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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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她嫁给我时,很年轻,只有二十一岁。

我与她认识完全意外。我的人生,该怎么说,十六岁离家,十七岁进入麻省理工,在麦肯锡工作三年之后,回国开了一家投资顾问公司。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除了她——谢熹雯。

她被奶奶正式介绍给我认识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去咖啡馆接奶奶。她就在那里,穿着普通的T恤与牛仔裤,扎了一个马ú?。倘若这是一个爱情故事,它一定不是一个很好的开头,因为我并没有对她一见钟情。我没有立刻爱上她,甚至连特别的关心也没有。

没有,没有,统统没有。

她是一个很平凡的女孩,于千万人海之中,平凡得几乎让人不会多注意到她。即使后来几次约会之后,我也会觉得索然无味。我现在回想从前的事情,总是在想,倘若那个时候,我知道后来我会如此爱她,我一定会对她好一点,一开始就对她好一点。

——温至臻

这念头十分荒谬。

那人站在左手边第二个货柜前,他伸手拿了一盒巧克力,一偏头,仿佛就要看到她。熹雯下意识躲到了货架后面,慢慢再探出头去,眼神闪闪烁烁,不经意状偷偷地瞄他。

熹雯认识他十分意外,这种相遇带着一些偶然的色彩,也许明天还能遇到,也可能此生再也碰不了面。

街角新开了一家连锁超市,熹雯来买东西,常常能遇到他。有时候是深夜,有时候是凌晨。有时候,他正装,有时候又是休闲服,有时候又仿佛才从健身房出来,穿了一身运动衫,不论哪种情况,总是干净而妥帖。有时候,他坐扶梯下来,她上去;或者她排队结账时,看到他匆匆赶来,转过货柜就不见了人影。熹雯会揣测,买烟吗?

有一次,熹雯结账排队正好在他的后面。他在打电话,可能是很严肃的事情,语气很冷峻。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后面有人催促他赶快。他转头看了一眼熹雯,熹雯整个人都僵硬了,脸涨红,以为他发现她偷窥他。

他回头对熹雯说对不起,结账埋单,是一盒巧克力。

熹雯不爱吃巧克力,看到他手中被金闪闪的锡纸包裹住的巧克力,心里犹然生出一种遗憾,不可言说,但很是遗憾。

熹雯每次遇到他,多看他几眼,时间长了,总觉得他也认出她来。当然是熹雯自己猜的,因为灵犀这种东西,常常是不需要用语言交流的。熹雯后来也跟他说过几句话,他伸手去拿货柜上的糖果时,她先伸出手。货柜上只有一盒,熹雯心里怦怦地跳,那人十分绅士地收了手。熹雯下意识地将那盒糖果放入购物车内,想想又觉得不妥,伸手拿出来递给他说:“要不,给你吧。”他没有推辞,说了声谢谢,熹雯还来不及做自我介绍,他已经走远了。

那一天,从超市出来,突如其来下起了暴雨。倘若不是那样糟糕的天气,她与他的故事,也许没有后来。

她站在屋檐下避雨,一辆银蓝色的车停了下来,她抬眼望去,正巧是他。他说:“送你一程。”算是谢谢她割让的糖果。

熹雯后来回忆起来,那时自己的表情应该十足傻气,她看到他眼底的笑意,虽然是笑了她,并没有恶意,是觉得她天性率真,什么表情也掩饰不住。

熹雯家住得近,转过那条街就到了,但也有三五分钟路程,车里空间密闭,陌生人不知道聊什么话题,所以他打开了CD。他打开储物箱拿CD的时候,熹雯看到一本西西的《缝熊志》。她心思微转,巧克力、糖果,还有这本《缝熊志》。谁会喜欢缝补玩偶,是女朋友吧,至少也该是女性友人,定时进补的零食,那么关系也应当不错。

心沉了下去,虽不是痛如刀绞,却也是怅然若失。

熹雯想说:“嗨,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以前有见过。”想想又觉得太唐突,他定然觉得自己花痴。她这边胡思乱想了一通,他的车开进小区,熹雯局促地道了谢,没想到他会送她到楼下。她下了车,他也下车,迈开步子跟在熹雯身后。熹雯的脸色有一点泛白了,大约是想到一些有的没的,有点后知后觉,虽然见过他几次,但是底细到底不清楚,坐了他的车已经是有一点大胆了。

而后,他跟着她进了电梯,他问她:“几楼?”熹雯心里七上八下。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他说:“我到二十三楼。”应该看到她眼底的恐惧,他特意解释,眼里有一些笑意。熹雯到九楼,冲出电梯,游魂未定,直听到电梯叮叮当当地在身后关上,才想起姨妈说,二十三楼新搬来了一户人家,出门买菜的时候,电器沙发一件一件地往上搬,真真阔气,买通整楼。

啊,她忘记问他的名字!

怪不得送她回来时,他说顺路,见过的吧,他认出她来了吧?熹雯懊恼,怎么着,也该来个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谢熹雯,这名字听上去挺奇怪,“喜闻乐见”嘛,原计划,我家还应该有一个弟弟或是妹妹来着,叫谢乐见,你看名字都安排好了,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从我出生以后,一直再没有消息。感谢上帝、耶稣、阿拉真主,我家没有任何宗教信仰,否则今天站在你面前的,可能是“谢天与谢地”。比起“谢天谢地”,我还是更喜欢“喜闻乐见”。

但这精心俏皮的自我介绍,大半年也没有推销出去。

熹雯每次回家,进电梯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会不会一个意外的巧合,电梯门打开,那人就站在里面。该说什么好呢,“好巧,回家”或是“嗨,好久不见”,后面这句去掉,好像她多么期待与他见面似的。当熹雯意识到,自己对着光可照人的电梯在自言自语时,反应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但那个买《缝熊志》的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熹雯今年大学毕业,学的传媒,在一家叫“立新”的公司实习上班。老板见过一面,集体入职的那天,他有一场宣讲,讲得台下的新鲜人们热情洋溢。熹雯却沮丧地回到家,心情低落,谢妈妈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却反问:“妈,你和爸爸是怎么认识的,门当户对,一路顺利发展?”谢妈妈怪异地看了女儿一眼,说:“你吃错药啦。”也怀疑她工作不如意,但熹雯做市场企划,见习,十分热爱这工作,早上七点半搭地铁去市中心,连懒觉也不睡。

有一天下午,熹雯突然接到姨妈电话,说在市一医院,熹雯咋咋呼呼地跑去。傻眼了,姨妈褚静惠在医院走廊上好好地站着,一场虚惊。住院的不是她,有个老太太在电梯里晕倒了,姨妈拨打了120将她送到医院来,因为太急没有带钱,打电话叫熹雯送钱出来,这下可好,害熹雯以为她出事故。

“跟她家人联系了没有?”熹雯问。

姨妈说:“我打电话到物业管理处,让他们帮忙联系家人,已经快要到了。”

熹雯去买咖啡,既然请了假出来,就不打算回去了。咖啡买回来,见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站在姨妈身边,他一转头,熹雯下意识脱口而出:“是你。”那男人转过身,微显诧异,但很能控制意外,他说:“上次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温至臻,住在二十三楼的是我的奶奶。”姨妈问:“你们认识?”熹雯双脚慢慢挪过去,捂着嘴,在姨妈耳边说了句话。

姨妈精神一整,拉着温至臻的手说:“不麻烦,不麻烦,以后我们家熹雯还要麻烦你。”这转变跨度过大,温至臻看了一眼熹雯。熹雯吓出一身冷汗,在背后用力拉了拉姨妈的衣袖。姨妈原本就是个热心人,但这回可是热心过了头,当看护几十年,退休在家也无趣,便主动说要照顾温老太太。

温至臻说谢谢,按小时给她开工钱。

姨妈说:“楼上楼下,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以后我家熹雯,还要你照顾呢。”温至臻一头雾水,但领悟了一个事实,这小姑娘仿佛成了他的责任。从此以后,每每遇到熹雯,正色起来,与她再不说题外的话,怕生出麻烦。

有一次在电梯里遇到,她僵手僵脚,对他说:“Hi。”

温至臻一进电梯,她就躲到角落里去。他见她胸前捧着一沓书,想起偶尔晚饭后褚静惠与奶奶的闲谈,说到谢熹雯今年大学毕业。温至臻随口说:“进度如何?”是想问她毕业论文准备得怎么样了,他向来言简意赅惯了,自己不觉得,却问得没头没脑的。熹雯心里正想着心事,脑子突然宕机似的,说:“哪有什么进度,总也遇不到啊。”

熹雯简直不敢去回忆他那时的表情。温至臻疑惑地追加一句,认真地问:“遇到什么?”好在他少根筋,不大明白熹雯的意思。

电梯门叮当地响了,九楼到了,熹雯冲出了电梯。温至臻虽觉得纳闷,但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抛诸脑后。

他出了二十三楼的电梯,就看到褚静惠正要离去。温家有两个兄妹,小妹温家馨是随着奶奶一起住的,温家父母常年不在本市,温至臻是大哥,固定周三、周五和周日各来看奶奶一次。今天是周二,褚静惠没有想到他会来,问他吃过晚饭了没有,说完就要拉着他下楼去谢家吃饭。温至臻说:“太麻烦了。”褚静惠说:“不麻烦,不麻烦,以后我们家熹雯还要麻烦你。”她的热忱态度,时常让温至臻摸不着头脑,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公司开季度会议的时候,安排在四楼的大会议室,温至臻下了电梯走去大会议室的中途停了下来,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看到了熹雯。温至臻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联想到了温老太太,他抬起手看了看表,两点半。这个时间,奶奶大约在午睡,熹雯来找他有事?他伸手将她拦下,众人在两人身边流窜,都向着会议室方向走去,可免不了,向两人张望。

温至臻问:“找我有事?”那个傻熹雯呆头呆脑地说:“没事。”她低下了头,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四周。但她并不会无故前来,所以,温至臻压低声音说:“那你等我半小时吧。”

熹雯正想说话,温至臻转头对助理说:“小柯,带谢小姐去小会议室,给她一杯水。”众目睽睽之下,熹雯努力向着会议室迈了一步,但温至臻轻轻拽了拽她的手臂,说:“等我半小时,不行吗?”熹雯摇头说:“不是,我是来开会的。”

“……”

温至臻现在算是明白,熹雯当时在医院对褚静惠说了什么,是他自己想岔了。立新那么多员工,温至臻不知道熹雯的存在,是很正常的。

温至臻虽年轻但看上去很沉稳,还没在公司遇上熹雯那会儿,远远观望着是个挺温和的男人。但不知道是不是两人见得多了,熟悉了,自从得知熹雯也在自家公司上班,他的态度略微有些不一样。有一次两人在电梯撞见,有意无意间对熹雯说,在公司尽量少和他说话。

他还真是防微杜渐,熹雯和他的办公室隔得天那么远,根本就说不上话。熹雯当场就怔了一下,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

但温老太太并不知情,孩子们都大了,有时候保姆请假,姨妈抓熹雯上楼打杂。晚饭后,熹雯也常常上楼串门,削几个水果,讲几个笑话,时光惬意而愉快。温老太太喜欢熹雯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有意无意,温老太太将温家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讲给谢姨妈和熹雯听。

一开始熹雯还觉得纳闷,怎么不见温家父母来看温老太太呢。原来温家父母并不在国内。

温父温建国是商人,温母叫曹庆玉,年轻时是电台DJ,小有名气,后来结了婚,与温父满世界地跑,如今,常年居于国外。但每年定期,总会回来小住,一两个月不定。

姨妈问:“老太太怎么不跟儿女住在一起享享清福?”

温老太太与温母婆媳关系不和谐,但幸亏有一对孙儿孙女常绕膝前,至臻与家馨,乖巧听话。温老太太说:“人老了,念旧些,连这里的天气都依赖,去到太南地方,觉得没有冬天,太北的地方,又仿佛没过到夏天。只觉得一年到头,没有过完似的,总欠缺些什么,只在这里,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那样平常的家常聊天,而后自然而然地,温老太太问熹雯:“有结婚的对象吗?”

熹雯削梨的手一顿,紧张之故,低头说:“才刚毕业呢。”

温老太太又问:“有喜欢的人吗?”若是闺密闲聊,也许会聊到五更天去,只是长辈问起,熹雯尴尬不说话。家馨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说:“奶奶问得这样详细,你要做媒?”

温老太太心里盘算着,要把熹雯介绍给至臻认识。

所以,温老太太安排了他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公园旁边的那间欧式咖啡馆里。咖啡馆就在小区附近,临着江边,是谢家姨父的店,熹雯不忙时便在这里帮忙,温老太太更是这里的常客。

周六那天下午下了很大一场雷阵雨,人们都被困在咖啡馆。温至臻来接温老太太。

那天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夹克外套,内里一件暗色的斜条纹衬衣。温老太太见他这一身打扮,问:“嗯,今天没有上班?”她自知这个孙子是个工作狂。

温至臻简洁地说:“没有。”他本来是来接人的,这时进来,倒先坐下来。外面风雨交加,他从外面来,举手投足却是沉稳淡定,并不像急急赶路而来,也不狼狈,仿佛天生有一样从容。

温至臻四下打量起这咖啡馆,目光一点点移过去,然后目光落到熹雯的身上,她今天扎着马尾,正捧着一个像小花盆一样的四方杯子,目光四顾,在喝水。温至臻觉得有一点好笑。

视线在空中一碰,她对他一笑。仿佛听到机器微微的一声“叮”响,咖啡馆后面有人叫她:“熹雯,熹雯,你的饼干烤好了。”她放下手中杯子转身走到后面去,他的目光追随而去,直到听到温老太太说:“至臻,她叫熹雯,是褚阿姨的侄女儿。”

温至臻微微一怔,当即会意过来,无言地望了一眼温老太太,见她果汁已尽,问她:“续杯?”瞬间转移了话题。

旁边,陪同温老太太前来的褚静惠自悟,怪不得平常四点半就会离开的温老太太,今天逗留到五点,固执地非让温至臻来接她不可。褚静惠笑着说:“之前在医院已经见过面了。”温老太太十分高兴:“见过了?”温至臻心里一片豁然,点头说:“见过了。”

后来,有个卡哇伊的托盘递到了温至臻的面前,托盘上是咖啡色的怪模怪样的小饼干。熹雯问他:“温奶奶问你要不要吃一块,是我自己烤的。”温至臻不爱吃甜食,所以,他犹豫了一下。

“虽然是我自己烤的,但是应该不会太难吃吧。”她为他的犹豫而自嘲地笑了一笑。因她站着,温至臻这时也站了起来,拿了一小块饼干,说了声:“谢谢。”

他们这样就算是认识了,好像是温老太太撮合而成的,饼干甜到心尖尖上去,你看两人站在一起,简直一对璧人。温老太太十分满意,不忘记告诉温至臻:“像熹雯这样宜室宜家的女孩子,可遇不可求。”

熹雯十分不好意思,年轻人总是叛逆的,对于“乖乖女”的称呼不喜,熹雯觉得温至臻大约也是不喜欢的,因为他的眼神里有一种不羁。所以,熹雯说:“也不是啦。”也不知道在解释什么,却显出一点小女孩的矜持。她抬头看到温至臻正在打量着她,仿佛在思忖她是否真的宜室宜家。熹雯那时很年轻,经不起这样的玩笑,低头脸上透出一点红晕。

她这一低头,叫温老太太看出端倪。到底是几十年风雨过来的人,那日晚间,专程打电话叫熹雯上楼,说是解闷,却拉着熹雯的手,笑吟吟地问:“觉得我们家至臻如何?”

温老太太还不知道熹雯在立新实习,上次在公司开会时,他当众拦下她,已使熹雯成了公司的小红人。虽然事后,有人出来辟谣,陈清谢熹雯的姨妈是温老太太的看护,可是茶余饭后,茶水间里,还是听到同事们的议论。可奇怪得很,如果是男上司与女下属之间的话题,理应是绯闻来得比较多一点,但公司讨论得最多的却是——熹雯是否走后门进公司。熹雯也觉得奇怪,怎么没有人把她和他联系起来呢。

温老太太这一问,叫熹雯怎么回答,只说:“温奶奶,我实习的公司正好是立新。”

嚯,那不正好。“让至臻多照顾你。”

家馨坐在沙发上,听到这里,放下小说读本,插话说:“奶奶,你忘记了,大哥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

嗯,这倒是个问题。不过不是大问题,温老太太看得出来,熹雯对至臻青睐有加,最怕的是没有好感。熹雯心中有一个疑惑:“温先生他该有女朋友了吧,我常常见他买巧克力,还买西西的《缝熊志》,应当是送给女友。”温老太太一怔,但听到巧克力与《缝熊志》又缓和了下来,那是定期为她补给。

温老太太请熹雯吃巧克力,熹雯惊叹:“温奶奶喜欢看《缝熊志》,也缝玩偶吗?”

温老太太说:“小女孩,你不觉得,岁月风霜之后,还有一颗少女的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吗?”

温老太太与熹雯真是相见恨晚,最最重要,她为熹雯出谋划策。

周末的时候,她与他又遇见了。

咖啡馆大扫除,熹雯从门里斜着半个身子,探出头去擦玻璃,看到温至臻的车徐徐停在对街,温至臻关上车门,摘下偏光太阳镜,小跑了过来,那动作一气呵成。大门挡着熹雯半个身子,歪斜着,仿佛吊在门上似的。

熹雯说:“啊,你晚了一步,温奶奶刚刚才离开。”

温至臻就站在咖啡馆的门前,他笑了笑问:“不请我进去?”他笑起来十分好看。熹雯怔了一怔,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在门内,半个身子在门外,是有点好笑!

熹雯不由得脸上一红,忙开了门,领他进来。温至臻在身后说:“你很爱脸红。”

熹雯的心怦怦地跳,一边走着,踢到旁边的一张椅腿,眼看更糗的事情就要发生,亏得温至臻离她近,将她稳稳拉住。温至臻直白地问她:“你很紧张?”

熹雯忙辩解地说:“哪有!没有,没有的事!”她的一只手在空中左右摇摆,像墙上那只金光灿灿的招财猫——它正伸着爪子——招财进宝。

温至臻觉得有一点好笑。

“奶奶说她的手袋落下了,叫我过来取。”温至臻说明来意。熹雯站在咖啡馆里四下环顾,在温老太太刚才坐过的位子旁边,看到一只白色的手袋。“真是太大意啊。”熹雯将手袋双手递到温至臻的面前。手袋很轻,其实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温至臻明白老人家的用意。

最近在公司没有见过她,温至臻问:“实习期结束了?”

熹雯没料到他有这样一问,点头说:“嗯,只实习两个月。”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揣在围裙的兜里,小模小样的。

温至臻说:“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熹雯说:“沈小姐她刚才打电话问我,要不要继续在立新工作。”沈析是市场部副总监,熹雯实习的时候,为她做了两个月助理。熹雯观察着温至臻的反应,他说,那很好啊。温至臻只是来拿包,很快就走了,临走时说:“有事打电话给我。”他在耳边做了个Call的动作,虽然好像是说了很关切的话,可是熹雯怎样都觉得像是例行公事,因为看得出来,他只是讲客气话。

熹雯只得干笑了两声掩饰,送他出来松了一口气,在他面前有一种低气压,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可能是因为——嗯——他比她高的原因!熹雯正打算进咖啡馆的时候,温至臻的车子转了一个大圈,徐徐停在大门前。他在车里隔得远远地问她:“喜欢什么花?”

莫名其妙,简直莫名其妙。熹雯在心里说,可是嘴上却循规蹈矩地回答:“玫瑰吧。”跟他对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变笨了,回答得很慢,仿佛有很多时间考虑,但是时间又似乎总是不够,因为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例如这回答,其实她最爱郁金香,可是那时却下意识说出玫瑰——这属于恋人的花,难道潜意识她希望暗示他些什么?

显然这种暗显是很有效的,熹雯开始收到白色的玫瑰,是温至臻送来的。

她原以为他应当会是个好情人,至少也该懂得一些浪漫,可后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白玫瑰每天一束,风雨不断,他偶尔打电话给她,对话简短得犹如例行汇报。他问:“收到花了?”她回:“收到了。”然后各自收线,她后来倒是再没有见到他本人。

毕业季很快就来了,熹雯收到多份Offer,沈析发来邮件,邀请她周六去立新新人面试。沈析算得上是熹雯师姐,因同校同系,虽不同级,但也有诸多关照。熹雯不知道该不该去。温老太太说:“怎么不去,应征至臻的私人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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