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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喂,喂,我是刘高兴,是我!
电话里的声音依然含糊不清。
我说:咋啦,你怎么啦,哭啦?咹,咹?!
电话里说:没,我没。却有了哽咽。
我着急地问孟夷纯你现在在哪儿,孟夷纯就是不说。怎么能不说呢,到底在哪儿?我在劝说,在安慰,在询问和埋怨,杂货铺的老板一直在看着我,他挪开了电话机旁的一个花瓶,因为我的手在空中挥舞,他担心撞倒了花瓶。末了我向他要笔,笔在手心写孟夷纯告诉的地址,笔尖戳伤了手心ròu,然后一放下电话推了自行车跑。一跨腿骑上了车座,他娘的,链条掉了。
骑过了两条街,钻过了一条巷,我不晓得还有没有风雨,而我的浑身如落汤jī一样。我将车子放在了一幢楼下,爬上了十三楼,门推开了,小小的套间屋里,一个小电视,一个小衣橱,一张矮脚chuáng,孟夷纯坐在chuáng上抹眼泪。
孟夷纯告诉了我,她是在县公安局再一次通报有了罪犯新的线索后寄去了一万元,办案人员是跑了一趟汕头又跑了一趟普陀山,结果又是扑了个空。他们返回到西安后给她打电话,她去见了,要她再付宾馆住宿费、伙食费,还要买从西安到米阳县的火车票。孟夷纯说:我哪儿还有钱,我的钱是从地上捡树叶吗?到底是破案哩还是旅游的,便宜的旅馆不能住吗,偏住四星级宾馆,要抽纸烟,要喝茶,还要逛芙蓉园,我到哪儿弄钱去?!
chuáng上摊着七张印着毛主席头像的人民币,孟夷纯点着了一根纸烟,她竟然吸纸烟,狠劲地吸,两股浓烟就喷出来直冲着chuáng,人民币成了晨雾里霜打了的树叶。
我说:夷纯,夷纯。
她不看我,一直盯着人民币,竟把烟头对着一张人民币,人民币上烧出了一个dòng,突然说:毛主席,毛主席!你咋不爱我呀?!眼泪吧吧吧地滴下来。
我去扶她,她一下子趴在我的肩头上哭,她是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我肩上,我想站起来,因为我浑身湿着,但我无法站起来,我身子也坐在了chuáng铺上,chuáng铺立即也湿了一片。那一刻我有些慌,想抱住她给她安慰,又怕这样不妥,就一动不动着姿势,任她哭,而眼光看到了墙上唯一的一张男人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应该是她的哥哥,他们有着相似的高鼻子。我默默地给照片说:你如果地下有灵,你真要是个鬼,你咋不追索罪犯?你追罪犯索命,罪犯就慌了,就容易露出马脚了,啊?啊?!
我说:这太不像话了!我去找他们,他们住在哪个宾馆?
孟夷纯说:你去了没用,韦达去了。
这么说,韦达也来过了,或许是孟夷纯已经去找过了韦达。孟夷纯一遇到重大困难,她都是要告诉韦达的?孟夷纯到底还是信任韦达。
韦达去了?我重复着她的话。
孟夷纯还在我的肩头上哽咽,鼻涕眼泪湿了我的脖子。甭哭,夷纯,咱再想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我在口袋里掏,掏出了三百元钱塞进了孟夷纯的手提兜里。往常送钱,我都要说许多话的,现在我没说,钱捏成了一卷儿,似乎羞于让人看见。孟夷纯当然是看见了,她也没有说什么,仍像以前一样,她取出那卷钱,一张一张数,都是些一元一元的零票子,有一张少着一个角儿,以为是破损的,抠了抠,角儿才是折着,她压平了,又数了二十张返回给我,说:你没吃饭的。
我说:就这点钱,还给我留什么呀?
但孟夷纯硬是把那二十元装进我的上衣口袋,并系上了扣子。
孟夷纯重新坐好在chuáng垫上,我就坐在她的对面,她脚上穿的正是我的那双高跟皮鞋,而我没有了以往最容易逗起的那种急bī。韦达去了?我心里又泛上了这句话。我在孟夷纯的心中位置仍还不如韦达,我也真的不如韦达,尤其这关键时刻。我们默默地捡着那些摊开的人民币,枕头边的小闹钟嘀嗒嘀嗒响,每一声响都像是锤子在我心上砸。
楼道里开始有了脚步,似乎有人在走上来。
是韦达?孟夷纯抬起了头,让我去开门。
我将门开了,门口并没有人,而下边一层有门响,是别人从楼下回家了。我回坐到chuáng边,孟夷纯低着头用指头缠绞她的发梢。这双手是棉花做的,会越握越小,但我没有握,只是按了按,我说:那,我走呀。
孟夷纯这才说:噢,今日风雨这大的,你还上街了?
我说:没有。
孟夷纯说:那就是特意来看我的……我这儿一有事,你就有了感应。
我说:可我没本事……
我走到了门口,门口放鞋的地方有一袋垃圾,我提了要给她捎带到楼下去。孟夷纯却叫了一声:你来!
我放下垃圾袋又走过去,她说你没事就不急着走么,却从手上卸戒指。她有一枚很漂亮的戒指。卸下来了,竟又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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