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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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仰头看了一会儿夜,回到院中,孝歌还在唱着,他们已经不是在为亡人而悲哀放声,幽而深地吟唱似乎心身坠入到了艺术的境界,一边绕着圈子整齐地踏了节奏,脸面生动,唱得有板有眼,委婉幽美。敲碗的差事康炳在那里替了,歪头给他一个很奇怪的笑,夜郎心虚,掉过眼去,将那颜铭给他的十元钱卷了烟卷,到屋里灵桌上的蜡烛上对火。

丑老脚静静地仰睡在桌后灵chuáng上,遮在头上的一张麻纸不知怎么揭开了半边,露着似笑的青脸,半合半张的嘴里含着一枚铜钱。亡人就在眼前,死却离夜郎那么遥远,想着刚才的细节,瞬间里却觉得迷失了,迷失了时间,也迷失了所在。夜郎,夜郎。康炳把青瓷碗和竹棍儿往他怀里塞,他接住了,机械地也加入了唱孝歌的队列,而叼着的十元钱烟卷呛得他流下了泪。

没完没了的孝歌从盘古一路唱下来,数尽了明君圣主的功德和jian雄盗首的罪孽,丑老脚的家属做好了一大锅的羊腥汤面片,才唱到了弯弓she大雕的成吉思汗。满院里人蹲着立着都在吃饭,夜郎趁机出来,过了马路,匆匆往颜铭住处走来。发廊的两个妹子合租了一间小屋,恰恰是那一位今日回了娘家,颜铭新换了一袭玉色团花软旗袍,却在一个电炉上面煎鱼哩。夜郎站在那一挂竹帘前,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美而妙的身形,默不作声地包起了那一张废报纸上剖宰的鱼翅鱼鳞,去撂到垃圾堆,又到街口的小店里买了一瓶酒来。

坐在了chuáng沿上,一边吃酒,一边嘬鱼,两人都有些神qíng醺醺。颜铭用筷子夹了鱼眼珠,能补脑明目的,白而圆的一颗,要夜郎吃,夜郎没有用碟子接,凑过嘴来,吃下了鱼目,人目却波水汪汪。倏忽,一只手将颜铭的腰一拨,腰却如安了轴儿一般,上半身子就侧过来。一时手脚都乱了,颜铭还要说:“别,别??”一个舌头能说的,有两个舌头在一起了,唔哇得什么也说不清,筷子还在手里拿着,后来就压在了身下边,有一根便折断了。夜郎咬着舌根,迫不及待地解旗袍纽门,老式的纽门解不开,一枚已扯坏。颜铭站起来自己脱,脖脸通红,便说:“不许看,不许看嘛!”夜郎低了头,但立即仄眼瞧见了那么颀长的身子,他从未见过这般好的身架儿,立即有了见着林中如鹿的小shòu的感觉,牙齿就又咬了舌根,汪出满口的水来,颜铭却咯噔扯了电灯开关绳儿。

黑暗里,夜郎已经钻进了被单,颜铭还在屋角处用水洗涤,消消停停好大一会儿,才一靠近chuáng,夜郎就拉了过去。夜郎竭尽其能,已不顾了一切,颜铭却“嘘”了一声,两人都静下来,并没有听到什么响动,扑棱的一声是屋后窗外的银杏树上,栖着了一只雀。夜郎说:“我不管的,地震了我也不管!”就又手脚忙乱开来,嘴里还要再说什么,颜铭忙把枕巾拉下来垫在身下,一只手就捂了夜郎的口。夜郎去把那捂口的手指噙住了,欢乐异常。他意识里他也是一只小雀了,小雀欢乐的是有了新筑的巢,小雀钻进巢去,又探出巢来,钻进去,探出来,进去,出来,进出进出。chuáng就如酒席上击鼓传花喝酒一般地响,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突然地停住了,chuáng声安静了。那小雀是钻进了巢里再不出来,是小雀屙在了巢里了吗?颜铭先是怎么也放不开,心里紧张,不停地挣扎着身子,拿手在下边探着,她叫喊着疼痛。在夜郎停下来要开灯看时,她却又搂紧了夜郎,开始了昏昏迷迷的哼叽。直等到夜郎滚在一旁大声地喘气,那结实的身体一下子软得如了蛋柿。她轻轻地替他拉盖了被单,说:“你好好睡吧。”自己起来将身下的枕巾取出来,塞塞率率地放到chuáng下去,重新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只想到世事的奇妙:两个人的世界说大是那么样的大,说小,又是这么的小,小到了如一枚杏?

五更时分,夜郎被颜铭捂住了口鼻而憋醒过来,才知道了自己的鼾声太大。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一个人竟能如此坦然,使颜铭又爱又恨。她告诉他,她失眠啦,从不熟悉守候的人却呆呆地守候了一个男人,这守候怕要从此开始,而家的概念也就是一个人在守候着一个人吗?夜郎迷迷瞪瞪地只是笑着,伸了四肢在chuáng上打挺,把骨骨节节中的乏困bī出来,他不愿意去想丑老脚家的丧事如何,瞧着桌面上那一条骨翅完整的鱼说:“我就是那条鱼了!”颜铭说:“那我哩,那我哩?”羞嗔着用枕巾捂了他的口,坐到镜前涂擦脸油,抹粉底,匀胭脂,描眉修口——女人把脸当做了画布,什么颜料都用上去了。妆好了,回过头来,问:“好看不?”夜郎说:“城里开了化妆品店,街上就流行丑女人了!”颜铭说:“我是不敢素面朝天的。女人么,是要哄的,别人都说我长得像外国人,你却没说过一句好听的话。”夜郎说:“哪用得着别人哄,化妆还不是女人自己哄自己?说你像外国人,谁说的?”颜铭说:“蓝梦时装表演团的老板说的。我原本想到时候再告诉你,让你吃一惊的,可我哪里又能守住秘密!你听不?”夜郎说:“莫非你要当模特了?!”颜铭说:“你知道啦?阿蝉告诉你啦?阿蝉嘴长,叮咛不让说的偏就说了!”夜郎说:“什么阿蝉?”颜铭说:“那老板到发廊chuī头,他就看上我啦,问我去不去蓝梦?我当然想去的!他就让我先到模特训练班去学习,我已经去学了一个礼拜了!”夜郎真的高兴了,说:“我思谋着你是当模特的坯子,真的就要当模特了?!你走走,让我瞧瞧!”颜铭果真走了几下台步,喜得夜郎从chuáng上下来又要搂抱,颜铭按他在chuáng上,说:“你乖乖睡好,不要起得早了让外人撞着,九点十点了起来谁也不注意的。我得去训练班了,祝老那里有阿蝉,是我从劳务市场雇的,你得空去看看吧。”嫣然一笑,走出去了,却又返回来,悄声说:“chuáng下那块毛巾,你不要动的,我回来了洗。”才重重地拉闭了门。

夜郎歪头又睡下去,又是一觉,醒来满窗阳光。穿衣起来,一夜间长成了一个丈夫。他在墙上的日历牌上寻查着这个日子,就想起颜铭不让他动的那块毛巾。毛巾是那时垫在chuáng上的,从chuáng下的盆里拉出来,红红的染了一片。夜郎并没有把毛巾放回盆里,却用报纸包了要带走,这是一个男人的得意之作,更是一个纯真处女的证明,他将要在他那个借居的大杂院里当院晾出,宣布在这个城市里,他什么也没有了,但他拥有了爱qíng;一切都肮脏了,而他的女人是gān净的!夜郎包裹毛巾的时候,甚至低了头去闻了一下,偏就在这瞬间,发现了血迹并不像是血!心中疑惑,忙在屋里寻找,便于靠墙处的chuáng腿后发现了残留有红颜料水的鱼的尿泡,脑子里立即想起颜铭睡前偏不开灯,且消消停停才上chuáng来的细节,知道是颜铭在欺骗了他,以鱼尿泡灌红水塞在身上充处女的。——大失过望,极度悲哀,夜郎把毛巾和鱼尿泡丢在chuáng上,灰沓沓离开了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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