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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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了,大家松了一口气,就拿五富开玩笑。我说五富你要一天能屙一元钱就好了,我们就把你养起来,像养一只jī!杏胡说还算命大,要再屙不出来,天亮就死得硬硬的了,过去人寻短见就是吞金子,钢镚和金子一样的。huáng八说死了也是吃钱死的,不丢人。嘻嘻哈哈了一阵,就不再说五富的事,也不让五富坐到我们跟前,还是嫌臭。五富也是屙得浑身没了劲,自个上楼去寻吃的,杏胡就开始讲他们离开的这一段时间的五马长枪。我问我那侄儿待他们怎样?杏胡说良子人还算客气,但并没介绍他们在煤场落脚,他们是在煤场附近寻了个简易棚住着的。我当下脸上就挂不住,觉得对不住他们。杏胡说:那有啥呀,良子又不是老板!可那小子jīng得很,送煤倒比咱们拾破烂qiáng。我问:能qiáng到哪儿?杏胡就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末了说:反正有一件西服穿着,动不动就去吃烤ròu串喝啤酒,一个人能吃五十串ròu十二瓶啤酒哩,比你潇洒!我说:贼东西挣一个花两个!我问他们这一段日子靠啥生活的,杏胡说:总得活呀,白天没事gān,晚上了去北郊卸水泥。

杏胡又一次说到了卸水泥,我就感兴趣了,我让huáng八给杏胡取个扇子来,让杏胡扇着蚊子慢慢给我们说卸水泥的事。杏胡接了扇子却敲着huáng八的头,说:我走后你是不是动我台阶上那一摞纸箱板了?huáng八说:没。杏胡说:没?!huáng八说:不就是抽了三块么,我再赔你。杏胡就说:高兴,你问卸水泥的?你也想去卸水泥?我说:只要能多余挣钱,当然想么。杏胡说:咋啦,有什么事啦,觉得钱不够用啦?huáng八说:钱有啥够不够的!杏胡说:你知道个屁!我们决定着集体去卸水泥。

知道什么是卸水泥?听听杏胡是怎样介绍的。

都去过东西南北城墙外马路边和那些大大小小的过街天桥下的劳务市场吧,那里永远挤着从乡下来的男男女女,他们拿着铁锤、刷子、锨、钩、锯子和瓦刀,眼巴巴地等待着城里人来招募。招募人不是老板就是包工头,如面对着一群牲口,要问你的年龄,要看你的身份证,要量你的身高,要测你的力气,然后在你屁股上一拍,就像是相骡相马,你,要了!有被一来就要了的,那就是运气好,有被十天半月没人肯要的,就每日啃些带来的gān馍吧,或随地摆开还带来的一些枣子菜花苹果出售了维持生活。这些土特产和人一块在推销,而往往土特产已经腐烂了,他们还低头坐在那里的路沿上。乡下人就是这么向城里涌,涌进来要挣城里的钱,原本是城里人自己要gān的活儿城里人就不亲自去gān了,或者不再gān那些肮脏笨重的活了,比如拆旧屋、挖地沟、开路面、疏通城河、拉沙搬砖、和泥贴墙、饭馆里洗碗、伺候病人。城里人再不愿gān那些肮脏笨重的活了,那些单位和私营老板从铜川进购的水泥、煤炭也就需要乡下来的人卸货。铜川是中国著名的水泥和煤炭产地,每日有上百辆卡车给西安运货,而市管会又不允许大卡车白天进城,晚上这些煤炭卡车就集中在了城西郊,水泥卡车集中在了城北郊,那里就有了一大群没找下活gān的乡下人争抢着这些车辆,然后坐上去再到送货的单位和工地卸车。卸一车水泥二十元,卸一车煤炭是三十元。这些人越来越多,而来的水泥和煤炭车有限,每个晚上城西郊的大圆盘附近和城北郊的大圆盘附近就成了战场,吵呀嚷呀争呀抢呀,乱得像一锅粥。

杏胡和种猪是经人介绍去的城北郊卸水泥车,他们对那里的qíng况熟悉,我们也就去了城北郊卸水泥。

我们是晚上拾破烂回来,做了稠饭吃,一定要吃稠饭,吃饱了拍着肚子,五个人赶到大圆盘。杏胡指挥着种猪五富huáng八坐在大圆盘边不能走散,却要我跟她到大圆盘前一百米的地方了,就站在路边。我们都穿着最烂最脏的衣服,背上还披着一件麻袋片或塑料纸,她却衣着新鲜,又拿了小圆镜就着路灯光往脸上涂粉,说:漂亮不?我说:漂亮。她说:装嫩呗!一有车来,白花花的车灯打过来,她就能知道来的是运水泥的卡车,一把推我到灯暗处,自己跳到路中央,乍了胳膊也乍了腿,车一停,就喊:师傅,师傅!师傅差不多就说:是卸车的吧,你细皮嫩ròu的能卸了车?她说:反正有人给你卸的,我给你压车行不?司机说:你给我泄火!她说:瞧你这张嘴!就拉了车门上去,说:让我坐到你头上!司机说:头上?我坐到你身上!她说:汽车头,汽车头。向我一招手,我爬上后车厢。车到大圆盘,无数的人撵着车跑,刚一停住,已经有人往车上爬,我说:有卸车的,有卸车的了!但还是有人往上爬,杏胡就死láng声地喊:huáng八,五富,把他们往下拉!没世事了,我们的车谁让他们卸?!huáng八、五富和种猪在下边拉爬车人的腿,我在车上扳爬车人扒在车帮沿上的手,爬车人便掉下去,huáng八、五富和种猪也就爬了上来,车日的一声开动了,大圆盘上一片骂声:狗日的女人比男人qiáng,她不就是比咱多长个东西吗?接着有人说:不是多长个东西,是少长个东西!轰地làng笑。

车到了jiāo货地,一大卡车的水泥袋一袋一袋卸下来,那工作量实在够呛。如果买主是随地下货还好,往往他们要求把水泥袋再搬进一个房间去,那就倒大霉了。杏胡是不亲自劳动的,她陪着司机还坐在驾驶室说话,我和种猪从车上往下卸,huáng八、五富负责搬运,我感觉huáng八、五富就是骡子马,站过来低着头,我和种猪把水泥袋往他们肩背上一放,他们就小跑着走了。huáng八比五富力气大,五富一次扛两袋,huáng八扛三袋。我说:行不行?他说:行,只是肚子饥。水泥袋虽然fèng口,但一搬动,粉末乱飞,不一会儿我们就面目全非,用手巾包住口鼻,出力又憋得难受,就把手巾咬在嘴里。问题是眼睛碜,用手背去擦,越擦越碜得疼。可怜的huáng八和五富汗流浃背,水泥灰就真成了水和泥,huáng八喊:我眼睛迷住了,迷住了!他脏手擦不成,我和种猪也脏手擦不成,杏胡从驾驶室出来用袖子给他擦,翻开眼皮chuī一口气,说:行了!返身又坐到驾驶室去。

一车水泥总算卸完了,我们几个人没了人样。眉眼分不来,杏胡拿了钱给每人分,叫种猪,五富也应,huáng八也应,大家就笑。杏胡说:没累趴下,还有劲嘛!五富说:有钱就有劲啊!杏胡说:那好,咱再去卸一车!我们搭车又到了大圆盘。

卸一趟车,卸费二十元,五个人平分一人四元。每个晚上最多可以卸四车,有时就只能卸一车。半夜里回来,乏乏地一倒在chuáng上就睡着了,睡着了像死了一样。

白天里,我们照样去拾破烂。

在大圆盘一带,我们这五个人差不多有了名声,因为我们抢到的活最多,因为我们有杏胡。我打趣说:杏胡老嫂子……自从卸车以来,我开始叫她老嫂子,我一叫她老嫂子,huáng八五富都叫她老嫂子。

杏胡说:是不是嫌我老了?老牛还要吃嫩糙哩!

我说:那就叫小嫂子!小嫂子,这钱得给你多分些呀!

杏胡说:是这个理儿,挣钱的不出力,出力的不挣钱么。可我不要,你有这个心小嫂子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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