不会降临到我的头上。此外,我早年的经历也没有什么会使你或任何他人感兴趣的内容。”

其实,从林肯—道格拉斯大辩论之后,林肯已经名声大噪。要求林肯出任总统的呼声,在美国舆论界、企业界和知识界中也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杰西·费尔的劝喻性努力只不过是时代激流中涌现的一朵小小浪花而已。有的报刊问道:“为什么不选亚伯拉罕·林肯做美国总统?”

有的地方干脆要求“作为共和党在西部的头号人物的林肯站出来讲话。”

甚至连为西华德助选的瑟洛·威德也打电报到伊利诺伊州,敦促该州有关人士“立即把亚伯拉罕·林肯的材料送到《奥尔巴尼晚报》来”。共和党的另一家报社 《芝加哥民主主义者报》的编辑约翰·温德沃斯也告 诉林肯,“需要有人出面帮助他竞选”。林肯对这些热情呼吁和赞助都喜在心头,笑吟吟地答道:“时势造总统啊!”常常表现为少说多听的林肯,在风暴的中心依稀看到了历史在形成。岁月的流逝,丝毫改变不了他那“条件的改善是平等社会的正常情景”的信念。在他那眉宇间经常漾起一种高尚的冒险精神,那种冒险精神确是一位伟大的诗人、求实的发明家和勇敢的探险者向往未知领域并毕生求索、奋斗不息所必备的宝贵气质。

挂在林肯嘴上的政治语言是“民主”二字,他对民主有独到的见解。

他说道:“因为我不愿当奴隶,所以我也不愿做奴隶主。这表达了我的民主思想,而与此不同的想法都是非民主的。”

林肯极力反对奴隶制向新领土的扩张,认为那是极端危险的。他形象地打了个比喻:“假如为幼儿刚铺好一张床,就有人建议将一窝小蛇同他放在一起,对这一建议我们该如何处理,我想没有人会提出疑问的。”

1858年,林肯在布卢明顿作了一篇题为《发现与发明》的演说,讲到人类最初是怎样发明衣服、语言、字母和印刷术,讲到了过去的统治者和法律是怎样把读书和占有书籍视为大逆不道。他不胜感慨地说道:

“此时此地,我们很难想象以前的思想奴役是何等严酷,也很难想象砸碎这一枷锁、培植起自由思想的习惯又需要多长的时间!”

林肯有一句名言,那就是:“你能蒙蔽某些人于整个时期,也能蒙蔽一切人于某一时期,但你却不能蒙蔽一切人于整个时期。”①① 林肯这句名言的另一译法是:“你可以一时欺骗一切人,你也可以永远欺骗一些人,但你不可能永远欺骗一切人。”这句话跟中国的古谚“能欺一人一时,决不能欺天下后世”有异曲同工之妙。

随着渐渐成为共和党举足轻重的要人,随着作为一名演说家和思想家的声名远播,林肯为人处世已变得稳中求妥,思想先进但不激进。在1859年去伊利诺伊、印第安纳、俄亥俄、威斯康星、衣阿华、堪萨斯等地旅行演说途中,广泛了解了各种政治潜流和公众情绪,会晤了一些将参加次年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这一切都绝非偶然的一时兴致,而是有其处心积虑的长远政治追求的。

在1859年的全年演说中,林肯绝口不提他第二年可能当总统候选人的事。每当一些好心的朋友谈起要推荐林肯当总统这一话题时,他总是力图回避,顾左右而言他,说他不合适,或者像头一年答复杰西·费尔那样,表示共和党能选出比他更好更恰当更伟大的人物。但在紧要关头,林肯却又当仁不让,肩负起道义的重任。在俄亥俄州的演说中,他用简明扼要的语言和无懈可击的逻辑,穿插一些庄严圣诗,把道格拉斯、布坎南和首席法官坦尼维护奴隶制、主张与奴隶主妥协的种种陈词滥调批驳得体无完肤。他在谈到奴隶制的可能蔓延时,忧心忡忡,语调沉痛,竟使不少听众也大受感染,蓦然感到面前恍似屹立着一位伟人:他有沸腾的热血,有冷静的头脑,有为自由而崇高的事业献身的理想。斯人将会成为一位精明干练的总统,一位既有长远的战略眼光,又有阶段性策略,灵活的务实斗士。

原则的坚定性和策略的灵活性有机地统一在林肯的身上。1859年2月,他发现俄亥俄州共和党政纲中有“废除万恶的逃奴法”一项,立即写信给当时的州长蔡斯,指出这一提法不妥,曾在伊利诺伊州“给我党造成了损害”,一旦在下届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提出,必将引起大会和全党的“爆炸”。

1859年,马萨诸塞州通过了一项法案,规定凡属外国出生而加入美籍的公民,须在入籍两年后才能担任公职和享有选举权。这时, 《伊利 诺伊州通报》主编西奥多·卡尼西乌斯写信征求林肯对这一法案的看法。

林肯回信表示:“只要我有反对的权利,我就将坚决抵制在伊利诺伊州和其他地方实施这一法案。”他认为自己竭力为黑人谋求利益而落得个“声名狼藉”,假如再去赞成“剥夺那些生于异国、说外语的白人的生存权利的话”,他就将成为一个“不可思议的出尔反尔的小人了。”卡尼西乌斯发表了他的回信,其他报纸也广为转载。

林肯对上述问题的明确表态,也是出于某种政治性考虑。因为1860年美国人口普查表明,居住在全美的外国人共计130万,其中的德国移民有70万人。他们主要分布在北方各州,还是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不少德国人曾经参加过1830年和1848年的德国革命,因受迫害而流亡到美国的。林肯的一位德国朋友古斯塔夫·凯尔纳就是一名通缉犯,经法国辗转逃到圣路易斯,后来当上伊利诺伊州的最高法院法官和副州长。

林肯当时与这些美籍德人公开站在一起,为他们起草了一项决议,并使它在1856年共和党伊利诺伊州代表大会上获得通过。该决议宣称:“我们的移民归化法的原则是公正的,对它作任何修改,以延长我们获得公民权的时间,我们都是反对的。”后来,一位德国编辑又把这项决议带到了在费城举行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大会也大致采纳了它。

1859年9月,林肯在俄亥俄州哥伦布市发表讲话,指出威胁联邦的惟一因素是奴隶制的不断扩展。在哥伦布市讲话的第二天,林肯又在辛辛那提宣称:

“我们必须防止奴隶制的扩展,我们必须防止非洲奴隶贸易的死灰复燃,同时阻止国会颁布准州奴隶法”。

欣顿·罗恩·黑尔珀是一位出身于蓄奴家庭的作家,他写了一本《迫在眉睫的南方危机》,用无可辩驳的大量数据证明自由劳动制度的北方越来越富裕,而坚持奴隶制度的南方则越来越贫困。作者还在书中指出,万人,万人是奴隶主,约占全部人口的 %。作者进一步揭示:“一般说来,穷苦白人比黑人的境况更惨,更不受人重视。虽说黑人的惨景已远非笔墨所能形容,但大量穷苦白人的遭遇却还远远不如黑人。”南方奴隶主对黑尔珀的写实作品视同洪水猛兽,把它列为禁书,林肯则爱不释手,从中获得了不少教益。

美国第八次人口普查表明,1860年全美奴隶人数已从 万人,万人。

奴隶人数的不断增加和贫困白人的每况愈下,是造成1859年10月17日约翰·布朗①起义的直接原因。

① 约翰·布朗 (1800—1859),出生于贫困的白人家庭,废奴运动的领袖之一。1859 年布朗起义是美国历史上影响最大的一次白黑人种的联合斗争。布朗起义是通过夺取哈帕斯渡口的政府军械库,然后进入山区打游击,以引发各蓄奴州的奴隶起义。

对约翰·布朗的武装起义和被判绞刑,各方反应不一。

菲利普斯②沉痛地说道:“这一时刻给我们的教训就是要造反。”其他废奴主义者也纷纷赞扬这个“为穷人战斗”的义士。

② 温德尔·菲利普斯 (1811—1884),律师,废奴主义者,后来成为革命派的领袖之一,1871 年参加了第一国际。

爱默生③ 、梭洛④和雨果甚至把约翰·布朗誉为基督,把他同一切伟 大的殉道者视同一体。

③ 爱默生 (1803—1883),美国诗人,散文作家,废奴主义者。

④ 梭洛 (1817—1862),美国作家,废奴主义者。

参议员道格拉斯则呼吁通过一项制裁阴谋活动的法案,并把约翰·布朗的自发起义硬说成是共和党政客及其“革命学说”蛊惑人心的结果。

就连共和党国会参议员威廉·亨利·西华德这时也宣称他反对布朗式的阴谋和暴力,他赞成理智、选举和基督精神。但是,尽管西华德作这种表态,他却不能在人们的印象中抹去激进的痕迹。政治观察评论说,西华德作为总统候选人的威信受到了致命的打击。杰西·费尔和戴维·戴维斯法官按照既定计划为即将到来的5月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提出林肯作为1860年总统候选人而积极工作着。

林肯在堪萨斯州埃尔伍德大西旅馆餐厅里也谈到了约翰·布朗被处以绞刑的问题,埃尔伍德的《自由新闻》作了这方面的报道。林肯说道:

“他相信布朗的袭击①是错误的,理由有二:首先,它是违法的;其次,和这类的一切袭击一样,它必然无助于消灭任何重大罪恶……甚至怀斯州长也指出约翰·布朗表现出了莫大的勇气和罕见的无私。但无论南北双方都没有人会赞许暴力或犯罪行为。”

① 这里是指约翰·布朗于1859 年10 月17 日凌晨袭击弗吉尼亚和马里兰两州交界处的一个名叫哈帕斯渡口小石镇上一座政府军械库和一个兵工厂。

利文沃恩《时报》也报道说:“林肯同情布朗对奴隶制的仇恨,但他着重谴责了布朗的暴动尝试。他至今尚未发现有哪个共和党人赞同这一暴动。”

1859年12月20日,林肯给杰西·费尔送去了他所索要的自传。费尔再委托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位朋友稍加润色,根据这份自传材料撰写了一篇特写,发表在《切斯特县时报》上,以示“全力”支持林肯当总统。

这篇文章后来又在多家报纸上转载。

1859年12月,俄亥俄州的共和党高级领导人给林肯写了一封信,要求将1858年林肯与道格拉斯的辩论“编印成书”。林肯于12月19日函复表示感谢,并“希望完全照送去的原稿重印,不加任何评语”。1860年1月,《芝加哥新闻论坛报》首先披露了这条消息,即俄亥俄州共和党人准备出版《林肯—道格拉斯辩论集》,作为竞选运动的文件。接着《斯普林菲尔德报》又将该集略加剪裁后发表出来,林肯被称为“西北部共和党大军的首领”,并赞扬他的名字“已成为一种强大力量的代名词”,其他报纸也随声附和。这是林肯即将出版的第一本书,他为此深感自豪。

此后不久,俄亥俄州哥伦布市的福莱特—福斯特公司将此书出版面世,书的扉页上赫然印着:“在1858年的著名竞选运动中尊敬的亚伯拉罕·林肯和尊敬的斯蒂文·阿尔诺德·道格拉斯在伊利诺伊州的政治辩论。”全书记述的是有关奴隶制的激烈辩论和联邦面临解体的严重危险。

道格拉斯鼓吹的是要建立一个以海洋为界的自由白人共和国,被他称为“劣等种族”的黑人和印第安人则在这个共和国里不得享有公民权。林肯则强调要捍卫“一切人生来平等”的这一崇高原则,发出了他坚决反对奴隶制扩展的庄严呐喊。俩人的政治观点泾渭分明,在辩论集中得到了充分的反映。

1860年5月中旬之前,《林肯—道格拉斯辩论集》第4版即将面世,而林肯在库珀学会上的演说词也多次再版,被印成一美分一本的小册子在全国广为出售。美国人民逐步熟悉了这位朴实、高大的平民政治家,对他的印象是:在简陋小木屋中出生的乡巴佬,当过平底船的船工,劈过栅栏木条,做过商店伙计,最后才当上农村的邮递员和不打眼的律师助手。但经过不懈的努力和顽强的拼搏,这个人却崭露头角。他的言语和思想在全美几乎家喻户晓,甚至一鸣惊人,成为19世纪中叶美国的传奇式人物。人们似乎恍然悟彻:“啊,真是的,想想看,为啥不选林肯呀?这个人越看越中意嘛!”

2. 劈栅栏木条的总统候选人

1860年,是美国四年一度的总统大选年。在南北分裂在即、国事纷争不已中,各政党又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竞选活动。它们首先推出各自党内的总统与副总统候选人,然后党际之间进行角逐,争夺入主白宫的权位。在某种程度上,这种竞选角逐乃是一场殊死的搏斗,夹带有浓烈的戏剧性。

1860年5月9日,在巴尔的摩成立了新的宪法联邦党。这个新党的成员来自两个方面:南方的一些前辉格党人和一无所知党的残余分子。

如前所述,一无所知党是1843年成立的民族沙文主义政党,后来同辉格党一样在50年代因两种社会制度的尖锐斗争而陷于分崩离析。

宪法联邦党诞生后,在其简短的政纲中呼吁维护宪法和联邦,标榜“爱国主义”的口号,主张实施法律,回避奴隶制问题。宪法联邦党在 成立大会上,提名前辉格党众议员、国会参议员、田纳西州的约翰·贝尔为总统候选人,推出哈佛大学校长、前国务卿爱德华·埃弗雷特为副总统候选人。

宪法联邦党由于是个新党,缺乏扎实的群众根底,加上他们的政纲又过于简单,因此在1860年的大选中不能构成对其他政党的重大威胁。

1860年4月下旬,在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市召开了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会上支持道格拉斯的代表们虽然占有多数,却还形不成 2/3的票数,所以这位伊利诺伊州国会参议员、《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的起草人却得不到提名。这时的民主党已分裂成南、北两派,两派将在6月份分别召开各自的代表大会,推举各派的总统和副总统候选人。

道格拉斯在弗里波特大辩论中对林肯所作的答复和他同布坎南政府的决裂,使他在南方的信誉扫地,失去了他们的全部支持。有的民主派指责道格拉斯说:“你提出的政治主张,使我们南方人破产。我们的财产受到侵犯,我们的利益将有丧失的危险。假如你的计划一旦得逞,必将引起公愤,造成深重的罪孽。”大会由于严重分歧而开不下去,于是决定休会。

1860年6月,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在巴尔的摩重新召开。经过十分激烈的辩论后,大会提名伊利诺伊州国会参议员斯蒂文·阿·道格拉斯为该党总统候选人,推举佐治亚州的联邦主义者赫谢尔·约翰逊为副总统候选人。这时,11个蓄奴州的代表拂袖离去,退出了民主党。他们提出肯塔基州的约翰·卡·布雷肯里奇为总统候选人,俄勒冈州的约瑟夫·莱恩为副总统候选人。这样,民主党内部分裂,南、北两方各选出了自己的总统与副总统候选人。民主党的分崩离析,为共和党在11月大选的胜利创造了条件。

在年轻强大的共和党内,觊觎总统宝座的也大有人在。其中的佼佼者当推威廉·亨利·西华德。他不仅曾任纽约州州长4年,又任纽约州国会参议员12年,有长期从政的丰富经验,而且有好友瑟洛·威德担任竞选经理,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威德是《奥尔巴尼晚报》的发行人,同众多的庞大特殊利益集团交往频繁。威德公开宣称,为了把西华德捧上台,他将不吝惜巨资助选。

西华德在就任纽约州州长期间,曾制定了一项法律:审判逃奴采用陪审团制,并由州政府支付奴隶被告辩护人的一切费用。1858年10月,西华德在谈及奴隶制的争端时,曾严词驳斥了有关诬蔑,声称那并非“狂热的宣传鼓动者煽风点火的结果”,而是“一场顽强、对立的势力相互之间不可制止的冲突,它意味着美国迟早要么成为一个纯粹奴隶制的国家,要么成为一个纯粹自由劳动的国家。”

除竞选劲敌西华德外,共和党内的总统候选人中还有俄亥俄州的萨蒙·波特兰·蔡斯和密苏里州的爱德华·贝茨①法官 。蔡斯是一位反奴隶 制的激进派,曾担任州长两次,又当过一届国会参议员。贝茨则属于温和派的老牌辉格党人,有利于缓和南北分歧,防止南北分离。他当过辉格党国会众议员,还赢得了密苏里州代表的支持,在其他州也有为数不多的一些追随者。

① 爱德华·贝茨 (1793—1869),原为辉格党人,曾任密苏里州检察长、州参议员和国会众议员,属共和党温和派,后出任林肯政府的总检察长。

林肯是在共和党内争夺总统候选人的潜在对手。他在公众面前,一直有意掩饰自己作为一名候选人所具有的力量和声望。但在私下,他却在暗暗使劲,志在必得。

1859年一年里,林肯曾旅行4000英里,为共和党作了23次竞选演说。他在美国大地上留下的足迹遍及边远的堪萨斯州在内的整个中西部,还有纽约市和新英格兰各地,所到之处和范围之广超过了共和党的任何一位总统候选人。大多数美国人都听过他的演说或看过他的 《林肯 —道格拉斯辩论集》和 《库珀学会演说》小册子。 作为一个在苦水中泡大的政治家,林肯最反对“靠金钱进入竞选场”。一次,堪萨斯的林肯竞选事务负责人马克·德拉海向林肯索要竞选经费,遭到了林肯的拒绝。他说道:“请听我说一句,我不能靠金钱进入竞选场,因为这从根本上说来是错误的,这是第一;第二,我没有钱,也弄不到钱。我认为,靠金钱办事总是不带劲的,当然喽,在政治竞选中为某些目的花一点钱本属正当,也是在所难免的。”

1860年5月9日至10日两天,共和党伊利诺伊州代表大会在该州的迪凯特召开。林肯的堂舅约翰·汉克斯扛着两根扎有旗子和飘带的栅栏木条走进会场。旗子上写道:

“亚伯拉罕·林肯,劈栅栏木条的1860年总统候选人:这是1830年汉克斯和亚伯·林肯合劈的3000根栅栏木条中的两根。林肯的父亲是梅肯县的第一位拓荒者。”

这下轰动了整个会场,人们叫喊着:“林肯,林肯,说话呀!”林肯从容起立,向大伙儿致谢。这时,欢呼声四起:“为诚实的亚伯,为我们的下届总统欢呼!”“看看你干的活吧!”林肯走上前细细观察,然后说道:“这可能是我劈的木栅栏条。可是朋友们,我要说的是,我还劈过许多更好看的木条呢!”

从此,林肯就有了两个外号:“劈栅栏木条者!”“劈栅栏木条的候选人!”

林肯后来才知道,设计这个戏剧性场面的人并不是堂舅,而是当地律师理查德·奥格尔斯比的得意杰作,是他通过林肯的堂舅去再现“诚实的亚伯”早年的质朴和艰辛的。这样的总统候选人总是相信任人民,与广大人民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的。

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预定于1860年5月16日在芝加哥市召开。芝加哥已成为当时美国勇敢进取和突飞猛进的发展象征,成为19世纪中叶美国五大城市之一。万,1855年增至8万,万。这就标志着美国西北部资本主义的飞速发展,工人队伍不断壮大,已经形成了一支独立的强大的政治力量。西北部各州的居民大都是自耕农,外国移民中有不少是德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家。他们不像华尔街的绅士们和波士顿的教徒们那样容易被气势汹汹的南方奴隶主吓住,而是敢于同他们斗争。

1860年5月16日这一天,火车载着4万名乘客和 500名代表来到这座千里草原的货物集散地和交通枢纽站参加预定的大会。为大会兴建的“伟格卫姆”大厦是一幢木结构建筑物,可容纳一万人。大厦内外装饰一新,气派非凡。

为营造竞选气氛,林肯的朋友们着实卖了点劲儿。“林肯竞选总部”

就设在“特雷芒特”大厦的三楼。这家芝加哥最高级旅馆的整个三层楼是由戴维·戴维斯①包下的,包金300美元。林肯总部设有竞选班子办公室。这个班子里有宣传鼓动员、游说人、辩护士、谋士和啦啦队等。

① 戴维·戴维斯 (1815—1886),林肯的挚友,曾任伊利诺伊州第八巡回法庭法官,1860 年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期间为提名林肯为总统候选人立下了汗马功劳。1862 年被林肯任命为联邦最高法院法官。

在林肯总部的接待室里,还为每个代表和重要来宾准备好了雪茄烟、葡萄酒、白兰地和威士忌等名烟佳酿,共花费321美元。这笔钱是由林肯的另两位好友哈奇①和拉蒙②自掏腰包的。这俩人还把代表们请来总部进行私下密谈,有时则对大批代表讲话,敦促他们投林肯一票。

① 奥扎斯·哈奇,林肯的密友,伊利诺伊州政府秘书。

② 沃德·希尔·拉蒙 (1828—1893),他是林肯总部的竞选经理人,后随林肯赴华盛顿。拉蒙于1861 至1865 年任哥伦比亚特区的警察局长。

印制大会入场券的印刷厂,拉蒙也专程去过,为的是伪造入场券,好让支持林肯的群众第二天能够混入会场,占据整个大厅,使西华德的啦啦队无插足之地。因为从纽约州来了整整1000人的啦啦队,专门为西华德呐喊助威。包括著名的重量级拳击冠军托姆·海尔在内的一帮人也赶来了。瑟洛·威德还把西华德竞选总部设在里士满大厦,也在全力以赴地为争夺总统候选人而顽强拼搏。所以在“伟格卫姆”大厦四周,人群熙熙攘攘,拥挤不堪。外面的人比大厦里面的人多得多,都在为本州的候选人助选。身穿鲜艳时装的游行队伍在铜管队的伴奏下,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地行进,一面高呼口号,为候选人助威。 1000多家酒吧顾客满座,人们都在尽情寻乐,喧嚣不已。

从外地涌向芝加哥的4万名客人中,有一大半人在一刻不停地为亚伯拉罕·林肯高声喊叫,“拥护老亚伯,拥护劈栅栏木条的候选人”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终日不停。他们有的是激于道义,有的是给名酒醉红了眼,都在为林肯助选,为林肯这一派的人鼓气。

5月17日下午,大会在一片欢呼声中通过了共和党的政治纲领。紧接着,支持西华德的代表就想一鼓作气,要求就候选人立即投票,因为他们坚信自己的候选人能在当天下午得到提名的。但由于当时的票数记录纸还没有准备好,大会主席乔治·阿什蒙提出休会的动议,并得到大多数代表的口头表决赞成。于是,大会得以暂时休会。

林肯的支持者于是抓紧这一决战关头,在当时进行了通宵达旦的紧张活动,达成了一些重要的秘密交易。其中之一是林肯的朋友曾给宾夕法尼亚州、印第安纳州和俄亥俄州的代表团领袖们许愿:如果林肯当选,他们将可以进入内阁,当时林肯已回到斯普林菲尔德。行前他曾对他的竞选经理人交代过:“我没有授权你去搞政治交易,我将来也不承认这种交易。”但封官许愿的事还是出台了。后来,从当选到就职这段期间,林肯任命的内阁成员中,就有宾夕法尼亚州、印第安纳州和俄亥俄州的领导人,实现了他的竞选经理人当初所许下的政治诺言。尽管许多人提醒林肯说:这些人作为政治家还不够格,还不足以辅佐他去解决政府所面临的问题,但他还是那样做了。

在大会的最后一天,西华德和林肯双方助选人的斗争已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原来,早在代表大会处理例行公事的头两天(即5月16日和17日)

里,西华德的支持者们因得到芝加哥竞选经理人的许可而得以自由出入会场。林肯的支持者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于是便出现了伪造入场券的事,于是便招募了100名大嗓门的男女,让他们全都挤进了会场,把所有的座位和能立足的地方全都占满为止。这样,从纽约州来的几百名为西华德助威的人都无法挤进去,只能被迫在会场外徘徊,急得直跺脚。

不仅如此,林肯的支持者们还专门雇了两位“特大嗓门”:一个是芝加哥的艾姆斯医生,据说在风平浪静的时日,他的喊声可以从密执安湖的一边清晰地传到对岸;另一个是从奥塔瓦请来的大喉咙,他能发出洪钟般的大吼。坐在主席台上的伯顿·库克会前曾给这两个“特大嗓门”约定:只要他一掏出手帕,这两个大喉咙便带头起哄,其他1000人即随声附和,一齐响应,跟着两位领头人吼叫不停,给整个会场制造一边倒的轰动效应。

5月18日,大会举行了提名和投票。提名发言者一律用简单句式表达。当贾德代表发言:“我代表伊利诺伊州代表团,要求提名本州的亚伯拉罕·林肯为美国总统候选人”时,主席台上的库克掏出了他的手帕。

这时,那些专门请来和挑来呐喊助威的人登时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恍如山崩地裂。林肯的好友、第八巡回法庭律师伦纳德·斯威特后来写道:

“5000人从座位上一蹦而起,其中有不少是妇女,发狂的吼声一如全城晚祷巨钟发出的震耳轰鸣。即便上千汽笛鸣放,数百铜锣齐响,也大概会被这种震耳欲聋的声浪所淹没。”

投票结果揭晓:第一轮投票的情况是,支持纽约州参议员威廉·亨利·西华德为总统候选人的代表占了优势,票,林肯获得102票,票数在他们以下的还有其他几位候选人;第二轮投票的情况是,林肯的票数一跃而为181票,票;直到第三轮投票时,林肯才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在465张选票中,票,①而西华德则降到180票。

① 按照规定,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必须获得过半数票即233 票才能赢得提名。如果候选人都达不到半数票,就必须一轮、二轮、三轮地投下去,直到某个候选人获得过半数票为止。

至此,票,这时俄亥俄州的卡特要把本州的4票改投给林肯,其他代表也宣布改投林肯的票。当检票员计票时,济济一堂的万人会场顿时鸦雀无声,大厅时只不时传出铅笔写字的唰唰声和拍发电报的嘀嗒声。来自全美的900名记者都在捏紧手中的笔,准备随时记下主席团宣布的点票结果。

主席正式宣布计票结果:465张选票中,有364票是投给获票最多的候选人——伊利诺伊州的亚伯拉罕·林肯。当主席最后讲到林肯“被选为你们的美国总统候选人”时,各州代表团团长随即起立,鼓掌表示赞成这一提名。此时此刻,喧嚣声、叫喊声早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拥抱、接吻、啜泣、欢笑,大厦内外一片欢腾。乐队高奏凯歌,钟声不断,汽笛齐鸣,炮声隆隆,汇成为一支支高亢的交响乐曲,在空中经久回荡。

前民主党人、缅因州国会参议员汉尼巴·哈姆林①被提名为副总统候选人。

① 汉尼巴·哈姆林(1809—1891),林肯第一任期内的副总统,奴隶制反对者,曾任国会众议员、参议员、缅因州州长。1856 年以前是民主党人,1856 年加入共和党。1864 年以后仍任国会参议员。

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三天期间,林肯都待在斯普林菲尔德的家里。5月18日这天,林肯从家里步行到办公室,碰上《斯普林菲尔德报》的编辑贝克,得知芝加哥第一轮投票的信息。他们一起去了电报局,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消息。他们随后去了《斯普林菲尔德报》办公室,林肯没精打采地靠在圈椅上,第一轮投票结果可能使他感到了沮丧和不安。

但当听说第二轮投票中他的票数剧增时,他不由神情一振,马上站起身来。而当电报告知他的提名已经获得一致通过时,他知道一个决定性的时刻已经到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已肩负起了历史的重任。100响欢乐的礼炮轰隆声在他耳中变成了一曲庄严的旋律。他浏览了如雪片般飞来的各方贺电,同欢呼的人群一一握手,衷心感谢他们的支持和信任。然后,他款步返回家中,同妻子玛丽·托德共享这一美好的时光。

林肯在家里接待了通报委员会,后者正式通知他已被提名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他作了愉快的肯定回答,并在阅读整个党的政纲后,写信表示接受提名,愿与全党通力合作。

至此,这个被挑选出来高擎共和党大旗的人,这时反而显得畏首畏尾,羞羞怯怯的。他想要这一名位,但又不想要它。他清楚地预见到了未来的峥嵘岁月。虽然他有些犹豫,却最终成了一匹给套上了马鞍的“黑马”。他只有硬着头皮,鼓起劲儿,负重前行了。

预选的尘埃刚刚落定,紧接着在全国范围内又大张旗鼓地进行着大选活动。

阔边呢帽俱乐部的年轻人身着制服①,高举火炬游行,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营造有利的竞选气氛。

① 共和党曾为1860 年总统竞选活动专门成立了一个青年组织“阔边呢帽俱乐部”,成员们经常高举火炬游行,他们身着制服,头戴阔边呢帽,显示出了蓬勃的朝气和严明的纪律。

原先党内的竞选对手西华德也走遍了北部各州进行游说,动员广大的选民投林肯一票。当他途经斯普林菲尔德时,林肯专程赶往车站向他表示了亲切的敬意。

成批成群的演说家纷纷发表演说,为共和党夺取竞选胜利而大造舆论。他们通过辩论,列举数据,追述历史,作出承诺,来广泛激发群众的竞选热情。

在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惟独林肯保持着缄默。他只写了几封信,同到他家走访的人士一一握手。8月8日,有5万人分乘各种交通工具来到斯普林菲尔德,要求林肯对他们发表演说。这位新近被提名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人向人们亲切致意,表示:“即使我化为灰烬,也要为党的事业而进行斗争。”他最后还补上一句:“请原谅我不再多说了!”

《芝加哥论坛报》编辑约翰·洛克·斯克里普林同林肯作了一次长谈,请他写了一篇约2 500字的自传。这位编辑后来据此撰写了一本32页的小册子,标题是《亚伯拉罕·林肯其人》。小册子的印刷极为精美,每本5美分,共发行100万册。这本小书向全美读者系统地介绍了林肯的家庭、亲属、作风、仪表、信仰和政见等。在介绍他所受的教育时,小册子写道:“他从来都没有上过大学或专科学校,实际上在他开业当律师之前,他连大学和专科学校的门槛都没有跨进去过。直到23岁之后,他才开始学习英语语法;出任一届国会议员后,他才学了几本欧几里得①的几何书。到了40岁,他就整天陷入大量繁重的律师业务中去了。”他从“劈栅栏条、拉大锯、挥长斧和各种各样的农活中”懂得了劳动的艰苦。他还擅长各种体育运动,“在摔跤、跑步、跳跃、投掷等项目中领先于同龄人”。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在读了这本传记体小册子后,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对这么一位同时代的传奇人物油然而生敬意,倍感亲切。

① 欧几里得(约前330— 前275),古希腊数学家,著有《几何原本》13 卷,是世界上最早的数学专著。

整个1860年夏天,林肯目睹强大年轻的共和党如旭日东升,蒸蒸日上,看到全国几百个竞选演说家、几百家报纸都把他推崇备至,称他是“亚伯”、“老亚伯”、“劈栅栏木条的候选人”、“边疆林区人”、“诚实的亚伯”和“人民的公仆”,以及“足智多谋、能言善辩的当代伟人”等等。当然,也有一些报纸大唱反调,蔑称林肯是“一个三流乡村律师”,说他按“胡西人①的低劣方式”过活,他“连语法都一窍不通”;喜欢讲“粗话”;还说什么林肯的老祖宗是“一头非洲的大猩猩”。在这里,贬褒充斥,爱憎分明。林肯更意识到了自己未来道路的艰辛。

① 胡西人,是印第安纳人的俗称。林肯青年时代是在该州度过的。此中隐含贬义,诬蔑林肯是“愚昧无知的乡巴佬”。

全国的大选日日益迫近,而民主党内的北方总统候选人道格拉斯是惟一能与林肯争雄的人物,南部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是现职副总统约翰·卡布尔·布雷肯里奇②,对林肯不能构成多大的威胁。

② 约翰·卡布尔·布雷肯里奇 (1821—1875),民主党人,曾任肯塔基州国会众议员和布坎南总统任内的副总统,1860 年被南部民主党人推举为总统候选人。内战爆发后任叛军指挥官。1865 年任同盟政府的陆军部长。

道格拉斯为了争夺总统席位,进行了顽强的不知疲倦的竞选活动,去全国各地发表竞选演说,忙得不亦乐乎。他实在累得不行,便躺上片刻,再投入战斗。8月底,他在弗吉尼亚州诺福克对7 000名听众公开表示,他除了寄希望于要求维护联邦完整的人的选票外,不再奢求任何人的选票了。道格拉斯在北方的一些地方鼓吹“把南方的分裂主义和北方的废奴主义统统埋葬在同一坟墓里”,还说太平洋铁路决不可能实现,“除非你们在国会大厅永远不谈奴隶制问题,而把它交由各州和各准州的人民自行决定”。

鉴于民主党内部的分裂,林肯似乎充满信心,知道自己定能获胜,所以他在竞选期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住在斯普林菲尔德家里。他经常收到各地选民寄来的信,信中向他提出了各式各样的问题,诸如当选后,他对奴隶制将会采取什么措施?会不会加以干涉?等等。林肯对这些问题都不作正面回答,只说道:“那些不愿意去看一看或关注一下我公开说过话的人,就是再重复一遍,他们也是不会去看,不会去关注的。”林肯还给路易斯维尔的一个亲道格拉斯的编辑写了一封信,信中说道:“不论南、北哪一方,我都有坏人要对付,这些人急于要得到某种新资料,用以制造一些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新谎言。他们还想吓唬我,以为我胆小怕事。”

11月6日,全国举行了大选。当晚传来的最初消息是,在散加芒县林肯获得3556票,道格拉斯得到了 3598票;在斯普林菲尔德市林肯获得1395票,道格拉斯得到1326票。

林肯从九点钟起,就一直待在斯普林菲尔德的电报局里听候各地传来的消息。这时,一位信使挥舞着手中的电报,向他宣告共和党夺得了纽约州选票的大喜讯。至此,林肯才卸下了心头的千斤重担,轻松地嘘了一口长气——当选已成定局了。林肯徒步回家,对兴高采烈的妻子说道:“玛丽,我们当选了。”这时大街上的欢声震天响,州议会大楼周围尽是载歌载舞的人流。人们尽情欢呼,把嗓子都喊哑了。

全国选举结果揭晓,林肯所得票数虽说远远达不到压倒多数的比例,但已超过了其他几位候选人。选票统计情况如下:

普选票数         选举团票数

林肯        1865593          180

道格拉斯      1382713          12

布雷肯里奇     848356          72

贝尔        592906          39

林肯在17个自由州获得多数票,布雷肯里奇在11个蓄奴州取得了胜利,贝尔赢得了3个蓄奴州。在选举团里,道格拉斯仅得到新泽西州的3票和密苏里州的9票。此外,有15个州的选举人没有投林肯的票,他还没有得到南方10个州中的一张选民票。观察家指出,林肯当选为美国总统是美国开国以来最带有地方性色彩的一次。①

① 美国总统候选人所得选民票数,不一定与他在选举团中所得票数成正比;只要获得过半数的选举人票,即使没有获得过半数的选民票,也可以当选。

3. 受任于危难之际

亚伯拉罕·林肯从当选到就职共计4个来月时间 (1860年11月6日—1861年3月4日)。在这一期间的前后,美国正经历着一场分崩离析的内战痛苦的煎熬,对立的南北双方都在为脱离和维护联邦作孤注一掷的摊牌。

1860年冬,整个美国都在议论肯塔基州国会参议员约翰·克里滕登一手炮制的妥协案,参议院收到的赞同妥协案的请愿书堆积如山。该妥协案规定:通过宪法修正案确定密苏里州南部边界线以北至太平洋的整个地区永为自由区,而该线以南的地区将永为蓄奴区;国会将永不废除奴隶制度,也不得干涉蓄奴州或哥伦比亚特区的奴隶制度;联邦政府将对那些因暴徒或北方法院所采取的行动而造成奴隶财产损失的奴隶主给予赔偿。克里滕登将负责与各脱离州展开谈判,希望它们能留在联邦内。

克里滕登的妥协案表面看似能拯救大厦于将倾,实际是在为摧毁大厦而施加最后一点作用力罢了。因为这一妥协案在风靡一时后,便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位肯塔基州老头子的家庭也正处于风雨飘摇中:他的两个强壮的儿子中,托姆拥护联邦和宪法,乔治则支持分离活动和南方同盟,老人正在为家庭的分裂而忧心如焚,直抹眼泪呢!

其实,林肯的当选成了一根导火线,各种政治力量都在重新组合,各种政治人物都在着意表演。

州权论者如扬西① 、雷特②等人把脱离联邦作为自己的行动指南,他 们发出了疯狂的挑衅:“邪恶的共和党人林肯和疯狂残暴的共和党徒就要把不可制止的冲突强加到我们头上了。”不仅如此,雷特随即着手活动,他的追随者不顾南方各州的劝告——待布坎南总统卸任时再采取分离活动,而是带头策动南卡罗来纳州脱离联邦,然后怂恿南方各州独立,从而建立一个以非洲奴隶制度为立国基础的同盟,恢复从1808年起被美国宪法禁止的非洲奴隶贸易。雷特着手组建民兵和民团,草拟了脱离法令,并于1860年12月20日在查尔斯顿的圣安德鲁大厦召开了秘密脱离会议,在会上通过了脱离联邦法令,制定了新的国旗。会后全州欢庆:鸣炮、游行、敲钟、点火炬。随后,紧靠南端的6个南方植棉州也相继响应,纷纷脱离联邦,加入到南卡罗来纳的分裂阵营中来。所以在林肯就职前,南方已有7个州脱离了联邦,还有几个州的分裂分子也在蠢蠢欲动,静观事态发展。

① 威廉·朗兹·扬西 (1814—1863),南方民主党人,曾任亚拉巴马州国会众议员,分离活动的重要头目之一,狂热维护奴隶制。

② 罗伯特·巴恩韦尔·雷特(1800—1876),南卡罗来纳州国会参议员和众议员,狂热鼓吹州权论,主张南方脱离联邦,建立独立的南方同盟,恢复奴隶贸易。

南方的国会参、众议员都在向国会告别,各地邮政局长、海关税务员、地方检察官和法官都向华盛顿的行政当局递交辞职书。美国正规陆军的1108名军官中,就有387人打算辞职,许多人已加入到了南方同盟军队。在新奥尔良的美国造币厂和另两家小造币厂已由同盟诸州接管,邮局和海关也都落入南方同盟的手中。脱离各州的州政府正在调遣军队,占领合众国的许多堡垒。南北之间的战争已是如箭在弦,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各种报刊也充分显示出其后台的喉舌作用。素以崇尚暴力著称的亚特兰大 《同盟报》写道:“要么血染波托马克河,让血肉模糊的尸体堆 在宾夕法尼大道上几十英尺高,要么把最后一丝自由从北美大陆上一扫而光——不管后果如何,南方决不会在亚伯拉罕·林肯就职这样奇耻大辱的事情面前屈服的。”

在亚拉巴马州的一次群众集会上,公然打出了“反抗林肯即是服从上帝”的旗号。有个演说者甚至大言不惭地鼓吹,假如必要的话,他们的军队将踩着“几十英尺厚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一直开到国会大厦的门口。

南卡罗来纳州的州议员投票决定招募并装备一万名志愿兵,佐治亚州决定动用100万美元,路易斯安那州则决定用50万美元来购置枪炮和招募士兵。罗伯特·图姆斯①甚至宣称:“大家知道,你们企图使我们人民的40亿美元(指奴隶)财产失去法律保障,难道这不正是引起战争的原因吗?”

① 罗伯特·图姆斯(1810—1885),原辉格党成员,后加入民主党,系南方奴隶主寡头集团的主要头目之一。

叫嚷要脱离联邦的急先锋中,有些正是像图姆斯这样的奴隶主代表。一个来自佐治亚州的种植场主就曾对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埋怨说:

“我本来可以到非洲去,以每头50美元的价格买进更结实的奴隶,而如今我买进一个奴隶却不得不付出1000美元至2000美元。”

与脱离联邦的各种舆论殊途同归的,是一些鼓吹激进的论调或妥协的言论。

温德尔·菲力普斯在波士顿慷慨激昂地说道:“让南方打起旗帜,吹着喇叭走开得了。对那些执意要走的客人,我们定要尽快地打发他们走。为分离欢呼吧!让各边界州都走吧!我们友好地分手得了。这样,联邦将寿终正寝,南方就再也不会憎恨北方了。”

《纽约先驱报》万份,每年获利30万美元的颇具影响的大报。这家报纸在一篇社论中公然劝说:“眼下林肯有一个大好机会可以避免迫在眉睫的灭顶之灾,而且使他比跻身总统职位更能名垂史册,假如他在这一关键时刻主动退出冲突舞台,不去就任总统,而把位子让给某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全国性领袖,那他必将在爱国主义方面与华盛顿总统媲美了。”接下去该报杀气腾腾地表示:“假如他坚持目前的立场,他将跌跌撞撞地走进可耻的坟墓,也许假刺客之手将他赶进去。事后他将在人们的心目中留下一个比卖国贼更可鄙的形象。”

为了对那些阴谋接管美国的野心家作出坚定的回答,林肯在《纽约论坛报》上发表了一则声明,表示不屈服于詹姆斯·贝奈特①的《纽约先驱报》的恫吓和叫嚣。林肯的声明说,他不能坐视这个政府遭到毁灭。“我宁死不同意,也决不会劝告我的朋友们同意作出任何让步或妥协,因为人们会认为,我们是用让步和妥协来换取执掌这个国家权力的,而实际上我们的权力是宪法授予的”。

① 詹姆斯·戈登·贝奈特 (1795—1872),民主党人,报刊编辑,1835 年创办《纽约先驱报》,内战时期该报是“铜头蛇”的机关报。

林肯一贯反对杀戮叫嚣,他说道:“让我们时刻记住,全体美国公民都是一个共同国家的兄弟。”

林肯一贯坚持原则,始终不渝地反对奴隶制的扩张,他在这一问题上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他在给特朗布尔② 、沃什伯恩③和在华盛顿的其 他友人的信中一再指示他们定要坚持立场,决不准奴隶制度扩展一步。他给他们写道:“在这一点上要像绷紧的钢链一样坚定不移。一场恶斗行将来临,与其今后某个时期出现,不如现在就来还好一些。”

② 莱曼·特朗布尔(1813—1896),伊利诺伊州国会参议员,原为自由土地党人,后成为共和党激进派和林肯的坚定支持者。

③ 伊莱休·本杰明·沃什伯恩 (1816—1887),原辉格党成员,后加入共和党,曾任伊利诺伊州国会众议员。

林肯还通过他的好友贝克①告诉参议院说,他将会尊重逃奴法。林肯还私下向朋友透露,被脱离州夺去的堡垒一定要夺回来。至于在这个或那个问题上公开发表政策性声明,他还要等着瞧一瞧。

① 爱德华·迪金森·贝克 (1811—1861),林肯的密友,曾从事律师业务。1860 年被选为俄勒冈州的国会参议员。1861 年10 月,率一个旅在博耳斯—布拉夫作战时阵亡。

那时统帅美军的军事首脑司各脱②将军曾向当时尚在职的布坎南总统要求增调部队和补充武器去守卫南方的9座堡垒,以防陷落。布坎南就此写道,答应这一要求将暴露他自己“前后矛盾几乎到了自我嘲弄的境地”。

② 温菲尔德·司各脱(1786—1866),联邦将领,参加过1812 至1814 年抗英战争,曾任美国陆军总司令。

为了争取陆军的帮助,林肯特派出伊利诺伊州的一名国会议员向司各脱将军致殷勤之意,同时转达了下述意见:“请私下转告他,尽他的一切力量作好准备,在我就职前后,视具体情况或守住堡垒,或予以夺回。那样我将十分感谢他。”

在离就职典礼只有几个星期之际,许多来信都警告林肯,要他在去华盛顿之前谨防暗杀。林肯又派伊利诺伊州副官处处长托马斯·马瑟去华盛顿试探司各脱将军的忠诚与否。司各脱当下表态:“请转告林肯,只要他一到这里,我就对他的安全负全责。必要时,我将在宾夕法尼亚大道两头架起大炮。谁胆敢把手伸出,哪怕只要敢竖起一个手指头来,我就会将他轰到地狱里去。”

当时的确流言四起,说什么南方军队将夺取华盛顿,林肯将不得不去其他地方宣誓就职。满载南方士兵的22节车厢从利文沃思堡垒经密苏里州开往巴尔的摩。形势是严峻的。但是,宾夕法尼亚的凯麦隆①却一语惊人,一座尽倾,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林肯还活着,他就一定要在国会大厦的台阶上宣誓就职。”斯普林菲尔德的威廉·杰恩博士也给特朗布尔的信中写道:“林肯曾经宣布他宁可在国会大厦的台阶上被绞死,也不愿用金钱或乞求去换取一次相安无事的就职典礼。”

① 西蒙·凯麦隆(1799—1889),民主党人,后为宾夕法尼亚州共和党领导人之一,曾在林肯政府中当第一任陆军部长,因陆军部在军事合同中的大量营私舞弊行为而被迫辞职,后出任驻俄公使。

北部也在做好备战工作:新组建的一些炮兵连队正在芝加哥集训。

1000名黑奴正在南卡罗来纳州的查尔斯顿赶筑防御工事。伊利诺伊州州长迪克·耶茨通知州议会:“本州公民中有40万人可服兵役。”宾夕法尼亚州的州议员们则宣布,他们州将提供500万美元和10万士兵。

1861年2月4日,南方已脱离联邦的6个州 (南卡罗来纳、密西西 比、佛罗里达、亚拉巴马、佐治亚、路易斯安那)的代表们在亚拉巴马州的蒙哥马利召开大会,宣布组成一个名为“美利坚同盟”的临时政府,选举密西西比州的杰弗逊·戴维斯②为总统,佐治亚州的亚历山大·斯蒂文斯①为副总统。戴维斯在就职演说中表示,他们的南方同盟正跻身于世界独立国家之列。他还认为这是大势所趋,非某些人的意愿所能决定的。他又威胁说,如果有人拒绝给予他们应有的地位,他们将谋求“刺刀的最后裁决,将断然诉诸武力,并祈求上帝赐福于这一正义事业”。

② 杰弗逊·戴维斯(1808—1889)民主党人,大种植场奴隶主,任密西西比州国会参议员、皮尔斯政府的陆军部长、南方同盟临时政府总统、里士满南方同盟“永久”政府总统。

① 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斯蒂文斯 (1812—1883),辉格党成员,1854 年加入民主党,南方奴隶主寡头团的重要头目,任佐治亚州国会众议员、南方同盟政府副总统。

1861年 3月 2日,得克萨斯州参加 6个蓄奴州同盟。 3月11日制定了南方同盟宪法,明文规定对奴隶制度的承认与保护。在内战爆发后不久参加南方同盟的,还有阿肯色、田纳西、弗吉尼亚和北卡罗来纳等4个蓄奴州。而马里兰、肯塔基、密苏里和衣阿华等4个边界蓄奴州则仍留在联邦内。由于马里兰州对拱卫首善之区华盛顿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所以这是联邦政府和当地人民反分裂斗争的一大胜利。

这里不妨捎带谈一下尚在职的美国第十五任总统詹姆斯·布坎南对国家处于分崩离析状态时所持的立场和所作的表演。

詹姆斯·布坎南是在国家处于内战危机时当选的最后一位软弱无能、力求妥协的总统(1857—1861)。他同前任总统富兰克林·皮尔斯(1853—1857)一样,也是北方的民主党人,但他在南方奴隶主和北方废奴主义者的斗争中比较倾向于南方奴隶主。他由于尽力设法使国会批准堪萨斯作为一个蓄奴州加入联邦,虽然没有成功,却激怒了北方各州,还在民主党内造成了分裂。在他执政的最后几个月中,眼看南方各州纷纷脱离联邦,布坎南对此一筹莫展,只好呼吁修正宪法以取得南北之间的妥协,但也毫无结果。他惟一的办法就是推延战争爆发的时间,以求在他的任期内不爆发战争就行。

针对南方几个州议会通过的决议:如果在1860年大选中那位“皮肤黝黑的共和党人①” 当选为总统,他们就将联合起来,脱离联邦。针对这 一威胁,布坎南也不无公正地表示:“我国公民中的任何一个人被选为总统这件事本身,并不能构成解散联邦的正当理由。”他认为从联邦分离出去是不符合宪法的,但他又坚持认为,联邦政府用武力反对分离也是不符合宪法的。所以他只能无所作为地延宕时间,极少建树,已成为有名无实的政府首脑了。

① 此指林肯。

这时,行将去华盛顿就职的林肯,心情也极不平静。他收到了许许多多的信件,把他说成是给国家带来灾难的猩猩、猿猴、小丑、魔鬼、畸种、白痴,祈求上帝鞭打他,烧烤他,绞死他,折磨他,有的干脆在他的肖像前画上绞刑架和匕首。玛丽·托德·林肯还收到一幅油画,画面上的丈夫脖子上套着绞索,脚上锁着铁镣,身上涂着柏油,还粘上了羽毛。

对于这一切,林肯都不屑一顾,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受任于危难之际,就要以大无畏的战斗姿态去迎接各方的挑衅,并战胜它们,拯救国家和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在去华盛顿宣誓就职之前,他曾专程到芝加哥会晤新当选的副总统哈姆林,商定内阁名单的任命事宜。由于事前彼此就有信函往来,所以这一工作协调得颇为顺利。林肯只希望在已加入共和党的前辉格党人和前民主党人在内阁中能保持足够的平衡。

在启程去华府的前一个月里,林肯可忙坏了。他整理好了行装,遴选了两位随身秘书——尼古拉和海① ,还从布卢明顿②把拉蒙要来。林肯 对他说道:“希尔,看来是要打仗了。我要你跟随我,我没有你不成。”于是,拉蒙便带着他的五弦琴和随身衣物以角斗士般的勇气,随同林肯前去华盛顿就职。

① 约翰·乔治·尼古拉 (1832—1901),林肯的私人秘书,1865 年任美国驻巴黎领事。1874 年与林肯的另一秘书约翰·海合写了一部十卷本的林肯传记。

② 约翰·米尔顿·海 (1838—1905),林肯的私人秘书,曾任美国国务卿,制定了“门户开放政策”。

1861年2月6日晚7至12时,林肯夫妇在斯普林菲尔德的家中举行家庭告别晚会,邀请了几百名亲朋好友和本州的政要名流以及左邻右舍,大家相聚一堂,依依惜别。林肯率家人站在前门恭候嘉宾。

告别的当天,一位身着土布衣服的老农来到林肯身旁。老人年逾古稀,腰弯背驼,两眼昏花。他是起早摸黑赶了好几英里路才来到这里向新当选的总统话别的。老人靠近林肯,将那双老花眼紧贴在他的脸颊上,端详了好一阵,才边流热泪边动情地喃喃自语道:“真个是他!还是原先的老样子。”林肯脸上的纵横皱纹是风刀霜剑留下的痕迹,老人二三十年前是熟悉的。他握着林肯的手,连连点头说道:“愿上帝保佑你,林肯先生。”

在告别父老乡亲的日子里,林肯还抽空草拟了3月4日他将在华盛顿发表的就职演说,赶在1月份就抢印出20份,并确保了机密不外泄。

2月11日,天气阴冷,细雨迷蒙。林肯一行 15人于清晨8点离开斯普林菲尔德,在大西铁路车站启程。大草原这时笼罩在一片凄清阴冷的寒雾中。一千多位故旧好友和邻里乡亲都赶来车站话别,人们的脸上都挂着庄严肃穆的神情,连在1860年大选中立过汗马功劳的密友戴维·戴维斯法官也显得一反常态,阴沉忧郁的心绪溢于言表。大家都隐隐感到林肯此行任重道远,胜败未卜,危难时期的总统充满着坎坷的前程,彼此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从车站去专车的一段路上,人们给林肯闪让出一条通道。两旁鹄立的人群,向林肯纷纷伸出话别祝福的手。林肯在离别乡亲父老前,本不打算讲话,但当他踏上专车的台阶,转身环顾四周的人群,心里不由格登一沉,取下帽子,在蒙蒙细雨中作了临别讲演,他说道:“朋友们,乡亲们!假如你们不是处于我的境地,是无论如何也体验不到我此时此刻的伤感之情的。我的所有一切,都要归功于故里和父老兄弟的关怀。

我在这里生活了1/4个世纪,由一个青年变成一位老者。我的孩子们都生于斯长于斯,有一个还埋葬在这里。我现在就要启程了,面临的使命比当年落在华盛顿肩头的还要沉重。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还能否回来……我向诸位亲切告别。”

发车的铃声响了。火车徐徐启动,载着林肯和千千万万乡亲挚友的祝福,驶向变幻莫测的远方,渐渐消融在苍茫的雨帘中。不少人的脸上还挂着泪花,心里都像是泼翻了的五味瓶,说不清来道不明!

当列车行驶到伊利诺伊州最后一个停靠站——托洛诺车站时,林肯向群集月台的另一批乡亲密友话别:“我离开诸位是去担当国家的重任。

正如大家知道的,那是一项十分艰巨的工作。但我们确信,一如某位诗人所说的那样, ‘漫天乌云遮不住,阳光依旧透煌辉。’我谨向诸位亲 切告别。”接着是一阵雷鸣般的高呼:“亚伯,再见!”

林肯在从斯普林菲尔德到华盛顿的途中,会晤了五个州的州长和一些州议员,接见了政治、金融、运输等行业的领袖,向千百万群众发表了二十几篇演说,同成千上万的人握过手。

专列到达印第安纳州波利斯市,州长奥利弗·莫顿亲自去车站迎接。

林肯对莫顿州长和全州的“同胞们”发表了简短讲话,说自己仅是伟大事业中的“一个纯粹工具,一个被偶然选中的工具”。

2月12日,林肯正当52岁生日的那天,来到了辛辛那提市,市长热情接待了这位新当选总统。林肯对俄亥俄河对岸的肯塔基人说道:“我们愿意尽量像华盛顿、杰斐逊①和麦迪逊②那样地对待你们……忘掉一切党派,捐弃门户之见,我们又将成为骨肉兄弟。”

① 即托马斯·杰斐逊,美国第三任总统(1801—1809)。

② 即詹姆斯·麦迪逊,美国第四任总统(1809—1817)。

当天晚上,林肯在下榻的伯奈特大厦举行招待会。在招待会进行过程中有一段意外插曲,大厦外边来了两千多名德意志工人协会成员。他们在协会主席弗雷德里克·奥伯克莱因率领下,伴着乐队的高亢激情的旋律,在露天里开始了临时集会,欢迎新当选的总统。奥伯克莱因向走上阳台的林肯致贺词:

“我们是辛辛那提的德裔自由工人,借此机会向你——我们所选举的总统,表达由衷的真挚敬意。作为争取自由劳动和自由宅地的战士,你赢得了我们的选票。近来那些我们手下的败将竟常常滥用 ‘工人和工 人大会’的词句来蛊惑人心,似乎工人群众赞成在自由劳动与奴隶劳动的利益之间实行妥协。……我们始终坚定不移地遵循投票选你的那些原则。工人们也希望当选总统能忠于自己的竞选政纲。假如你为了这一目的而需要人的话,我们德裔自由工人将同其他人一道,奋起响应你的号召,为争取自由制度对奴隶制度的胜利,我们随时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

林肯接着向这位德裔人中反奴隶制的激进派人士致答词,他说道:

“承蒙你在致词中对我称颂备至,为此,我向你和你所代表的那些人表示谢意。请原谅我暂不深谈当前国家面临的困难问题。待到问题发展到最后关头,那时我将不负重托,对你们期望于我的事不会背信弃义。”

林肯继续他那精辟的即席讲话:“主席先生,我同意你那‘工人是一切政府的基础’的话,因为显而易见的理由就是他们的人数众多,而且诚如你补充说明的那样,在场的诸位先生们的感情不仅表达了工人阶级的心愿,而且也表达了机械工人之外的其他行业公民们的心愿。我欣然赞同你的意见,我也怀有类似的感情,这些感情不但存在于土生土长的本地公民中,而且也存在于德意志人和来自其他国家的外籍人员中。我不准备详谈这一问题,我只想简而言之,我赞成那些能使最大多数人获得最大幸福的措施。至于宅地法嘛,我赞成把荒地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让每个穷人都能有个家园。”在即席发言中,林肯还阐述了他对外籍移民的政策,德国人和其他国籍人“都是人类大家庭中的成员。假如奴役的枷锁落在他们中任何人身上的话,其他人最好是去解脱他们身上的枷锁而决不应再在他们身上压担子……由于我国是个幅员辽阔的新国家,而欧洲各国则人烟稠密,因此,假如国外有人希望归化到这片国土之上,那我的内心是不想设置任何障碍去阻止他们前来美国的”。说到这里,林肯向奥伯克莱因和2000名德意志自由工人鞠躬致意,说:“主席先生和各位先生,我满怀深情地向你们告别了。”

2月14日,专车抵达匹兹堡市,林肯对乔治·威尔逊市长和市民们的“盛情接待”表示了感谢。

在弗里敦镇,人群中有位挑煤工人高声叫嚷:“亚伯!大伙儿都说你是美国最高的人,但我相信你不会比我高。”林肯随即答道:“来吧,咱们比比看。”那个身着邋遢劳动服的挑煤工人随即穿过人群走上前来,俩人背靠背地站着,正好一般高。群众登时欢呼起来。两个高个子咧开嘴笑着,相互握手。

2月18日,专列行抵纽约州。林肯在州议会大厅谦恭地表示:“不是我故作谦虚,在所有被推举到总统职位的人中,我的确是出身最贫贱的一个。可我所要完成的任务,却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要艰巨得多。”

沿赫德森河南下,林肯在特罗伊、赫德森、皮克斯基尔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随后他到达了“美国的前门”纽约,受到纽约市市长弗南多·伍德①的迥非一般的接待,有人把它形容为“最细致周到、最矫揉造作、最烦琐奢华,但又是最冷淡无情的接待”。

① 弗南多·伍德(1812—1881),民主党人,纽约市市长,奴隶制的公开拥护者,在整个内战期间反对林肯政府。

1863 年当选国会众议员,曾投票反对通过第十三条宪法修正案。 纽约市迎接林肯的车队由30辆马车组成,马车前方开路的是一排骑警,煞是威风!林肯乘坐的那辆敞篷车就是英国皇太子几个月前刚坐过的那辆四轮四座马车。在他下榻的阿斯特大厦,外面有500名警察把群众与他隔离开,被阻在警戒线外。在整个旅途中,林肯还是头一次面对一批好奇心重,隐含敌意的群众,他们的喊叫声也同波利斯、哥伦布和布法罗等地群众的欢呼声大不一样。

第二天早晨,林肯来到市政厅里,马上被市参议员和报刊作家包围起来。伍德市长迎上前去,假惺惺地欢迎新总统的光临。林肯首先对给予他的盛情接待表示了感谢,尽管大多数人并不那么喜欢他,随后他毫不含糊地表示:“除非联邦不中用,除非为保住旅客和货物而不得不丢弃联邦这条船,否则联邦决不能弃而不顾。”

其实,伍德与林肯是水火不相容的。伍德作为民主党魁又兼任市长,公开宣称要把纽约建成为一个独立于联邦的自由城市,使它拥有像南方各脱离州那样的自主权,从而保持它那北美金融中心和世界巨大海港的独特优势。他伙同他的兄弟本杰明·伍德发行彩券,向南方各州注册立案领取职业赌徒的执照。他们拥有 《纽约每日新闻》,作为维护南方同 盟权利的喉舌。此外,在纽约的官场上行贿成风,争夺公司经营与城市土地交易等方面的特权比比皆是。伍德市长本人就是头号贪污受贿犯。

他利用职权大捞油水,向两名律师分别索取5000美元的贿赂,然后让他们获得最高法院法官的提名。由于贪赃枉法,他的私人财产已积累到了25万美元。又由于法院的执法者伙同市长狼狈为奸,伍德也就得以免于被判处犯有伪造作假和贪污受贿等诸般罪行。

林肯离开纽约市,而一个暗杀他的阴谋正在积极酝酿中。一个名叫费尔南迪纳的理发匠正是这一阴谋的头子。他在以他为首的一伙武装党徒的秘密集会上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嚣。费尔南迪纳一面挥舞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一面狂呼大嚷:“这个受人雇用的林肯将永远、永远也当不成总统。找愿以我的这条命来换取他的性命。我决心为维护南方的权利,为消灭废奴主义者而不惜一死。”

这条绝密情报是林肯到达费城之后才得知的。当时他下榻于好友诺曼·贾德的住处,贾德是芝加哥铁路公司律师,1856年至1860年曾任共和党伊利诺伊州中央委员会主席。通过贾德的引荐,林肯接见了“费城—威尔明顿—巴尔的摩”铁路公司的侦探阿伦·平克顿。这位经验丰富的谍报人员开门见山地说道:“林肯先生,我们侦得一起暗杀你的阴谋,这份情报千真万确。他们企图后天在你经过巴尔的摩的途中下手。我此行是为了协助挫败那暗害阴谋的。”

平克顿接着详尽地叙述了一起狂妄预谋:巴尔的摩警察局长只打算派出一小队警察去车站,一帮流氓将在站里有意挑起斗殴,便于把警察引开,接着费尔南迪纳之流的刺客们便趁火打劫,乘机冲上前去,把当选总统团团围住,给以致命的一枪或一刀。平克顿说:“总统先生,我们建议今晚就把你送到华盛顿去,抢在敌人行动之前,使他们措手不及。”

林肯考虑良久,然后说道:“先生们,我对这一建议深表感激。但我觉得我不能在今晚就去华盛顿。我已允诺明早在独立厅①升旗,然后再去哈里斯堡②州议会进行访问。我一定要履行这两项承诺,不管代价如何。只有在这之后,我才打算考虑你们可能采取的任何行动计划。”

① 费城的“独立厅”,是当年大陆会议通过《独立宣言》的所在地。 ② 哈里斯堡是宾夕法尼亚州的首府,许多历史性会议都曾在这里召开。

2月22日,是华盛顿总统的华诞。那天早晨6时,林肯在礼炮声和群众的鼓掌声中拉动着绳子,一面国旗徐徐升上了独立厅的上空。他面向独立厅拥挤的人群发表了讲话。

接着,林肯在荷枪实弹的士兵簇拥下来到哈里斯堡,接受柯廷①州长的欢迎。林肯为州长的欢迎致答词说,在伟大职责的重担下,他怀有一颗正直的心,并将坚定地依靠人民:“如果我自身的力量不足,我就将求助于人民群众,我认为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无往而不胜的。”这时,贾德正跟平克顿等人在做充分准备,以便当晚乘坐只有两节车厢的专列从哈里斯堡悄悄启程,第二天早晨抵达华盛顿。据说当时麦克卢尔②曾亲耳听见林肯嘟嚷:“堂堂一位国家总统竟像个小偷似的星夜悄悄地溜进首都,全国会怎么想呢?”柯廷州长则坚持这是形势需要,不是一个由林肯决定的问题,大家决定仍按既定方案进行。

① 安德鲁·格雷格·柯廷(1815—1894),宾夕法尼亚州共和党领导人之一,曾两度出任宾夕法尼亚州州长,一贯支持林肯政府。

② 亚历山大·凯利·麦克卢尔 (1828—1909),新闻记者,宾夕法尼亚州州议员,共和党宾夕法尼亚州委员会主席,也是共和党创始人之一。

傍晚6时许,林肯被请离餐桌。他上楼入室,把宴会礼服换成旅行便服,口袋里塞一顶软呢帽,手臂上搭一挂披风。下得楼来,门口已停着一辆马车。拉蒙和林肯一前一后地上了车,直朝车站驶去。随后他们俩改乘专列离开哈里斯堡,空荡荡的两节车厢的专列由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一辆机车牵引着,高速前进。车上没有一丁点儿灯光,拉蒙随身携带着两枝普通手枪,两枝大口径的短筒小手枪和两把锋利长刀。电话线奉命切断,进出哈里斯堡的一切电报电讯全部中断,一切消息均受到严密封锁。

晚10时刚过,列车抵达费城,来站台迎接林肯和拉蒙的,有侦探平克顿和“费城—威尔明顿—巴尔的摩”铁路公司总督肯尼。平克顿和肯尼是乘坐马车赶到宾夕法尼亚火车站的。他们把林肯和拉蒙接下专列,再亲自把俩人送到“费城—威尔明顿—巴尔的摩”火车站,从这里搭乘纽约至华盛顿列车的最后一节普客卧铺车厢。平克顿早就派出手下的一名女侦探在那节车厢里定下了靠尾部的几个铺位,其中有一个是为她那“生病的大哥”预定的卧铺,即是为林肯准备的。林肯快速地爬上了那个铺位,把窗帘也给悄悄地拉上了。

翌日凌晨3点半钟,列车抵达巴尔的摩。在车站停留时,一个铁道员工走进车厢,附在平克顿的耳畔低声说道:“一切顺利。”那天夜行途中,林肯除了悄声儿说几句打趣的话外,一直沉默寡言。早上6时,这位新当选的总统终于安全地到达了华盛顿,一度神秘消失又在首都露面的林肯也总算结束了这次罕见的夜间旅行。

就在林肯到达首都的那天下午,从哈里斯堡正常开出的专车行抵巴尔的摩火车站时,车站聚集了一万人的欢迎群众。火车一进站,汹涌的人群一下子冲上了月台,响起了一阵阵惊心动魄的嚣叫,淹没了整个车站的一切。人们都以为林肯待在这列专车里,于是高呼口号,为南方同盟叫好,向“英勇的杰弗逊·戴维斯”致敬,对“劈栅栏木条的人”则大喝倒彩。假如林肯真在车里,必然会碰上麻烦的。

后来拉蒙写道,林肯“深信他听从了职业侦探和惊慌失措的朋友们的意见,是犯了一次极其严重的错误”。但情况可能恰恰相反,正是这些向林肯提出忠告的人救了他的一命。拉蒙还说,他相信林肯从那时起一直到在华盛顿执政的那几年里,无时无刻不处在被人暗杀的危险中。

林肯到达华盛顿后,暂时下榻于威拉德旅馆的一个套间。那天早晨,他同1860年党内的竞选对手、这次被他提名为国务卿的威廉·亨利·西华德一道共进早餐,商讨有关政府的交接事宜。上午 11时,林肯与西华德一道走访白宫,同内阁成员们握手寒暄,和詹姆斯·布坎南总统闲聊了一阵。布坎南打趣地对林肯说道:“如果你进入白宫时跟我回到惠特兰老家时一样地感到幸福,那你就真是个幸福的人儿了。”

历史证明,布坎南的晚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幸福,他一直要为自己造成内战的责任辩解,而林肯接过他那个烂摊子,却经受住了4年零6个星期的严重考验。他所面临的严峻形势,是以往任何一位总统所绝无仅有的。这种不“幸福”,反而把林肯造就成一个历史上伟大的人物。

正如他在1864年所说的:

“我其实并未能控制住局势,说句老实话,倒是局势控制了我。三年来的战火不熄,国家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恐怕不是某个人或某一个政党所能控制、所能预料得到的。这一切惟有归功于上帝意旨。”

不过,尽管如此,林肯这次到达华盛顿就任美国第十六任总统,正是充分意识到形势的严峻,并决心挽狂澜于不倒。

当时不仅党外有党,党内有派,而且大家都在向林肯施压,迫使他就范,按照一党一派的私利行事。那时共和党内的一派是反奴隶制的极端分子,如萨姆纳① 、蔡斯、韦德②和史蒂文斯③,另一派则是调和派,如西华德和亚当斯④。无怪亚当斯的儿子写道:“林肯将会同哪一派联合?这是南、北双方都在关注与探讨的一个问题。”

① 查尔斯·萨姆纳(1811—1874),废奴主义者,曾是辉格党和自由土地党成员,后加入共和党,马萨诸塞州国会参议员,曾任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等。他是最早敦促林肯颁布 《解放宣言》的政治家。

② 本杰明·韦德,俄亥俄州国会参议员,共和党激进派领袖之一。

③ 撒迪厄斯·史蒂文斯(1792—1868),宾夕法尼亚州国会众议员,众议院共和党激进派领袖。与萨姆纳一起倡导成立国会战争指导委员会,坚定地支持林肯政府。

④ 查尔斯·弗兰西斯·亚当斯,国会众议员,驻英公使。

萨姆纳被视为南方的眼中钉,是南方必欲从联邦中清除的某种势力的代表。他跟林肯虽在某些问题的看法上有着巨大分歧,但他们合作得很好,因为他们都深信“彼此的心地坦荡”。萨姆纳在其先后5次的竞选演说中都一再支持林肯。他就国家的分裂说道:“幸运的是,亚伯拉罕·林肯具有为带领我们渡过这一难关所必需的那些品质。他冷静、沉着、明智,同时又很勇敢。只要他把自己奉献给人权,联邦就一定能持续下去并变得更为珍贵。”

1861年3月4日,是林肯宣誓就任美国第十六任总统的一天。这天早晨天气晴朗,后来却变得阴冷起来,寒气袭人。

上午,威拉德旅馆的四周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道路为之堵塞。

通向国会大厦的宾夕法尼亚大道两旁,都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国会大厦两侧的窗口里,也尽是一双双高度警惕的监视眼睛。

布坎南总统由俄勒冈州国会参议员贝克和马里兰州国会参议员皮尔斯陪同,从白宫乘坐一辆敞篷马车欣欣然来到林肯下榻的威拉德旅馆。

布坎南走下车来,进入旅馆。少时,他和林肯手挽着手走出旅馆,重又双双登车。警车为他们开道。一行人在政府各部门官员的陪同下,沿着宾夕法尼亚大道向国会径直走去。随后一些人又组成了一个新的队列,簇拥着新当选的总统,把他一直护送到国会的东廊和露天讲台。这时,守候在那里的一万多民众,发出了一阵阵掌声和稀落的欢呼声。

贝克参议员首先宣布:“同胞们,我向你们诸位介绍新当选的美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人群立时报以微弱的欢呼声。新总统随后发表就职演说,从容不迫地宣读他那篇经过反复修改、多次推敲的重大文告。

受命于危难之际的林肯总统,在内战爆发之前的一个月,发出了庄严的宣告:他决心按照宪法和民族统一的原则,向分裂主义者提出严厉而又诚恳的警告,并发誓要尽力“保持、维护和捍卫”美国的民主传统和民主体制。

这篇政治文件的公开发表,正是在美国南北双方有关奴隶制和经济利益的争端随着边疆开发和资本主义蓬勃发展已日益上升为决定国家命运的政治冲突的关键时刻。林肯也正是要通过它的公开发表,来显示自己在这场前进与倒退、统一与分裂的斗争中要不屈不挠地迈向伟大目标——维护联邦完整——的决心、雄心与魄力。

接着,老态龙钟的首席法官坦尼走上前来,为经他一手主持宣誓的第九位总统举行宣誓仪式。他颤巍巍地举起一本翻开着的圣经。于是林肯左手按在圣经上,举起了右手,随着这位首席法官复诵着宪法所规定的誓词:

“我庄严宣誓,我将忠实地履行合众国总统的职责,我将竭尽全力去保持、维护和捍卫合众国宪法。”

这时,国会山上礼炮齐鸣,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向这位美国第十六任总统致敬。

林肯宣誓就职的隆重仪式至此落下了帷幕。人们开始逐字研究他那就职演说全文,把它作为新共和党首届政府的一个正式文件,作为新总统在长时期沉默之后就政策与观点所作的第一次阐述。这样,就职演说全文就成为一时举国瞩目的中心。在纽约,报社门前排出一大长龙的人群,争相抢购第一批刚印好的墨汁仍未干透的报纸,争睹那份已变成无声文字的演讲稿。这份稿件所拥有的读者范围之广和人们对它逐句斟酌之细,都是以往任何一位美国总统的言论所不可比拟的。林肯本人过去对自己的手稿也从来没有像写这篇演说稿那样精心琢磨、反复修改。他在斯普林菲尔德写好的草稿本就参考了许许多多的资料,后来又经过仔细推敲,词斟句酌。到华盛顿之前,他还将此稿送给西华德和布朗宁①参阅,听取了他们的一些意见,作了重大的修改,并加进了此次旅行途中的所见所闻。例如林肯原稿末尾有两句话曾写得充满了火药味:“你们能容忍对政府的攻击,我却不能从捍卫它的立场上后退。 ‘和平还是战 争’——这个严肃的问题得由你们而不是由我来回答。”林肯在修改时把这两句话删去了。西华德认为,应该用一些亲切的语言,既要显示个人镇定自若,又要能振奋人心,这样来收尾会收到较好的效果。于是,林肯把西华德提出的一段文字稍加修改,以充当结尾词。经过这样精雕细刻、着意润色的文槁,可以说是理智和感情的结晶,充满着希望与理想、告诫与批判、忧虑与期待、雄心与决心的混合物。这篇就职演说不仅对林肯来说是无比重要的,对美国而言,也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因为它以全部篇幅表明,如果林肯认为战争是有正当理由的和必不可免的,那他就准备不惜一战。

① 奥韦尔·希克曼·布朗宁 (1806—1881),早年从事律师事务,与林肯共事。在1860 年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支持林肯为总统候选人。1861—1863 年任伊利诺伊州国会参议员,反对林肯的解放奴隶的政策。 对林肯这篇就职演说,各方反映不一,仁智互见。

远在衣阿华州的一个农民写信给林肯,要他勇往直前,毫不退让。

他写道:“你今天给他们一个小指头,明天他们就会要整个一只手。”

从遥远的田纳西州的诺伦斯维尔也寄来一个叫威·巴恩斯的专函,他告诉当选总统,他那里的人都对合众国国旗无比忠诚,如今他又如愿以偿,读到了这篇广泛传播的就职演说,他正在把它当成宣言书珍惜着呢。

《纽约论坛报》对就职演说发表了评论文章 ;“对2000万人民来说,它带来的是喜讯抑是噩耗,将视各人的立场而异,它至少表达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美国的联邦政府依然存在,它的首脑还是一代伟人。”

《波士顿实录》说,在通篇演说中,没有一句话是“哗众取宠”的。

它“所用的语言同人民群众的愿望一致,是通常和‘老乡’、‘邻里’交谈时使用的浅显易懂、朴实无华的语言,是适合于表达他的思想和他所讲的事实的。”

《巴尔的摩太阳报》则从就职演说中觉察到“它独揽了暴君的权力,并露骨地表示,不管战争和流血会达到何等程度,它都打算行使这一权力。如果演说中的话真个算数,那它就是联邦的丧钟和挽歌,是希望的破灭。”

《里士满消息报》从演说中所看到的,却是“‘狂人’的冷酷无情,是精心炮制的语言。分裂战争只待一声信号枪响……对于 ‘弗吉尼亚往 何处去’的问题,林肯先生已作了答复:它必须走向战争。”

林肯政府是一个矛盾的复合体,既有以西华德为代表的保守派,又有以蔡斯为首的激进派。最初,西华德极力反对蔡斯进入这个“混合内阁”。他在3月2日(星期六)通知总统,他本人必须“退出”,以示威胁。林肯在3月4日复信给西华德:“我认为不得不恳求你撤销‘退出’的决定。我想公众的利益要求你必须这样做,同时我个人的感情也深深希望你能这样做。”林肯在将信稿交给秘书约翰·海誊写时,曾经说过:“我不能让西华德一开始就占上风。”3月5日早晨,西华德见威胁不成,便带着一封十分客气礼貌的回信,重又返回了内阁。

3月5日中午,参议院接受并通过了新总统的内阁名单:

国务卿——威廉·亨利·西华德

财政部长——萨蒙·波特兰·蔡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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