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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统领下,四月初唐朝十万大军从鄯州(今青海乐都)出发,进入敌境屯于大非川(今青海湖以南、星宿海以东地区)。对于大非川这个地方,唐军一点儿都不陌生,贞观九年,李靖、侯君集、薛万彻等几路大军就是在此会师,彻底征服了吐谷浑,继而穿越大漠消灭高昌国。而三十五年后的今天,薛仁贵要做的事与当年恰恰相反——当今天子李治虽然没上过战场,却并非丝毫不谙兵事。此番出兵薛仁贵的职务是逻娑道行军大总管,然而那只是对外释放的迷雾,他的真实意图并非直捣逻娑跟吐蕃死拼,而是遵照李治原先的计划,扫清河源之地的敌人,帮助慕容诺曷钵复立吐谷浑汗国。
吐蕃地域广阔、将士勇猛,绝非局限于一隅的高丽可比,对付他们,强攻硬打绝非上策,唯有精心谋划才能大获全胜,而制胜的关键就在吐谷浑故地。前番噶尔钦陵入侵西域,号称有二十万大军,这数目肯定是吹嘘,但吐蕃的精锐之师必然大部分已开赴前线。大唐若能趁此时机恢复吐谷浑故地,借助诺曷钵的影响力招揽吐谷浑旧部,继而屯驻大军卡住冲要,不啻于在吐蕃腹地和西域四镇之间筑起一道铜墙铁壁,使其南北不得兼顾。到时候噶尔钦陵孤悬于外无以为继,进不能取、退而无路,唐军大举反攻,再加上西域诸国举兵响应,他那所谓二十万大军还能活几人?
这是十分厉害的一招,但也有极大风险,在摸不清河源之地兵力部署的情况下贸然进军,有可能陷入敌军包围。为此薛仁贵做了妥善的安排,他命副总管郭待封、阿史那道真留驻大非川,修筑营寨保护辎重,自己亲率三万精锐骑兵背道而进奇袭乌海,若能成功便调大军前来会合;若遭遇强敌难以推进,则退守大非川,仍可与吐蕃对峙,慢慢谋求胜利。
即便如此薛仁贵还是万分小心,出于安全考虑他并没有直接杀奔乌海,而是取道西南,涉过瘴气弥漫、行军艰难的河谷之地,借地形掩护迂回至乌海以南,从敌人背后下手。总的来说计划还算顺利,他成功绕到敌后,出其不意击溃了驻守河口(今青海玛多)的吐蕃军队,将敌人斩杀殆尽,并俘获牛羊万余,转而回攻乌海。
旗开得胜斩获颇丰,河口回师一路坦途,再没遇到敌人的阻击,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但薛仁贵心中却暗藏隐忧。仗虽然打得顺,但现在已是五月中旬,比他预想的迟了五六天。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五六天时间可能发生许多事,谁知此刻钦陵是否得到消息,是否已从于阗回师救援?延误固然是河滩谷地不易行军造成的,但也与士兵拖延有关。薛仁贵感觉这帮士兵似乎大不如前,当年他率军远涉大漠、鏖战天山,将士生龙活虎无一掉队,而现在他所率领的已不是那支铁军。经过多年的征战,那些英勇无畏的将士许多已战死,或是富贵还乡,还有不少人被派去驻守百济、高丽之地;现在从征的这些士卒无论战斗经验还是身体素质都差了一大截,在高原连续驰骋几日便体力不支,中途不得不两度停下休息,若非在河口打了胜仗士气旺盛,只怕现在早懒散得不成样子了。而且他亲率的这支骑兵已是十万人中的精锐,驻守大非川的人更不济,凭这等士兵若遇强敌恐怕很难占便宜。不过相较士兵的问题,还有一件事更令薛仁贵烦恼——将帅不和。
此番出征皇帝给他派了两个副手,阿史那道真和郭待封。阿史那道真乃突厥处罗可汗之孙、名将阿史那社尔之子,此人粗率莽撞,但为人还算敦厚,对他言听计从,麻烦出在郭待封身上。
郭待封乃先朝名将郭孝恪之子,又是制举学综古今之人,在高丽之役统领南军名声大噪,晋升左卫将军。他自诩文武全才,又曾随父镇守鄯州,因而不服薛仁贵调遣,从一离开鄯州就吵吵嚷嚷、微词不断。薛仁贵虽是主帅,毕竟第一次独统大军,不愿意与部下闹僵,能忍让的尽量忍让。无奈郭待封自视甚高,仗着才学指摘他的战略,整日孙子吴子、兵法有云什么的;薛仁贵出身卑微,不过是个没钱修祖坟才参军求富贵的农夫,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筐,虽有满肚子想法又怎辩得过这位制科中举之人?只能暗憋暗气。至大非川分兵之际,郭待封要求自领一军直捣乌海,薛仁贵终于忍无可忍大发脾气,最后以主帅之威强令其留守营寨。事情虽然过去了,薛仁贵仍不踏实,谁知他离开之后姓郭的又有什么举动?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奇袭战已经打到这个地步,唯有努力继续下去了。想至此他咬紧牙关,挥舞皮鞭,越发打马向前……
经长途跋涉,唐军距乌海已近在咫尺,这里因湖泊而得名,附近数十里是一片丰美的草原。随着快马驰骋,在一望无垠的绿茵间出现的是羊群。薛仁贵心下窃喜,还有放牧之人,说明敌人根本没有防备。果不其然,当牧羊人发觉唐军的一刻,惊恐的表情证实了这点,他们抛下羊群死命奔逃。唐军骑兵也不理会,兀自向前驰骋——若在以往遇到此等情形免不了有一场劫掠,毕竟大伙儿儿出来打仗也为养家发财,即便薛仁贵本人征讨铁勒时还曾抢钱抢女人呢。但这次他事先严明军法,抢夺财物者一律斩首,一来奇兵突袭不能耽误战机,二来此地乃吐谷浑旧境,战后还要归拢牧民重立其国,不能与民结怨因小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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