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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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得到消息,赶到医院探望宽哥,看见chuáng头堆放了几包水果,墙上挂了一幅布堆画,就问道:

“虞白来过了?”宽哥说:“虞白现在搞布堆画了——人聪明,会推磨子也就会了推碾子!这画好吧?”画面上密密麻麻贴着壁虎、蜈蚣、蝎子、簸箕虫、蛇等各类爬物,中间却是一只挺足昂首的雄jī,jī是银白色的,羽毛一片一片整齐有序。夜郎说:“这好嘛,说宽哥是只jī,jī能吃五毒哩!”宽哥笑着说:“我看这jī身上的羽毛倒像我生的牛皮癣。这伤倒不要紧了,烦我的是牛皮癣,痒得心慌意乱的。”说着手就在衣服里抓。铿里铿啷价响。夜郎就把门窗关了,让宽哥趴在chuáng上。用半截筷子刮屑片。宽哥就又笑了说:“你瞧像不像她画的jī毛?她在作践我哩。”夜郎说:“你这得的是啥病哟,穿了盔甲一样;宽哥前世怕是个将军!”宽哥说:“我也担心将来浑身一层硬壳,人就整个僵住了!亏清朴有心,到西京饭庄买了蝎子让我吃,说吃蝎子败毒的。”夜郎刮遍了全身,洗手去揭开了桌上的一个饭盒,里边果真有半盒油炸蝎子,当下用手捏了一只丢在口里嚼起来。宽哥说:“你行,还敢吃!”夜郎说:“这有啥不敢的?”宽哥说:“你要敢,把那另一盒的都吃了!”夜郎揭开另一个饭盒,里边是一摊酒,酒里浸泡了一窝活蝎子,还张牙舞爪地生动。宽哥说:“这是醉蝎子,我不敢吃的,试了几次没敢动的。”夜郎用筷子夹了一只,也丢在嘴里嚼起来,宽哥赶忙说:“要先咬尾巴尖的!蜇着舌头没有?”夜郎嚼着,嚼成一团渣,用舌尖顶在嘴边,摇着头。宽哥说:“嚼烂了就咽下去。清朴说活蝎子嚼着是两张皮,没味的,却很败毒的——你简直是恶人嘛,活蝎子也敢吃?!”夜郎咽了蝎渣,说怕啥的,上次咱见副市长吃胎盘ròu,要是我有病,能吃活人,我也就敢吃活人哩!

宽哥还咧着嘴,吸冷气,说:“清朴把这蝎子带来,虞白瞧也不敢瞧的,她要见你这个样,也不知该怎么看你哩!”夜郎说:“在她眼里我早是坏人了??”却不愿再说下去,问清朴现在的qíng况。宽哥告诉说人已瘦得失了形,看着都让人心酸;即使邹云对他如此不忠不贞,他还是忘不了她。宽哥说过了,又劝夜郎多去,关心清朴,让颜铭也留个意,有合适的姑娘,得很快给清朴物色一个——只有新的人物出现才能bī退邹云给他留下的yīn影。两人正说着,丁琳带着一束鲜花来了,夜郎取笑道:“丁琳学洋玩意儿送花的,费那笔钱不如给买一瓶罐头实惠!”丁琳说:“夜郎什么都实惠了,娶了个年轻的媳妇,又穿这一双皮鞋!”夜郎穿的是一双人造革平底单鞋,脏了用水布擦擦就成。“真会过日子,省鞋油了!”夜郎知道她在挖苦他,也不脸红,说:“我看这就好的!”丁琳说:“结婚了,男人的衣裳就是老婆的脸面哩,这小媳妇就不管了?!”夜郎说:“女为悦己者容,丁琳在家邋里邋遢的,出了门收拾得花枝招展,是给谁看呀?”丁琳说:“哟哟,才一说你那小媳妇,就护短了!怎么着,让你看的,专来勾引你呀!”夜郎说:“我不敢高攀的,丁琳真有外心,清朴现在空着,去勾引他一勾一个准!”都笑了笑。宽哥说:“丁琳,你来得正好,我和夜郎还说到给清朴物色个对象的事,你jiāo际广,有没有中意的?”丁琳说:“我来就对你说这事的,我是刚才去了婚姻介绍所给清朴登记了,清朴的条件好,应征的会不少,说不定其中也有图着他的钱来的,咱就要先过过关,我留了我一个地址,又怕我整天跑动,还留了你家一个地址。”宽哥说:“女同志到底心细。”夜郎说:“女人不会看女人的,你和宽嫂物色的不一定有我们男人物色的放心。”丁琳说:“让你物色我倒不放心哩!”逗得三人又笑。

夜郎说:“好,这事不说了。丁琳,你以前说过你们单位劳司开了个歌舞厅,现在还营业不?人熟不熟?”丁琳说:“想去跳舞呀?”夜郎说:“如果人熟,我们要实施一个行动哩!”丁琳说:“熟是熟得很,可我告诉你,你是才结了婚的人,结了婚就安安分分和人家颜铭过,如果还有个什么qíng人要去跳舞呀,包单间唱卡拉OK呀,那可没门!”夜郎说:“你现在戴了有色眼镜。”宽哥说:“她怎么对你是戴了有色眼镜?”夜郎避而不答,说:“都不是外人,说给你们了只求守个秘密就是。”于是将文化局宫长兴收缴戏班的演出款,并通报了全市文化系统,要求戏班整顿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了他和南丁山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准备寻个歌舞厅,邀宫长兴去娱乐,再用一些jì女去拉宫长兴下水,然后突然袭击,当场现丑,让他姓宫的副局长当不成。夜郎说得有些激动,把每一个步骤都考虑得很周全,似乎是宫长兴已经被他们抓住了。宽哥的脸就黑下来,说:“你们戏班是不是私分了义演的钱?”夜郎说:“分的也没有多少。”宽哥说:“要收拾别人,自己屁股下就得没屎,你们假义演之名,去给自己挣钱,还不说罚款通报,就是逮了去坐牢也该!义演就是义演,社会上对你们是个尊重,实际上搞这一手,人们怎么看你们?咱讲究一天不满这个,咒骂那个,咱也是一路子货,乌鸦和猪都是一个黑的,你还有脸面说得那么激动?!”当下把夜郎、丁琳愣住。夜郎尴尬地说:“丁琳你瞧瞧,宽哥又认真起来了。”宽哥说:“夜郎,我可给你说,我和你相处这么久了,能处这么久,我也一心盼你做个正经人哩。南丁山是能gān,但也一身的闲汉气,你要学他的好处,不敢让他的闲汉气引逗了你的闲汉气,日鬼舞棒槌起来,你就别怨我睁眼不认你这兄弟了!”夜郎说:“我哪里就敢?只是现在都成了什么风气了,当官的以权谋私,各行业的又以行业方便营利,有几个像你这号人?你正义,正义着却被人打了,挨了打一车的人怎不帮你?那司机如果还行,他停了车你也不至于让流氓跑了,车能直接开往医院,也不至于流那么多血吧!”宽哥说:“正是这样,我才给你说,贪官并不怕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作恶多了,总有被罢免或调走的,可有了污吏,咱这国家就完了!什么是污吏,就是各行各业的工作人员也都胡来么。”夜郎说:“我想当个小吏还不要哩,我现在是在戏班,是个体的。”宽哥说:“你一个戏班都以义演的名义去挣私钱,要都这样还有什么让人相信的?还有什么好风气?”夜郎说:“都成这样了,你gān净哪儿还有你?!”宽哥说:“我夺了流氓的刀子,车上人还不都振作了?!你没有在现场,你不知道大家的眼光,那眼光我永远也忘不了的!他流氓打了我,我就怕了他了?”夜郎说:“你不怕的,你是党员么,有人说过党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嘛!”宽哥生了气,说:“油嘴滑舌!”丁琳就给夜郎使眼色,说:“跟啥人学啥人,南丁山是丑角演员,你也嘴里没个正经词!”夜郎就说:“好了!听宽哥的,饶那宫长兴一次。只是南丁山气不出,让他憋出个病,去住一回医院罢了。”

三人都不提说了歌舞厅的事,只说了一会儿另口的闲话,但怎么也说不到热火处,丁琳就没话找话,问宽哥最近有没有什么歌子谱出来?宽哥哼一遍他在巴图镇哼的曲调,哼了一半,说不好,就又玩起以纸片儿作谱的游戏,写出来是一首极难听的曲子。丁琳直撇嘴,宽哥也羞耻了,叮咛丁琳不要把这游戏告知外人,倒说出个想法来:清朴心qíng不好,南丁山也不好,什么时候乐社热闹一下。夜郎和丁琳就说要得。

乐社的活动没有再到城墙上去,天气冷了,城墙上的风太大,垛口里只有寒鸦在暮色里聚集,哇哇数声,拉下白花花的稀粪来。吴清朴接到邀请后,一定要安排在饺子宴酒楼上,半下午就关门停业,专等着朋友了。南丁山去得是最早的,穿着那种电影导演才穿的满腿是口袋的软布牛仔裤,上衣却是城里养鸟儿的老头爱穿的老式对襟蓝布褂,不洋不土,头发极长,却也极稀,尖鼻细脖的像一只好斗的公jī。清朴在门口接了,叫“南先生”,伸了手去握,南丁山双手一拱,胸前抱了拳说:“称大人——吴大人好!”吴清朴正笑着,颜铭骑车而至,说:“南哥,瞧你这样子,讲究的是什么打扮呀?”南丁山说:“丑角。哥哥本来就是演丑角的,现在真正是丑角了!”

三人先上了楼坐下喝茶,宽哥就来了,带的一把二胡、一支箫、一个口琴。他头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伤口才愈合,还怕冻着,头顶上就剃去了一块头发,贴上了棉纱。南丁山赶忙去问候伤qíng,反复说明着他要去看望的,却琐事缠得实在走不脱身,就扳着指头说:“要生气,领一班戏,确实是这样,几十号人要吃的要喝的,还有生病住院的,你瞧瞧,康炳他岳母脑溢血,治疗一半没钱了要停药,向我要工资,我得先给他借呀;小王家没钱买过冬的煤,闹着要发补助呀;紫娟又要离班,乐器店来催债,房东已经和我吵了几次,说再不jiāo房钱他就锁门呀!

过去的班主不知是怎么当的,我现在是日理万机啦!”宽哥说:“你就是国家总理,我不管的,我只问你:歌舞厅的行动实施了没有?”南丁山说:“宽哥的话都不听,我是朽木不可雕啦?!”宽哥说:“这就好!你记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南丁山说:“对着哩,钱有什么多少?天空那么大的,鸟就是再飞,落下来只歇着一枝树股股!我也常常拿了人民币作想,如果人民币能记录的话,每一张人民币都有无数个人的故事,都是一部长篇小说。”

两个人亲亲热热说着,夜郎和丁琳就上来了。丁琳给夜郎打了电话,让在家等她,夜郎便把那架古琴也抱着。丁琳一上来,先问“虞白来了没有”?吴清朴说:“昨日晚上我去她那里说好了的,她还问今日谁都来的,我说了新吸收了我、南先生和颜铭嫂,她说她一定去的,恐怕快到了。”丁琳说:“瞧清朴嘴多乖,一口一个颜铭嫂,颜铭比你还小得多!”南丁山说:“狗儿站在粪堆上了就显高嘛!”夜郎笑道:“我成粪堆啦?”

话未了,楼梯口有人说:“可不是粪堆,一朵鲜花cha在粪堆上了!”众人看时,正是虞白。她烫了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却穿着一件似灰似蓝似红的薄呢大衣,大衣是香蕉领,直着下来,腰里系着一条宽带,人显得很jīng神。丁琳首先跑过去拉了她,说道:“天还不咋冻的倒穿上大衣了!”虞白说:“我哪有你年轻,要风度不要温度!”丁琳说:“我年轻?你二月生我八月生,卖什么老?我也穿了厚毛衣哩。要说俏,颜铭俏的,虞白,这就是颜:铭!”虞白故意把眼直盯了颜铭,伸了手来握,喜欢地说:“名字知道,人也见过,做了新娘,越发地年轻漂亮了!夜郎,你过来过来,我说是鲜花cha在牛粪堆上了,你不高兴,你过来立在一起比试比试!”夜郎正窘着,熬煎虞白和颜铭相见要有别扭,瞧她这么说,就嘿嘿地笑,人不过去,却从怀里掏了照相机咔嚓为她们照了一下。虞白说:“你这不是作践我吗?你给我和颜铭妹妹合影,她衬得我越发丑了,我衬得她越发美了!”南丁山说:“你倒叫颜铭妹妹?”虞白说:“我这般老的,叫她嫂子,颜铭也不肯哩,是。不是?”搂了颜铭,把颜铭头上的一绺乱发还理了理。颜铭说:“车走车路,马走马路,我要叫你白姐的。白姐哪里就老了,光你。这气质,我八辈子都赶不及的!”虞白也更喜欢,握了颜铭的手,问这问那,亲热得了得。丁琳之所以首先和虞白说话,担心的也是虞白来了不自然,耍了小脾气,使颜铭难堪,也扫大家兴,没想虞白却和颜铭一下子那么亲近,自己也暗暗吃惊,悄悄对夜郎说:“虞白可以吧?她今日心平气静。”夜郎没有言语,心里却隐隐有一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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