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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从那晚之后, 陆昝明再也没收到过穆瑶的短信。

长久润物细无声的陪伴，乍然断裂，像是抽空心湖里的水, 整个人置于一片茫然的干涸之中。

晚上处理完工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不得已，只能找点与她相关的事情去做, 起身去拿手机, 翻阅以前两人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很多, 大多数都是穆瑶单方面发送, 但陆昝明也是有变化的，从一开始“嗯, 哦”这种敷衍的回复, 渐渐变得深入, 聊天。

字字慢慢咀嚼后, 那张刻画在心底里的脸慢慢开始浮现。

嘴角不经意地轻扬，他的眼尾隐藏着细腻而又隐秘的深情。

慢慢划动屏幕，直到最后一条“晚安”，手指静静地落下，眼神轻垂。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

没有勇气去确认, 这到底是不是一场误会。

自我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 第二天, 他再透过人群去观察穆瑶和商琮的相处时, 便有了一种深深的罪恶感。

一边余光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心底里有一道声音, 不停地在蛊惑。

另一边, 他又为自己这阴暗而又晦涩的爱意感到不齿。

陆昝明的目光沉甸而又缓慢地追随着，他的爱，从一开始就是沉重的，从未轻盈过。

在牧区呆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大家开始整理装备，准备下午回去。

自从商琮来了以后，陆昝明就很少有机会再能看见穆瑶，他们形影不离，陆昝明丝毫没有机会。

当然，以陆昝明的性格，他大抵也做不出挖人墙角的事情。

商琮的性格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身边总是围满了人，爱玩爱凑热闹，没聊几句，他就从牧民那里得知附近有天然温泉。

江城临海，大家平日里最常去的是海边，都没想到远在西藏居然还可以泡到温泉，都表现出很强的兴趣，跃跃欲试，大家趁着中午的时间约在一块，去四周找找看。

午后，连老师都忍不住凑热闹，带着同学们一起出去找这隐藏在茫茫草原上的温泉秘境。

穆瑶没想凑这个热闹，牧区里条件设施都很简陋，就算找到了温泉，也是露天的，难道这么一群人，要赤/裸/裸的在露天泡温泉？

拒绝完之后，她独自回到牧民家的主帐篷里，午后的阳光是一天中最耀眼的，照在帐篷的玻璃彩瓦上，闪熠出一片夺目的光辉。

推开帐篷门进去，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陆昝明一直都在这儿，相比于商琮的一呼百应，众人拥绕，他显然更喜欢一个人呆着，同样也没人敢主动凑过来。

长长的罗汉塌上，只坐着他们两个人，一个东头，一个西头，泾渭分明地占据着两边，谁都不说话。

屋顶的彩瓦上溜进来一丝阳光，穆瑶就躺在这处阳光的下面，也不管会不会晒黑，就觉得这样刚刚好。

她懒洋洋地枕在毛毡毯上，眼皮轻阖，昏昏欲睡。

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挡在她的面前。

她睁开眼，扬了扬嘴角，“有事？”

陆昝明没多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她伸出手。

一串刚刚做好的嘎巴拉手串，落在她的掌心，大概是新磨的，光泽并不油润，甚至有些粗糙。

穆瑶发怔，等看清楚之后，陆昝明已经走了，又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

这些天他一直用随身携带的电脑，一刻不停地记录一些东西。

穆瑶拿着手串把玩着，“你什么时候磨的？”

陆昝明没说话，他不会告诉她，只要他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磨一点。

磨着磨着天就亮了，他想，并不是因为她跟商琮变得亲密才睡不着。

“买的。”

穆瑶点点头，“嗯，也是，白天看你都在忙，哪有时间磨这个。”

再躺下去，穆瑶就有点睡不着，心里的疑问变多了，陆昝明为什么会送她这个？

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挺喜欢，“你在哪买的？我也想去买一串。”

“已经有一串，还买做什么？”

穆瑶言简意赅，“送人。”

陆昝明的眼眸彻底冷落了下来，甚至不用去问，也知道是要送给谁。

“我不知道，你自己去找吧。”说完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出去了。

一直到回江城的前一天，陆昝明再也没有主动跟她说过话，回到宾馆时，商琮倒是对她腕上的珠子很好奇，“来的时候没见你带过。”

穆瑶有些含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天天带着这串珠子。

“唔——前两天一个朋友送的。”

商琮表现出了兴趣，若是以往的历任男友，只要表明想要什么，穆瑶都是丝毫不犹豫，出手阔绰，这次却明显犹豫了，她转动手腕，“你要是喜欢，回去送你一套更好的。”

商琮笑了笑，试探问，“我要是非得要这串呢？”

穆瑶轻轻地皱起眉头，心下欲言又止，却依旧没把珠子脱下来。

回江城的最后一天，是他们这次公益活动的最后一程，位于米林县管辖下最最偏远的一个村落。

这里聚居的藏民约一千户，距离米林县大约六百多公里，依旧以畜牧为主业。直到今年年初，直通的高速路才修好，才有了便利的交通，能够进出方便。

这里是他们普法的最后一程，这一路上很多同学过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对这几乎没有任何娱乐的地方渐渐不满起来，又听说坐车要近一天，不少人都打退堂鼓，有称病说不舒服，也有坦言跟老师说，太辛苦了，不想去。

带队的俞老师非常理解这群刚二十出头大学生，于是大手一挥，非常爽快地说，还是自愿报名。

陆昝明是第一个报名的，穆瑶眼皮都没掀，一点都不意外，就像上次一样，他也是第一个从车里下来说要跟着老师翻山的。

她定了会儿神，过了十几秒后，见大家都低着头佯装玩手机，不再有报名，于是抬起手。

“老师，我也跟你去。”

老师挺高兴的，点点头，“有你俩在，任务差不多也能完成了。”语气尽是对他俩的满意。

就在老师把两人名字记下后，坐在穆瑶身后的商琮举起手，他笑着说，“老师，我也去，这么远跑过来，我也想为西藏人民做点贡献。”

不愧是有号召力的学生会主席，其他同学闻言纷纷举手，一改刚才颓懒不上进的模样。

“大家一起去当然好，这样我们的任务也能完成的更快。”

**

最后一天，随行的大巴车载着学生们，浩浩荡荡地去最后一站。

一群大学生，在车上叽叽喳喳，男生女生都喜欢围绕着商琮，他本人见识很广，早在这次之前，他就来过西藏很多次，有参加电影节，有的是跑马赛，就连小学来挖冬虫夏草都能在他的绘声绘色下变得十分有趣。

车上唯二对这些话不感兴趣的是陆昝明和穆瑶，一个一向都是不容易亲近的，一直在摆弄自己的电脑。另一个，穆瑶也说不上来，她对现实中这个“商琮”，远没有网络上来得感兴趣。

而且她今天也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这次到的藏民区跟之前的米林县城不太一样，因为保留了许多最原始的藏族风格，使得人眼前一亮。

大家分发完普法宣传册之后，便成群结队的逛了起来。

穆瑶和陆昝明走访了当地的村民自治的地方，他们村长次旺卓玛，是一位70岁的老人，在本地十分有声望，年轻时是当地的小学老师，几十年前是当地为数不多会讲汉语的人，后来回村开办学校，就肩负起普及汉语的教育使命。

俞老师跟村长聊了一下午，陆昝明时不时地做一些记录。

穆瑶身体不舒服，伴随着一阵一阵的耳鸣，性格要强的她不愿意拖后腿，一声不吭。

藏区的日光漫长，下午工作结束，日头依旧高照，学生们都不在安排的房子里，有不少人都跟商琮去挖什么冬虫夏草。

穆瑶的头晕目眩逐渐变得很严重，她拿起手机，给商琮发出去四个字，“过来找我。”

随后便深深地陷入了床榻中。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她眨了眨眼，有点不太确定，“有人吗？”

她手边的衣服随即便被轻轻地拉了一下，耳边传来俞老师的声音，“你刚才发生高原反应，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连手机都摔出去了，吓我们一跳。”

穆瑶适应了一番，稍微冷静下来，“我眼睛怎么了？”

“高原反应，可能是因为颅内水肿，压迫到了视神经，村长已经派人联系车，待会儿送你去米林县医院。”俞老师向她解释了前因后果。

躺了一会儿，直觉告诉穆瑶，她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

刚才她一醒，轻轻地扯她衣袖的那个人。

“老师，我旁边还有人吗？”她伸手 ，在空中挥了挥。

俞老师望向一旁，对上陆昝明的视线，后者沉默，显然是不打算出声了。

“是......有人。”俞老师语气有些犹豫。

穆瑶偏头过来问，“商琮？”

俞老师表情有些讶异，正要说明白，只听陆昝明从喉咙里轻出声，“嗯。”

微不可察，但足够穆瑶听到。

穆瑶脸上似乎松了一口气，开玩笑道，“我还担心刚才的短信没法出去呢。”

俞老师眼神不解，短信？什么短信。

陆昝明将穆瑶的手机拿过来，放在一边。

俞老师没呆多久就离开了，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怎么不跟我说话？”眼睛看不见，屋子里一陷入安静，她就有些不习惯。

“你失明只是暂时的，因为在高原上，颅内压力降不下来，等到回去就好了。”陆昝明还在安慰她，虽然话很少，但是却担心她此刻会害怕。

“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吗？”此刻“商琮”的声音比以往要低沉一些。

“嗯是，这里海拔高，我也有些不适应。”

穆瑶也有些担心他，主动地说，“刚才俞老师说待会儿让我先回去，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回去？”

陆昝明正在纠结找不到理由陪她回去，于是立刻同意，“好，路上也可以照顾你。”

村长叫来的车很快就到了，甚至在其他同学还没回来之前。

因为担心穆瑶，俞老师决定先不管大部队了，把穆瑶他们安全送到机场再说。

随行的大部队原先定的是明天上午的航班，穆瑶要比他们早12个小时，准备连夜就回江城去。

那头，穆宗盛也接到了学校老师的电话。

那会儿穆家风头还盛，穆老头爱女心切，派出了一整个医疗队去机场接人。

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数落，眼里满是心疼，嘴里忍不住责备，“家里不够你狂的，居然还跑去了西藏。”

穆瑶梗着脖子不说话，那会儿她正因为穆宗盛要娶继母的事情跟他闹别扭，躺在床上，背过身，一句话都不打算跟他说。

穆宗盛见她一言不发，一时心里惭愧恼怒，五味杂陈，见她原本清澈灵动的双眼，此刻空洞无声地躺在病床上，最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终究是父爱如山战胜了别的，转头急忙去找各种专家给她治疗。

穆瑶眼睛看不见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商琮”在陪着她，为了防止穆瑶无聊，他一开始会放她喜欢的音乐，听得她半夜说梦话都在哼歌。然后放有声小说，但这些穆瑶都听不进脑子，还是躺在床上，烦躁的很，翻来覆去的折腾。

陆昝明被她磨的没办法，低声询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穆瑶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心猿意马。

这些天因为“商琮”几乎24小时陪在她身边，嘴上不说但穆瑶其实心里十分开心，又有点隐隐的不满。

她觉得“商琮”的心绝对是榆木做的，她暗示了好几次，他却怎么都不开窍，所以到现在，两人的关系都没有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她不说话之后，陆昝明隐隐有些后悔，他心里还是怕的，穆瑶到现在一直以为，陪在她身边的人是商琮，他害怕有一天被戳穿，既期待这一天快点到来，这样他就可以彻底放下，再也不用演了。

但又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来看她。

穆瑶不说话，心里其实在绞尽脑汁。

她其实已经打算好了，趁着这次可以朝夕相处，一定要把“纯洁的革命友谊”升华一下。

“陆昝明，咱俩来玩个游戏呗。”她没形没样地坐在病床上，歪着脑袋，嘴角吟吟地扬着，虽然看不见但朝着他声音的方向注视。

对面沙发上上坐着的人，眼神从电脑上移开，“什么游戏？”

“我现在眼睛看不见了，要不你在我手心里写字，让我猜。”

陆昝明说，“虽然你眼睛看不见，但是你耳朵能听见，所以我可以直接随着你耳朵说话，而不是在你手心里写字。”

穆瑶听得气结，“陆昝明，你到底懂不懂啊！”她真的想撬开他的榆木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陆昝明没说话，只是从沙发上站起来，“好。”

穆瑶坐在病床上，往一旁移了移，伸手摩挲着，拍了拍一旁，“我看不见，我坐过来。”

过了几秒钟，她旁边的床铺上传来细微的响动，知道他坐过来了。

“伸手。”

陆昝明将手伸过去，穆瑶拉过来，她看不见，只能去靠感觉去摸这双手，

手掌很大，骨感利落，没什么多余的皮肉，肤感清润略带一些干燥，掌心很宽，足够她写字了。

她伸出手指，正准备动笔，倏然地抬起头，严肃地警告他，“你，不准偷看哈。”

陆昝明有些好笑地扯动着嘴角，无声地笑了下。

“我不会偷看。”

于是穆瑶摸摸索索，不太利落地在她手上写下一个“天”字。

她想先小难度地考验他一下，省得一上来太难，怕他后面不肯接招。

“天。”刚写完，陆昝明便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穆瑶比较满意，“你没偷看吧？”

“没有。”他诚实地说。

“好，那现在换我猜了。”

她将白皙手掌，递过来，“写吧。”

陆昝明视线落在她的手心里，小小的椅子，就算她尽力摊平，也没他的一半大，细白的掌心，掌纹很淡，细细碎碎的铺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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