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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奇去一家出名的酒馆喝酒。老板把握着一瓶酒,酒瓶上有约束的铁嘴,他用华丽夸饰的抛物线来回调酒。晓奇看着老板耸起的二头肌想到老师。老板抬起头看了晓奇一眼。晓奇问他,你们开到几点?男人回答:早上。早上是几点,晓奇忍住没有问,跟老师在一起的几年学会了忍耐。她一直坐在那里,直到太阳点点滴滴漏进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玻璃不是窗玻璃而是酒瓶的玻璃。男人笑着对晓奇说:现在是早上了,我们要打烊了。整间店只剩下她坐在吧台前,他在吧台后讲话非常大声,仿佛他们一人踞在一座山头上,隔着的不是屋外挖进来的阳光隧道之雾霾,而是山岚。老板就住在店头楼上。
还有一次,晓奇倒是面目都不记得,只记得棕色的头发和高轩的浓眉,高出她双腿之间。老师从不会这样。老师总是舌头游到肚脐就停了。晓奇只觉得一阵滑稽。她像个任人饮水洗脸的湖。老师倒是每次都按着她的头,而她像羔羊跪乳。只记得老师的大手耙抓着她的头皮,那感觉像久久去一次美容院,美发师在洗头的时候一边按摩。想着头皮就能忘记嘴巴。但是高中之后晓奇上美容院再也不洗头了。
晓奇也很快进了追求她几年的几个学长的房间。男生总是问:「要不要来我家看DVD?」学长趴在她身上抽搐,她总是把头越过男生的脖子,侧过去电视的那一边,认真地看起电影,只有纯情的男主角和重病的女主角接吻的时候,她才会默默流下眼泪。看着看着,她渐渐明白电影与生活最大的不同:电影里接吻了就要结束,而现实生活中,接吻只是个开始。
她枯着白身体在那边看电视,电视的光在漆黑的房间里伸出七彩的手来,摸她一把。男生萎甤着五官问她,那我们是男女朋友了吗?她的身体撇开电视的光之手,而男生的脸像一盆久未浇水的盆栽。男生继续追问,你也喜欢我吧?只有男生把遥控器抢走,晓奇才会真的生气。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你都已经给我了,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晓奇捡起男生枯手上的遥控器,转到电影台,看了一会儿,电影里的金发爸爸亲吻了金发小女孩,金发爸爸要去拯救地球。晓奇心想,如果老师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他一定会自满,老师一定懂得我是在自残。男生生气了,难道你只是单纯跟我做?她转过脸来,手指梳了梳头发,露出异艳的脸,用一个男生一生中可能听过的最软香的声音说:「难道你不喜欢吗?」后来这句话在学校传开了。
晓奇在城市里乱走,常常看到路人模仿老师。有的人有老师的手,有的人有老师的脖子,有的人穿了老师的衣服。她的视线会突然断黑,只左前方一个黑衣服的身影被打了舞台灯光,走路的时候黑手臂一荡一荡的,一下一下拉扯她的眼球,她遂被遛着走。老师,是你吗?她的眼球牵动她的身体,她跌跌撞撞地挨挤到那男人旁边。像扶着洞穴穴壁走向一个光。不是老师。为什么你偷穿老师的衣服?为什么你有老师的手臂?她的视线断了,站在大街上迟迟地看着人群被眼里的眼泪融化。
晓奇的闺蜜约她出来吃饭,晓奇心里有一种冷漠的预感,像是还没走进清粥小菜的店里就已经在心里填好了菜单。欣欣说,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讲,学校最近很多人在说你坏话。晓奇问,什么坏话?我也是听来的,说你跟很多学长,当然我很生气,我告诉他们你不会这样。晓奇把手贴在落地窗上,让冬阳在桌上照出影子,手指已经够瘦了,照出来的影子甚至还要瘦,像流言一样。晓奇把吸管咬得烂烂的。那些是真的。真的?我真的那样做了。为什么?很难解释。天啊,郭晓奇,你知道有多少人说你,说你好上吗?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跟他们澄清吗?结果竟然是真的?总有原因吧?你喝酒了吗?没有,我很清醒,太清醒了。欣欣一听到这里就哭了。晓奇看到她的眼泪马上生了气,站起来就走,不懂世界上竟有人在她哭之前就先哭了。
郭晓奇的二一通知单从学校寄回家里的时候,她对家人宣布说不再上学了。郭妈妈哭着说她乖巧的小孩哪里去了。晓奇说那个女生高三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郭妈妈问高三是什么意思。晓奇只说了三个字:李国华。
全家沉默了两秒钟,箱型电视里有啦啦队在呼喊,邻居养的鸟儿在争食,阳光在树上沙沙作响。两秒钟里,地球上有好多人死亡,有更多人出生。两秒钟后,郭爸爸的声音如土石流,淹埋了整个家:你以为做这种事你以后还嫁得出去?什么叫「这种事」?乱伦!那两个字像石头一样击中晓奇的眉心,晓奇倒在长藤椅上,藤椅痒痒地嘎吱响。妈妈把喉咙都吼出来,你跑去伤害别人的家庭,我们没有你这种女儿!爸爸把拳头都吼出来,他一定是个骗子,骗年轻女生的第一次!晓奇的眼泪一路烧灼她的脸,她说,我们是真心相爱。你跟一个老男人上床,做爱,性交!家门口纱门的小方格子现在看起来像一张罗网。爸,妈,不要这样对我说话。不然你去找他啊,你们相爱,叫他收留你啊!晓奇拿了手机就要走,妈妈抓了手机掼在地上,掀盖手机张大嘴巴啃着地砖,背盖的粉红色跑马灯笑咪咪的。晓奇把脚套进鞋子,妈妈推了她,鞋也不用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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