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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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简单粗暴的刺杀。

他玩弄皇帝, 残害皇子,尾巴也不收一收,他想和皇帝耗, 皇帝却不想和他耗。

高悦行注意到他右手一直垂着,动作似乎有些不协调。

她问:“你受伤了?”

奚衡“唔”了一声:“我带出去的人暂时都留在了叙州,因为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事关重大, 我必须亲自回来向皇帝复命, 现在马上就要走了。”

高悦行警惕道:“你告诉我这些干嘛?”

奚衡赞许地笑了笑:“不管你爹同意与否, 我真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啊小丫头。”他扶了刀, 与高悦行错身而过。

高悦行转身喊住他:“奚大人,我爹那里并非铁板一片。”

奚衡脚步不停, 头也不回, 爽朗的笑声传来:“那等我回来再议。”

高悦行从奚衡那里得了消息, 回到柔绮阁, 一字不落地转述给许昭仪。

许昭仪柔柔地问:“我这人笨,不大明白,是凶手已经偿命了的意思吗?”

高悦行点点头。

许昭仪闭上眼,松了口气,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

她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高悦行守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人轻轻叩窗。

她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 推开窗, 李弗襄眼巴巴地趴在窗外。

高悦行小声道:“娘娘睡着了。”

李弗襄二话不刷, 抬腿就要爬窗, 高悦行忙帮着清理桌案上的杂物, 把人好好的接了进来。

李弗襄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不然惊醒了许昭仪, 又要撵他出去。

但是浅眠的许昭仪,早在他敲窗时,便已经惊醒了,她装不知道,闭眼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见李弗襄往床上一趴,枕着她的被角,轻轻靠在她身边,一直没有自觉离开的意思,只好无奈睁开眼。

李弗襄叫了一声:“娘亲。”

不错,他会主动叫人了。

许昭仪摸了摸他的小脸,今天破例地没有赶他走,她揽着李弗襄的肩,让他靠得更近了一些,说:“你名字里有个襄,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李弗襄摇头。

“往西边去,有个地方叫襄城,那是你娘亲出生的地方……那个时候,你娘亲骑着最烈的马,扬鞭在大漠里追最美的落日。你没见过吧。”

“我当奴隶的时候,就发誓,我要跟她一辈子,可是她告诉我,人总是要散的,让我不要太执著。在宫里的时候,她替我选了一桩婚事,对方是个小将军,品行好,模样也好,关键是,我嫁了他,便可以回自由自在的襄城了。”

“你娘亲一直以为我爱襄城,其实,失去了她的襄城,我不愿意再回去了。”

许昭仪问李弗襄:“你会一直记住我吗?”

李弗襄难过地说:“会的。”

许昭仪便笑:“只要你记着我,我就不会死,你活多久,我活多久,好孩子,我的乖乖儿,不要难过。”

高悦行背过身去,用帕子拭去眼泪。

许昭仪死在暮春时节。

差不多是和李弗宥前后脚。

李弗宥的七七才过,许昭仪便随之而去了。

李弗襄第一次尝到这世间死别的滋味,钝痛来得悠远绵长,在思念中不断滋生,他渐渐意识到,死亡就是永别。

他终此一生,都再也见不到那个同龄的玩伴和温柔的女人了。

此后十年,二十年,几十年,只要他不死,就要时时忆起这份痛。

李弗宥的死,令皇帝心里的警惕又加了一层。

他觉得李弗襄身边一个丁文甫还不够,于是又从锦衣卫中,抽了几位钉子,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隐藏暗处,如影随形地护卫着李弗襄的安全。

宫里接连料理了两桩丧事,这还不算完。

第三桩丧事,在入夏后。

三皇子死了。

高悦行心里犯迷糊了,此前不是说三皇子失踪了吗?

但是消息传来的当天,李弗逑的尸身可是光明正大从景门宫里抬出来的,据说惠太妃吓得差点当场厥过去。

相较而言,他的丧事便低调的多,由于他之前的存在感实在太高了,于是史官只能潦草填一笔,免得民间那些野史胡乱猜测,李弗逑的名字虽然在皇陵内挂上了号,但他的尸身却只用草席卷了,随意埋在了荒山野岭。

高悦行直觉他失踪的这小半年,应该发生了一些事情。

但她无从得知内情,只好暂时作罢。

李弗襄拜在柳太傅门下已经快一年了。

柳太傅的一双眼睛多精明,日久相处中,他总能摸清这个孩子的秉性。

李弗襄囚在小南阁那十年里,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最高明的求生技巧——躲藏。

不仅要把人藏起来,心也要一并跟着藏起来。

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别人的,他心里分得很清楚。

哑姑在他小时候,随口给讲的故事让他的意识有了些许偏差。他想要一位娘子,以为这世上人人都有,天定的因缘,不必自己去寻,只要乖乖地等着,等到了时候,老天自会把他的娘子送到面前。

是以,他在筑建心防的时候,提前预留了一个位置给他命定的娘子。

高悦行出现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敲门,即可。

李弗襄至今仍躲藏着。

柳太傅时常叹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利剑出鞘呢?

世上,除了高悦行,再没有人能触碰到他深藏在身体里的痛处。

除了高悦行,再没有人能抚慰他的伤疤。

高悦行一直记着奚衡的那句等他回来再议,所以她一直等啊等,她不要再做大小姐了,她不想在高门大院里等死,哪怕是离经叛道,她也要尽力一试。可奚衡始终没有回来。

高悦行一边陪着李弗襄有一天没一天的混日子,一边等。

等到了冬月,等到了来年春。

奚衡好似遁地了一般,一点消息也没有。

别是偷偷躲起来生孩子了吧!

八岁的高悦行在演武场滚了一身泥,很是不拘小节地爬上马,望着云淡天高,心里愁思乱飞。

十二岁的李弗襄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

娘子不是人人都有。

高悦行也不是命定了要嫁给她。

这世道,想娶个媳妇可不容易。

与其讨好媳妇本人,还不直接如讨好未来的老丈人来的有用。

万一将来高景不同意将女儿嫁给他呢?

可惜他没什么机会见高景。

李弗襄生怕累着自己的小红马似的,一步也不肯多跑,只沿着马场慢慢溜达,远远看见高悦行在马上疯累了,郑彦极其狗腿地跑上去替她牵马,还给她递香甜可口的梨子。

烦死了。

郑千业还故意笑嘻嘻地来戳他痛处:“咦,怎么高姑娘不跟你一块玩啦?”

李弗襄自以为藏得很深的城府瞒不过这些老狐狸的眼睛,郑千业觉得他机灵得可爱,越看越喜欢,如果能带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可惜皇帝不会允。

他偶尔会与李弗襄讲一些早年战场上的经历,李弗襄爱听这些,但他每次讲得都不多,因为他深谙钓鱼之道,只有吊一点李弗襄的胃口,孩子才会继续和他亲近。

李弗襄将马牵回了马厩,然后小尾巴似的跟在郑千业身后。

郑千业微微一笑,带着他坐在凉棚下,也递了他一只梨子:“今年的第一批梨子,你先尝个鲜好不好?”

李弗襄手里捧着梨,却不吃,问:“您上次讲到狐胡铁水崖截杀粮草,后来呢?”

郑千业:“后来啊——”

那边高悦行一见郑千业要讲故事了,立刻甩掉郑彦冲了过来,往李弗襄身边一坐,捅了捅他:“你往那边点,挤挤。”

两个孩子共用一张席子当然会挤。

李弗襄便挪点。

他每忍气吞声挪一寸,她必要得寸进尺挤一寸。

明明就是故意在欺负他。

李弗襄别的长处不显,唯独能忍。

心里委屈哭了脸上也不露山水。

高悦行自己欺负完,自己又心疼,于是蹭了蹭李弗襄的手,又把他拉回来坐好,在他耳边轻声道:“听完故事我们会乾清殿,哑姑说今天做梅花酥呢。”

高悦行被风撩乱了的发,从他的耳根处擦过,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好像连带着他的心也一起痒了。

李弗襄几不可查的一点头,高悦行立刻开心地笑了。

郑千业讲着曾经战场上的惊心动魄,刻意抹去了些残忍,却把谋略详细讲解。李弗襄听得入迷,高悦行听得入睡。

高悦行把头轻轻靠在了李弗襄的肩上。

李弗襄一动也不敢动。

渐渐长大的高悦行,头发上不在只用简单的彩绳和流苏,今天她簪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绒花,明艳大方色泽鲜嫩的花配着娇翠欲滴的叶子,阳光下,当真有一种花开的错觉。

花儿做的真好。

宫里女孩只有公主和高悦行,春时新制的宫花,可不是紧着她们挑。

李弗襄今日终于听完了铁水崖劫杀一役,意犹未尽,可郑千业不肯再讲了,他推醒高悦行,准备带人回宫吃点心去。

高悦行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呢,就本能地跟着他。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彻底清醒,高悦行望着前面已高出她一个头的身影,忽然惊觉——时间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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