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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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出来说:咋啦?咹,这是咋啦?

五富看见了我,眼泪流了下来。一边流眼泪一边擦脏水泼在衣服上的米粒和茶叶。

我说:你不要擦,让老板擦!

我的话竟把老板唬住了。老板歪着头看我,我脸静平,让他看。那个老头,肯定是老板的爹了,他出来用苍蝇拍子打儿子的头,低声说:你逞什么能,你知道这刘高兴是什么人?!

老头的话我都听见,感激老头,我对着围观的人群,挥手说散去吧,都散去吧,再对老板说:你去把他身上的脏物擦了!我声音不高,低沉而坚定。

老板真的去擦五富身上的脏物,他说五富:我倒水,你就往水上撞呀?五富却抬起一只脚,说:鞋上还有!

老板并没有弯下腰去擦鞋面上的那根面条,他丢了抹布对我说:你们这行怎么有他这样的人?

我告诉他:老伯不是还有你这样的儿子吗?!

那辆小车再不鸣喇叭,车窗玻璃已经摇上,我看不清司机的脸。围观的人都在jiāo头接耳,他们一定在奇怪我怎么就制服了饭店的老板?而老头还在对服务生说:看人要看人的气质!是的,我是以气质制服了老板。我并不立即离开,故意慢条斯理,招呼那些服务生把装了空啤酒瓶子的麻袋往架子车上装。小心点,小子,把麻袋边的空隙塞实呀,你是让瓶子撞碎吗?麻袋全部装好了,我对五富说:你给老板付三十六吧。五富掏了三十六元。我和五富拉着架子车走了。

五富拉着架子车走得太快,我叮咛走慢点,再走慢点。

到了另一条巷里,我把三十六元钱还给了五富,告诉他为什么当时要让他付钱,我不愿意当着那小脑袋老板掏出一沓零钱来一张张地数。五富说:他们怎么就不欺负你?我说:我狐假虎威。五富听不懂狐假虎威,我就解释小市民看碟下菜,他们以为我本不是拾破烂的,是别的什么身份故意来拾破烂的。五富说:噢,城里人也是瞎眼子。

五富又开始了他的清风镇式的咒骂,骂老板过河溺水,上山滚坡,天打雷击,断子绝孙,甚至咬牙切齿说他如果是小偷他就专偷这个饭店,如果他是黑道人今夜就去抢这个老板,把老板的头按在涮锅水里,在老板的饭锅里拉屎撒尿,让叫他是爷爷。

我说:闭了你的臭嘴!

五富说:你让我心里gān净,我能不龌龊吗?

我看着五富,我的眼泪却流出来了。我第一回流眼泪,我的眼泪一流出来就止不祝吧嗒吧嗒落在地上。五富当下是愣住了,他说你咋啦高兴,咋啦,是我不听话吗,那我不骂了,我再不骂了。我的眼泪还在流。

事后五富告诉我,我的眼泪在那时好像没拧紧的水龙头,又像是被砍了一刀的漆树,流出来汁是稠的,泪滑过脸,脸上就有了明显的痕道。他说他没有想到我为他这么伤心流泪,让他非常害怕。

错了,五富,我不会为你流泪。我用不着为任何人流泪。我之所以能当着五富的面流泪,是那一刻我突然地为我而悲哀。想么,那么多人都在认为我不该是拾破烂的,可我偏偏就是拾破烂的!我可以为翠花要回身份证,可以保护五富不再遭受羞rǔ,而鞋夹不夹脚却只有我知道。

当一只苍蝇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飞动,我听到过导游小姐给那些外地游客讲这是从唐代飞来的苍蝇。我已经认做自己是城里人了,但我的梦里,梦着的我为什么还依然走在清风镇的田埂上?我当然就想起了我的肾。一只肾早已成了城里人身体的一部分,这足以证明我应该是城里人了,可有着我一只肾的那个人在哪儿?他是我的影子呢,还是我是他的影子,他可能是一个很大很大的老板吧,我却是一个拾破烂的,一样的瓷片,为什么有的就贴在了灶台上,有的则铺在厕所的便池里?

我说:我要找一个人!

五富又是惊讶地看着我,他说:你也找人?找!我总有一天要找那个饭店老板算账的!

我仰起头,天空上正飞过一架飞机,飞机拖着长长的一道白云,不,是飞机把天划开了一道fèng子。我的眼泪止住了,但回到了池头村,却一夜腰疼。就是从这一夜我的腰开始不舒服了,摘除肾后可从来没有过这种现象呀。腰不舒服就用手去撑一下,这差不多成了下意识动作。五富以为我在作势,说你如能再胖点,侧面像毛主席。他说的是钟楼广场上那个大型宣传栏里毛主席站在延安窑dòng前的照片,我也特意去那幅照片前仔细观看,伟人的目光注视着远方,这我没有,我无论看什么,目光在十几米处就落下来。从此我注意克服着这种毛病,但这已经是后话了,我现在要说的是腰不舒服时就用手去撑,而撑成了习惯,另一种qíng况就出现了:腰并不疼时,每每手只要一撑到后腰,腰就又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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