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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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哈哈笑起来,说:本村长是共产党的人呀!可我告诉你,胡蝶,黑亮按辈分把我叫大大的,你也得叫我大大!噢肚子都这么大了,好地么,种子一种上就发芽了,你要对我好些,你和孩子要上户口,那还得我出证明呀!

村长是来买酒的,但他并不买整瓶酒,只要二两喝,就说沟畔里的野鸡多啦,你也不去打几只给胡蝶补身子?黑亮说我咋不想呀,可政府把猎枪全收缴了么。村长说你用弹弓打么,你瞧瞧我昨天打了一只今日又打了一只。黑亮说我有那本事?挪了酒坛上的红布沙包,用列子提了两下,把酒倒在了一个杯子里。村长说不喝腿就软得走不回家去么。他站在那里咂着酒,香得眼睛眯起来,脸上皱得只有个大鼻子。

酒是好东西!村长说:给我记上。

不记啦。黑亮说: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本本。不记啦,给你记啥呀,你看看,以前的账我给你撕了。

小本本真的就撕了,一堆碎纸屑。村长说:胡蝶,黑亮是好的,我不会白喝的,饭里亏了茶里会给你们补的。

天黑下来,我要回去做饭,黑亮还在店里忙,就派了狗陪我回去。来的时候狗是一直在前边引路,而回去狗却尾我身后,遇到外人了它就护我,没外人了,我稍微在巷口迟疑一下,它就咬我的裤腿。你他娘的真是姓黑!它是白狗,我偏骂它是黑狗,这东西见到那些石刻的女人,便把一条腿搭上去撒尿。

* *

一天吃过午饭,黑亮和他叔在垒猪圈墙,黑亮爹给黑亮说立春请他去给他们兄弟分家呀,你垒好墙后拿上笔和纸也来写个契约。猪圈墙垒好后,黑亮拿了笔纸要走,我说:你就这样去呀?黑亮说:我不去没人能写契约么。我说:衣服上满是泥去丢人啊!黑亮怔了一下,立马过来亲了我一下脸,说:啊有媳妇管我啦!瞎子就在旁边,瞎子肯定是看见了,因为瞎子转过身就离开了。我说:分家这事得村长主持,咋叫你爹和你去?黑亮说:听说村长去骚情过訾米,立春和腊八不信任村长吧。我说那我也去,黑亮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却给我了一个棍。

立春腊八兄弟俩就住在村子西南角,我们刚走过二道巷,什么地方一阵猪的尖叫声,就见张耙子抱了个小猪过来,黑亮说:干啥哩?张耙子说:谢村的阉客来了。黑亮说:给你阉了?张耙子说:说啥话?给我的猪阉了。黑亮笑着说:给你阉了才对哩!张耙子说:你以为你有媳妇呀,我已经给村长说了,今年再有消息,第一个就给我,我花五万元弄一个哩!我掉头就走,黑亮也不和张耙子胡说八道了,拉我出了巷道,往西头的一面斜坡上,上到二百米,一拐弯,土崖下有了两孔窑,狗就汪汪吼起来。我拿着棍还没来得及打,立春从左边窑里出来说:吼啥!没看来的是谁?!右边窑的布帘一挑,走出来个女人,惊乍乍地叫着:是不是胡蝶?跑过来拉了我的手,一双眼睛把我从头往脚上看。果然是个大美女么!她说着,把我额头上的一撮头发往耳朵上夹:你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了!

这就是訾米。我预想到了訾米能说会道,是个花哨人,但眼前的她早已半老徐娘,头发干涩,眼圈发黑。立春让我和黑亮到窑里坐,他领着进的是左边窑,窑里便坐着黑亮爹和另一个男人,那男人肯定是腊八,一脸严肃,额头上皱着一个疙瘩,他们说话很久了,每人面前弹了一堆烟灰渣子。我不愿意进去,訾米说:让他们分家去,咱到我窑里拉呱。

右边的窑是她的,里边昏昏暗暗,她把布帘揭了,又打开了门窗,西边落山的太阳正好把霞光照在窑壁上的三块镜子上,窑里一下子亮堂了,能看到无数的灰尘活活地飞。訾米握着我的手,说我的手多软,像棉花一样,越捏越小,却又说我眉毛太粗了,嘎嘎地笑:美人都有一陋啊,几时我给你修修!这是一孔并不大的窑,布置差不多和黑家一样的格局,一面大土炕,里边有一个被筒,外边有一个被筒,里边的被筒分明是她的,缎子被面,一个软枕头,枕头上还铺着一块手帕。贴着炕的墙壁上是一排钉上去的木橛,挂着各种式样和颜色的衣服,有冬季的夏季的春秋季的,下边放着几双高跟平跟坡跟的鞋。在窑的中间,也有一张方桌,不同于黑家的是摆着五个碟子和一个木刻,木刻不是鸡是鱼。还有一个碗盛着汤水,里边有半个荷包蛋。她说刚才给他们吃过了,要给我再煮一颗,我忙说我不吃荷包蛋,怀孕了以后吃鸡蛋就恶心。她说:是不是,我没生过娃,吃鸡蛋怎么能恶心?就端起那剩下的鸡蛋吃了,又觉得那汤水的颜色黑,以为我奇怪,说:我放的酱油。这里人不吃酱油,我来了要酱油,立春说咱有蓖麻油芝麻油,吃什么酱油,他以为酱油就是油。

她又笑起来,胸部抖得颤颤的。

黑亮家就没酱油。我说,你过的好日子。

好什么呀!她说:要说好,那还是在城市的那些日子,我是啥吃的没吃过,啥穿的没穿过,啥男人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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