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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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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叙功的奏疏刚送到西境府, 其赏赐之丰，西境府众将官即便早有准备，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整个西境府眼下张灯结彩, 每人脸上俱是喜色, 谢澈一??往里??走, 一????身边人感叹，“即便是京中过年，也不如此刻西境府热闹。”

正说着, 天上骤起烟火, 火树银花, 煊赫夺目。

身边人笑着道：“京中过年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一??比西境府过年热闹。谢澈你??的太晚，没看??去年过年??大帅的脸色，我们进正厅??大气都不敢喘，??去了匆匆吞了几碗饺子就回去该干嘛干嘛了。”

去年十五部便开始蠢蠢欲动，对于西境府多有骚扰。

新君还未登基，京中动??如何陈椋不知, 对于谢??月即便是旧相熟, 到了这种??候却不能??信，没有朝中支持，陈椋过年??心情能好是怪??。

说着说着语气骤然一松, “幸而，今年打了这场仗，以后都不用再打了。”

朝廷政策陆续颁布, 人员钱粮各项所需也陆续往这边送??, 若无意外，十几年后, 此处，当再无夷部与西境府之分。

谢澈心情亦久违地放松。

自从到了西境府，日日紧绷，如今骤然松懈下??，宛如卸了力一般，????先前他不以为然的伤处，都随着朝廷一封封叙功的诏书而开始??疼。

譬如说他的手臂，肿得手腕几乎与小臂一般粗细，上过数次药，而今稍稍效忠，结果皇帝褒奖他的诏书??方觉竟疼得连几层提花锦缎制成的诏书都要拿不起??。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稍微浅??的伤口已经有????白结痂，手还肿得厉害，射箭的扳指早就戴不得了。

然而??枚犀角扳指他戴得??在太过习惯，现在猛看??手指空荡荡得还愣了一下。

有人快步走??，低声??谢澈说了几句话。

谢澈表情微变，朝身边人略一点头，随着这兵士走了过去。

仗打完了，陈椋的??情却比先前还要多，听到康王又在哭天抢地，只让人打晕，被回以再打晕就要打死了方作罢。

皇帝的命令没到，陈椋猜不到也不想猜这位新君要如何对待自己名义上的叔叔，所以一直将人关在地牢里，听到康王口吐不逊之言，就让人把康王打晕。

不知康王从哪里听说??天把他捆回??的少年人就是谢??月的??子，吓得脸色惨白，消停了小半天，今天又作了起??，要撞墙自尽，捆起??塞住嘴他便连饭都不吃了，大有饿死自己的架势，陈椋十分不耐，干脆让谢澈去地牢看看康王又要做什么。

谢澈随兵士在地牢里绕了数道弯才在最深处看??了康王。

此处非常隔音，哪怕康王哭喊哑了嗓子，也传不到外??去。

李晞脑袋上的伤都拿白布裹了起??，??色因为失血而泛着白，看起??竟有??可怜。

尤其是，在知道康王的身份之后，谢澈心里总觉得很古怪。

因为他很难把眼前这个哭哭啼啼的男人??周朝几世才??的??么一位??君成文帝联系在一起。

尤其，两人还是??父异母的兄弟。

兵士拿钥匙打开门。

谢澈有??惊讶，“我能进去？”

兵士道；“大帅说，请您一??要进去看看。”

谢澈听到是陈椋的命令，也不多言，干脆走了进去。

门又锁上。

他一进去，原??哭嚎着的李晞立刻安静了。

谢澈与李晞??双哭肿的眼睛对视了一瞬，后者立刻移开了视线，“你，你??杀我？”他颤声问道。

谢澈不觉得自己在无诏的情况下能杀了先帝的弟弟，??李晞哭得??在太烦人了，谢澈没回答，只??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晞立刻缩瑟了下。

康王当年因为谋反被先帝囚禁，后自杀。

在谢澈想象中，康王就算不是个满腹野心却滴水不漏的人物，也得心思深沉，为人沉稳，怎么都不该是他眼前这个样子。

片刻后，李晞似乎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沙哑地冷笑一声，“当年李昭让谢??月杀我，现在的小皇帝叫你??杀我，??王于你们谢氏一门，可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吗？”

叫，谢??月杀他？

谢澈不期自己居然能听到这玩意，当下惊了，只是脸上没有表现????，仍旧??无表情。

??则内心波澜滔天。

这是他能随便听的东西吗？！

李晞只把谢澈的态度当成了默认，却不知小皇帝要什么??候杀他，怎么杀他，怕到极致反而滋生??了一种掺杂着愤怒的胆气，“你知道吗？”这种??情显然不能大肆宣扬，即便是父子不到不得已的??候恐怕也不会??言，“??王料你也不会知道。”

“??王听说，当今的模样是照着李昭选的，”怨毒将俊秀的容颜都扭曲得不成样子，他哈哈大笑，“从前就听说??王这位皇兄擅训狗，??王从前还不以为然，没想到他死了之后都他养的????狗对他还是忠心耿耿，甚至不惜为了他选了个??他长得相似的皇帝，何其荒唐！”

“放肆！”

李晞被谢澈的怒斥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积攒起??的气势此刻烟消云散。

他疯狂起??的样子倒有??符合谢澈想象中篡权夺位的逆臣，只是过于色厉内荏，一句呵斥，就能把他吓得不敢说话。

据说，昔年李言隐极宠爱这个??子，连长子李昭都不能如之。

李晞身体康健，活泼好动，算不得早慧，??也很聪??，又因贵妃得宠，他几乎是养在李言隐身边长大的，比起自小多病的李昭，不知多得了李言隐多少喜欢。

最重要的一点是，贵妃是李言隐选的，母家只能依附于他。

而不??于崔氏，倘若当年崔桃奚没有中毒，李昭生下??便与常人一样，李言隐甚至觉得，崔愬极有可能废了自己，转而让年幼的李昭登基。

便忌惮，厌恶，畏惧，可有存着当年??崔愬的旧情和感激，这样复杂矛盾的情感连带着被转移到了李昭身上。

若非李昭身上还淌着一半崔氏的血，如今的皇帝是谁，还未可知。

一想到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青年人将能成为皇帝，谢澈便觉得荒谬。

先前谋反，又勾结夷人，欲通过外族上位。

这样的人，居然能凭借着李言隐的喜爱，差点成为储君？

??一想想做??这个决??是李言隐，就忽然觉得没有??般荒唐了。

“??王，??王??该是皇帝的。”李晞低声喃喃道，既像是对自己说，又好像是说给谢澈听。

他深恨李昭，哪怕李昭死了都难解他痛恨分毫，多一个人怀疑李昭继位的方式不正大光??，他就越是兴奋。

“父皇????说了，要传位于??王，”陷入旧日回忆的康王语气低柔，“他说了，??王最像他，最得他心意，我母妃是他最爱的女人，所以，所以??王就该是储君，”他??容骤然狰狞，“若不是李昭，若不是李昭！倘若李昭死了，崔愬和崔桃奚的念想也就落空了！他??样走一会便要喘几口的病秧子，怎么就活到了??么久，久到……”

砰的一声。

李晞只觉脸颊生疼，口中更是火辣辣的，没法控制地张开嘴，一口腥甜涌??，且硌人，吐????，血里竟带了颗牙。

谢澈按了按自己更疼的手腕。

李晞被一下掀翻在地，干脆不起??了，就??么躺着。

天旋地转，他仰头看??头顶漆黑的石板。

眼泪与血一起往外淌。

脸上的痛楚一下将李晞拉回了现??。

怕死，??不甘心就此闭嘴。

可他看了眼神情平静的谢澈，知道自己再说李昭的坏话，说不??没等??毒酒和利剑，就可能被谢澈打死。

抹了把脸上的血，一瞬间哭??了声音。

谢澈冷冷地看着他，有点理解为什么陈椋不????了。

李晞就像一块狗皮膏药，造不成任何损伤，??是太过烦人。

??他的身份还过于特殊，在皇帝下旨之前，谁也不能真把他杀了。

李晞哭着道：“我死之前，能让我再回一趟乾陵吗？”

乾陵，是李言隐的陵寝。

谢澈淡淡道：“一切只等陛下裁决。”

他口中的陛下就是新君，李晞根??没??过新君，能和新君有什么感情，新君或许会因为承嗣李昭而直接将他杀了。

李晞眼泪簌簌往下淌，一??哭一??道：“父皇仙逝前我没能陪伴在身边已是不肖至极，如今，竟连祭拜都不能了！”

“康王殿下能偷偷从京城到边地，手段通天，想??之前去一趟乾陵也不是难??。”谢澈道。

李晞被噎得顿了一下。

乾陵的守卫相较于历代帝王的陵寝都不严，充其量防个盗墓贼，毕竟李昭对于李言隐厌恶是一回??，让人把墓盗了，丢李氏一族的人是另一回??。

片刻之后又呜呜地哭了起??。

“我哭父皇，哭父皇有……”他看了眼谢澈神情，没敢继续往下说。

心中愈??愤恨，恨李昭，恨谢??月，恨崔氏兄妹，也恨李言隐。

恨他优柔寡断，若是先下手为强，杀了崔氏兄妹，再废李昭，哪会有这么多遗害？

“父皇，当真是个可怜人，”因为缺了牙齿，话说的没??么清楚，“因为崔愬，娶了他妹妹，”说着说着，冷笑一声，“不得已将崔桃奚立为皇后，即便做了皇后，可她心里，想的还是别人。”

若是崔桃奚在这，恐怕会令把李晞拖??去打死。

崔桃奚厌烦李言隐不假，心里却当真没有旁人。

当年京中有传言，崔氏兄妹反目，便是因为崔桃奚深爱五皇子，而崔愬将她嫁给了七皇子李言隐，兄妹二人从此形??陌路。

在崔桃奚嫁给李言隐之后，这种浮言在暗地里照旧流传，连李言隐自己都深信不疑。

崔氏兄妹听闻只觉可笑，流言中唯一没错的，便是崔愬与崔桃奚形??陌路。

崔桃奚属意五皇子，而崔愬属意七皇子，前者觉得自己所选之人必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后者则看重了李言隐无用，更好控制。

他们二人，在选??了不??主君的??一刻，便注??了兄妹二人，从此只能是政敌。

不过是，崔愬占得先机，先握有禁军而已。

??连崔愬自己都想不通，崔桃奚为什么之后又选择嫁给了李言隐。

即便李言隐好控制，??也和崔桃奚没有关系了。

因为在??之后，她便被严密地监视着，直到崔愬死。

稍稍能让李晞欣慰的是，崔愬也死了。

并且，死于李昭之手。

“谢大人，谢大人。”有人在门口唤他。

谢澈转过身。

??人递给他一封信，道：“是大帅手书。”

谢澈接过。

陈椋廖廖数言，只告诉谢澈，新帝的旨意已然送到——李晞，只能留在西境府。

安静地，永远地，留在西境府。

……

随着男人的动作，桌??上的东西一阵乱抖。

宫人惊恐地跪下，皆伏地颤抖，不敢??声。

“废物，都是废物！”男人吼道，因为消瘦而深陷的眼窝显得有其可怖。

他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依稀能从轮廓上看??他年轻????然是个英武的男子，只是被酒色丹药掏空了身体，还未到古稀之年，已十分消瘦，几乎像是人皮裹在了一具骷髅上。

刚说几句话，便咳嗽得喘不上气。

有宫人瑟瑟地爬起??，去取药。

另有人取??茶水，跪着奉到他??前。

男人服下药，方才止住了咳嗽，??色慢慢泛起了红润。

一种，不正常的红。

“师行之呢？叫他??！”男人冷冷喝道。

有宫人快步??去找太子过??。

而他们??前这个苍老消瘦的男人，竟就是魏??皇帝，师焉。

师焉心火旺盛。

??意是使十五部成为周??顽疾，??不??骚扰一番，不想，竟叫其一口吞了一下去。

万里土地，草药良驹，还有尚未开采的铜铁矿山，叫师焉如何不恨！

可惜夷地与魏并不接壤，师焉有心无力，况且就算接壤，眼下周也不是他一??能撼动的了！

想想周??魏借兵平??夷部叛乱，不过是二十年前的??情，才二十年，要仰仗魏鼻息的弱??，竟已成了这个样子。

“取笔墨??。”

他寒声道。

一??不可撼动，倘若联合其他三??呢？眼看着周吞下这么大的地界，占了天大的便宜，他们怎能甘心？

笔墨摆上。

师焉刚落笔，便看??不久前跑??去的宫人又跑了回??，跪在地上，头深深伏着，颤声开口道；“陛下，太子说，太子说身体不适，外??太阳又太毒，便，便先不……”

话音未落，一厚重砚台已然飞了??去。

咣当一声砸中说话的宫人的额角，血顿??涌??。

她晃动了一下身子，强撑着没有倒下。

她知道，倒下了，自己一??会被当成死尸一样拖??，埋了。

师焉紧紧捏着笔杆，只是如今他气力不济，当年能策马杀敌的帝王，而今，连一支笔都捏不断了。

外??，烈日高悬，碧空如洗。

不用于魏??皇宫内弥漫着的震恐，周皇宫内热闹至极，各处悬灯结彩。

礼部尚书原弘正跪坐在皇帝对??，君臣二人相顾无言。

按照礼制，应该由官员到谢府宣旨，然后请新娘子上轿，抬回宫中。

问题是，谢??月他不是新娘子，他是个男人，皇后婚服与装饰，谢??月到底要不要穿戴。

就算这??都不提，册封??要由正使念册封皇后的诏书，谢??月是要跪着领旨的，谁敢去干这个活？

??和嫌自己命长有什么区别？

谢??月连皇帝都不用跪！

哪怕谢??月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原弘都能闭着眼睛让按成律迎娶，可谢??月身份太不凡了，找不到比他官位更高，地位更尊崇的迎亲使。

原弘想叹气。

他此刻很想大逆不道地提议要不陛下您嫁过去吧，婚礼让谢氏去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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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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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要加油寒夙！、海底捞月 10瓶；yunyun 5瓶；请认真学数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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琯朗面前的书籍堆积??山, 他一面翻看，一面嘴里小声念念有词，偶尔在纸上??上几个字。

李成绮也不??急, 坐在琯朗对面看奏折, 要紧的就令人在他批完后发??去, 不要紧的且??放??，还有一些皇帝要留下询问一下其他臣子的看法。

琯朗半眯??眼，神情严肃, 好似??经进入了浑??忘我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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