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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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猫仔的出世并没有像人出生时的一派啼哭,我看见的是它掀动了鼻翼,有一种笑的模样,这种笑使我诧异,还未解开迷惑,大熊猫就死了,紧接着大熊猫仔也死去了,它的笑原来是一种嘲弄,要证明它的出世是来催促大熊猫之死的。事qíng发展得相当突然,犹如夜晚里的一道闪电,qiáng烈地照亮了一切,但随之黑夜更加黑暗。

大熊猫死了,留下来的是一群研究大熊猫的专家。

基地里悲凉一片。我散落了那一沓记录着生产过程的稿纸,提着照相机站在屋檐下,偌大的院子陡然间旋转开来,像推动着的大的磨盘。大熊猫黑白两色的躯体僵硬在产房的门槛上。天空上开始有了一团铅色的云,我疑心大熊猫的灵魂已经飘走了。厨房里蒸出来的馒头放在案上冒着热气,最后变凉,只有那只叫富贵的细狗叼着一根骨头在院中跑动,肆无忌惮地把一条后腿搭在树上撒尿。施德由一位光着头的猎人陪着,猎人后来去了山民家背来了许多熟洋芋,在石臼里捣粑粑,木槌沉重而迟缓。姓huáng的专家穿着宽大的衣服,身子突然瘦得那般单薄,竟唱了什么曲子,一边唱一边来回小跑,像是乡间奠祭的冥器中的纸人。

女愁逛,男愁唱,我担心他要疯了,他果然就疯了,仰天地笑,笑,笑着笑着嚎啕大哭,和前来看热闹的九户山民发生了殴斗,甚至将刚刚剥杀的大熊猫皮裹着自己的luǒ体,使黑而青的生殖器垂吊在了外边。跟随着huáng专家的是他的同志,他们搂抱着他,但搂抱不住,就不停地用一块破布去遮盖他的生殖器,说:死了就死了,不是有了克隆了吗,还可以克隆嘛,你还可以继续是你的专家嘛!huáng专家是施德的助手,数十天伺候大熊猫,熬得眼圈发黑,我曾戏谑他:再伺候下去,你也就成了大熊猫了!他说他哪里有大熊猫贵气,他娘生他的时候是生在磨道里的,拉磨的驴粪沾了他一身。“大熊猫生产这么艰难,我真恨不得去替了它!”施德介绍,huáng专家现在的职称还是个副研究员,他这次一直参与大熊猫的受孕、生育整个过程,就是满怀希望地要以这次成果申报研究员职称的。现在他疯了,大家将huáng专家压倒在地上解下了大熊猫皮,而把他的衣服qiáng行给他穿上。施德就不敢再让huáng专家单独居住,让huáng专家到他的房间。这样,一直住在施德专家房间的那个猎人搬进了招待所我的房子来。 (……施德就不敢再让huáng专家单独居住,让huáng专家到他的房间。这样,一直住在施德专家房间的那个猎人搬进了招待所我的房子来。)

招待所其实是一间仓库改造而成的,里边放有五张chuáng铺,我一直未能同猎人说过话,他进来后给我笑笑,把猎枪挂在墙上的木橛上,而紧接着是那条狗叼着一卷láng皮进来,láng皮放在chuáng上,它竟后腿着地直起身子,两个前腿拱了向láng皮作揖,呼哧呼哧像说着什么话。猎人一挥手,狗转身出去了。他打开láng皮,坐上去靠着墙就呼呼入睡了。他和狗的怪异令我大为吃惊。月光明晃晃从窗子里照进来,láng皮的四蹄扑撒着垂吊在chuáng边,龇牙咧嘴的láng头搭在chuáng头。我端详着猎人,他浓眉大鼻,腮帮子有些大,嘴巴却小而红润,模样就有些滑稽,尤其两条腿是非常粗短的,腿根部显得臃肿,你无法想象这样的胖腿为何能成为一个猎人。猎人靠了墙张嘴发动酣声,似乎喉咙里一直有痰,一拉一送阻碍着呼吸。“喂,喂,”我叫了几声,想让他躺下睡好,那痰或许就顺了,但他始终没有动,酣声如滚雷一般,而且还时不时chuī气。远远的院子那头,施德房间里传来huáng专家的狂笑和哭骂,门外的富贵叫了两下。突然间,安静下来,猎人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瞧见我还坐在月光下的chuáng上,一脸的疑惑。

“同志没睡?”他说,“我打酣声了?!”“不,是我睡不着。”我说,“现在才四点,你就醒了。”“láng毛起来啦!”“láng毛?!”他告诉我是láng毛把他扎醒的,“你瞧瞧,瞧瞧!”月光虽亮,但我看不出láng皮的变化。他拉开了电灯,láng皮上的金huáng色的一道道脊毛真的直竖着。人在惊恐中头发会竖的,但láng死亡之后的灵魂是飘走了的,剥下的láng皮上的毛怎么还会竖?“你吃过驴鞭吗,gān驴鞭用温水泡了,它会胀起来横担在盆子沿的,”他说,“láng毛起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的!”

他原本怪异,又说出这种话来,我就有些骇然了,立即下chuáng穿鞋竟把鞋穿反。

“你怎么啦?”

“我……”“你睡吧,睡吧。”我怎么能睡下去呢,他越是平静地待我,我越是害怕,都有些变脸失色了。他进来拍了拍我的肩,就叫“富贵,富贵!”富贵从门外钻进来,说了三声:汪!汪!汪!他跳转身就把墙上的猎枪提在了手里,匆匆出门了。足足过了十多分钟,他回来了,说:“没事,没事,是七号八号láng迁徙呢。”

“láng迁徙?”

“它们原本就不在这里,到大青崖来可能是为了大熊猫吧,大熊猫一死,它们就该回大顺山了。”我更迷怔,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忽然想起行署专员告诉的关于十五只láng的事,有必要问问眼前的这位猎人说什么七号láng八号láng的,他会不会也能知道那十五只láng?但猎人已经咯噔拉灭了灯,房间里重新是柔柔的月光,“睡吧睡吧,折腾得你半夜没有睡好。”人靠坐在墙上,脑袋勾了下来。我当然躺下,依然是没有睡意,思绪竟又溜到了西京,心里一时害起烦闷,院子里却又出现了脚步声,是那个huáng专家在唱:为王的坐椅子屁股朝后,为的是把肚子放在前头,走一步退两步全当没走,吃一斗屙十升屙出了过头……下边的唱声突然被捂了嘴,言语含糊不清,接着是施德在低声训斥:“进屋去,进屋,大家都睡了你唱什么呀!?”

我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是猎人发出来的。

“你没有睡着吗?”

“他真的是疯了。”“大熊猫戏弄了他,原本可以从此当研究员的,现在全完了……这怕也是他的命。”“……有láng就该有猎人吧,有大熊猫就该有专家吧,可你成猎人了却没有了láng,成专家了大熊猫却死了,这是命吗?”

“人gān什么生来就是gān什么的呢,这比如有了家,家里买了一张桌子,因为桌子得有一把茶壶,你去街上商店买了茶壶,有了茶壶就得有喝茶的杯子,便又去商店再买杯子,是这个理吧。现在茶壶打碎了,没有了,茶杯当然不能盛茶水了。上天造人是世上需要gān什么的就造出你来gān什么的。”我为我的一时发挥而得意着,猎人却明显地神qíng黯淡了,他斜撑了身子点着了一支烟吸,吸得很狠,最后把烟蒂丢弃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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