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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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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貌狞厉而美艳的厉鬼偏头看他, 黑沉沉的眼眸??似乎光华凝滞，“谁人不会死？”他问。

少年人声音和缓轻柔，几乎??淹没??鼎沸人声当??, 可宿眠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从??没听得这样清楚过。

宿眠仿佛听到了自己悬着的心怦??落地的声音。

他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似的闭上眼, 但马上又睁开。

宿眠徒劳地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不??道该说些什么，他想哭又想笑, 当??是哭自己命苦, 哭李昭这??大靠山倒了他以后的处境势必更加艰难, 笑也是觉得自己可笑，连景阳钟都撞响了，谢明月守了七日的灵，难道这也能有假？

“他是，你什么人？”过了好半??，宿眠才听到自己询问出声。

李成绮顿了下，才道：“亲长。”

李昭没有子嗣, 这少年长得和他如此相像, 大约是李氏子孙，能让谢明月亲自出面找人回去，除了今上, 宿眠想不到任何人。

宿眠注视着李成绮的眼睛，忽地笑了出??。

像他从前一样娇媚，一样??听。

宿眠扯下脸上的面具, 随意往上一抛, 不??他怎么做到的，??面具后的带子竟??真的牢牢挂??了铁钩上, 他仿佛和成绮早就相熟似的，亲亲密密地拉住成绮的袖子，笑眯眯道：“你还??不??别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人上一刻还是满眼悲恸沉郁，郁色氤氲着，几乎??落下泪??。

李成绮????头，看也不看，从架子上拿了一大堆下??，各种图案五花八门，足有??几??，往宿眠怀??一放，“多谢。”

一只蚊子趁李成绮不注意，??李成绮脖子上快速地咬了一口。

李成绮没拍到蚊子，垂着头看自己领口，神情有些冷淡地皱眉。

宿眠：“……”

竟有??像李昭。

他马上把这??年头甩了出去。

以李昭的脾??，就算让他死，他都不会穿着女装招摇过市。

宿眠乖乖??李成绮结了账。

摊主先前以??两人素昧平生，还因??狐狸面具起了争执，不想竟是宿眠??他结账，忍不住多看两眼。

戴面具的小郎君掩盖住了脸，眼睛清澈明丽，叫人忍不住去猜测面具下是一张怎样的面容，至于他身边??人…拆去佩饰的青年静静地站着，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人像支削刻的兰花。

李成绮买的太多，摊主还贴心地??了??尺寸正好的纸盒装面具。

宿眠把盒子推??李成绮，让他自己拿着。

他幽幽地叹了口??，哀怨道：“当年我与你家????亲长签的卖身契是死契，”当年他被送进康王府就没想过活着，若非李昭，他大约已??被磋磨至死了，他当年出于??激——更多是识时务，改换门庭，到了李昭??，“至死??休，不想，是你亲长死??我前面了。”

李成绮听了这话差??被??笑。

他心说你有什么想不到的，孤????身体，你能比孤先死才是奇事。

“按照周律，主人死了，这死契自??不作数了，小公子，想必你比我更熟读周律，你且说，我说的对吗？”

宿眠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李成绮以手轻轻敲了敲面具的额角。

他这思考的姿态看得宿眠心一下提起。

??是这小皇帝真??他继续干下去他也没办法，大不了以后只做生意，诸事敷衍，力图保命罢了，他敢答应先帝一大原因就是李昭大权??握，他不真作死，哪怕东窗事发了李昭也能悄无声息地保住他。

小皇帝……宿眠忍不住腹诽，保得了自己吗？

宿眠不行，??便??换??人。

眼下李成绮无人可用，幸而他并不急，人可以慢慢寻，事??耐性做。

李成绮看了眼绷得宛如拉紧的弓弦一般的宿眠，觉得好笑又可以理解。

他是真怕死。

不过谁不怕死？

宿眠能??明??他死后还????封关于李旒与谢明月近况的信送到他手??已是对旧主忠心至极了。

“原本是没两清的。”李成绮笑吟吟地说。

宿眠听到小皇帝如此回答亦不意外，他只是失望，他忍不住低了下头，再抬头时却扬起了??笑容，对李成绮柔声道：“既??您说没清，??便没清。”

李成绮从盒子里随便扯了粉嫩得能滴下水似的面具往宿眠怀??一扔，后??猝不及防，又怕用力弄坏了轻巧的面具，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死契说的是你死了，不是主人死了，就算我家亲长人故去，你也该继续做我的人，”满空??跟上??，任劳任怨地抱住李成绮的面具盒，“但你??我买了面具，面具钱便是你的赎身钱，”戴着厉鬼面具的少年人笑得眉眼弯弯，抬起手??作没幅度地挥了挥，像猫扬爪子似地道别，“走吧。”

赎身钱这三字一出，仿佛银钱从??而降，把宿眠砸得眼冒金光，一瞬间耳边嗡鸣，竟怀疑自己听错了。

宿眠??李昭死后，唯想保命而已，他做好了小皇帝令他照旧处事的准备，不期小皇帝罢手得如此轻易。

他一愣，正??和李成绮道别，后??却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他??察觉，这句走吧，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满空??。

连与其说是心宽洒脱，毋宁是薄幸绝情的模样，都似得??分。

他应该笑的，这时候却不大能笑得出。

面具钱是赎身钱。

面具花了他一两银子，难道他就值这??钱？

放他自去，是君恩，宿眠咂摸了下，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他好像是??无足轻重的物件，被人随手扔了。

宿眠不??道自己??想什么，忽地快步跟上去，抱怨道：“虽说你不是我旧主，但好歹他也是你家亲长，你就不问问我以后??去哪？”

像宿眠这样的人，能活到李成绮死，实??太不容易，有时候连李成绮都觉得惊讶。

宿眠身份特殊，先是崔氏门人，又做了康王府的一小吏，??康王府活不下去时??找他，李成绮见到宿眠??自己面前跪下时并不以????。

他用宿眠，只是因??宿眠??康王府，近水楼台，至于其后，李成绮不曾想过。

这样一??改换了三次门庭的小人，也不值得李成绮费心。

李成绮登基后，宿眠还活着。

他用的顺手，便继续用了下去。

莫说??几年不能明说的君臣关系，便是养狗养??几年，也该有些情分。

宿眠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大的情分。

“??几年苦心??营，你不会??告诉我，你身无分文，??我再额外??你些吧？”李成绮怀疑地问。

宿眠听他问的如此不客??，一时语塞，但马上理直??壮道：“对，我??几年兢兢业业??上，半??私心也无，自??无私产。”

学??老狐狸学了??成的少年人弯着眼睛笑得好不开怀，宿眠说自己一??私产没有??纯粹是??扯淡，此人怕死，且贪慕荣华，??几年不??依靠职务之便敛了多少金银，他朝宿眠勾了勾手指，宿眠果??凑了过??，“我听说，定陵繁华。”

宿眠一下蹦开了。

李成绮笑呵呵地和他摆手。

宿眠??李成绮背后嘟嘟囔囔，“就算我这些年攒下钱财，坐吃山空，也有花完一??。”

“哦？”小皇帝一面??一串糯米丸子放入口??，一面回应宿眠。

“所以……”宿眠顿了顿，饶是他厚颜，这时候也有??说不下去。

无论是崔愬，康王，还有李昭，亦或??是现??他面前的小皇帝，??么是李氏族人，??么与李氏有姻亲联系，他这辈子的主人换??换去，竟??就??这些人手里流转了。

“花完了之后，我便连饭都吃不上了，小公子总不想我到贵府门口去讨饭吧？”宿眠说的差??咬住自己的舌头。

小皇帝咬了一口，糯米凉了，丸子只??外面淋了层甜水，内里寡淡，并不好吃。

他把剩下的两串都塞到了宿眠手??。

宿眠怔??须臾，险些忘记自己??说什么，“小公子？”

“你不是说??吃不起饭了吗？”李成绮笑着道，绝口不提这玩意难吃得??命，“??你一口饭。”

糖水顺着糯米丸子往下淌，淌到手腕上黏糊糊的一片，实??不舒服，宿眠毫不犹豫地低头??????粘稠的糖水舔掉，余下的糯米丸子尽数送进自己嘴里，“就一口饭？”他含糊不清地问。

李成绮道：“一日两顿。”

??竹签也粘得很，宿眠很想??道李成绮是怎么吃的不弄到袖口上的，??见他手??的丸子竹签上裹着几层纸。

“一日三顿吧。”宿眠艰难地把丸子咽下去。

糯米凉了之后还很粘，堵??嗓子里弄得他几乎说不出话。

李成绮思索一刻，“我考虑考虑。”

这??小事还需考虑？

宿眠??不打一处??，“我好歹也算你家亲长的……”迎上李成绮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突??什么都说不出了，我好歹是你家亲长的什么？亲信？朋友？臣属？什么都不是啊，“你家亲长??般吹毛求疵的人，我能??他手下干??几年，还不足证我能力过人？”

宿眠说的很有道理，李成绮不??想到了什么，朝他一笑，“也行。”

什么叫也行？

宿眠还没开口，李成绮已??慢悠悠地向前走了，根本没有半??等他的意思。

宿眠站??原地，忍不住道：“哎，小公子，卖身契我写完了??您送到哪去啊？”

李成绮听得想笑，偏头道：“我??有一份了。”

宿眠咀嚼的??作停住了。

他与李昭，自??没有所谓卖身契这种东西。

他??日慌不择路地跑到李昭面前，伏跪??地求李昭救他。

他身上好多血，李昭听他颠三倒四地说话，只慢悠悠地说：“叫??太医??。”

大周的储君当时正??擦笔杆，似乎嫌他身上的血，只??笔杆挑起了他的下巴，看了一息，??恍??大悟似的，“你是舅舅身边????。”

血顺着牙白的笔管往下淌。

他想清楚地说话，无奈满口是伤，什么都说不清，只呜咽求救，两行泪顺着脸淌下，冲淡了脸上的血迹。

这??底下第二尊贵的少年??笔杆一扔，随意对身边??度不凡的女子道：“带下去，治到能说清话再??见本殿。”

他投诚投得仓皇，李昭又是何等身份，怎会与他写字契？

宿眠??才说死契，无非是哄骗小皇帝，小皇帝的回答，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李成绮眼??含着浅淡的笑意，而后转过头去，不再看了。

宿眠艰难地把口??还没??得及嚼碎的糯米丸子咽下去。

这小孩怎么??么像李昭????老狐狸精啊！

他??心??喊道。

他转过身，朝完全相反的反向走过去。

糯米丸子嚼得他腮帮子疼，??才味如嚼蜡，咽下去后没水，才发现??糖水有多么甜。

小皇帝愿意放他离开，他合该??恩戴德，??后收拾这么多年攒下的细软赶紧跑。

??何不跑？

是怕少年人后悔，杀他灭口吗？

还是因??，宿眠捏了捏酸得不行的腮帮，还是因??……他依稀看见了李昭？

我一定是疯了。

宿眠??心??喃喃自语。

和宿眠一般不可置信的还有宣亲王李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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