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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门就说:
“今夜难得这个口福,喝了你们的酒,小月姐,你不是要看放烟灯吗?我去放放,也让你们快活快活。”
王和尚说:
“放什么烟灯?门扇高的人了,还gān小孩子们的玩意儿!夜里我要给他们说些话哩。”
门门当下脸色yīn下来。小月给他丢了个眼色,门门便搔着头怏怏地出门走了。
王和尚就和才才娘说了一通人经几辈流传下来的话:不成亲是两家,成了亲是一家;儿是什么,女是什么,手心手背都是ròu;两家都苦命,孩子都是守着寡拉扯长大的,如今就要好好相处,等家境宽余了,热热闹闹办一场喜事,为两家大人争口气。接着,王和尚就数说小月的任xing,才才娘就埋怨才才的不会说话。才才不知怎么就哭起来,说是想起了小时老人受的凄惶,现在地分了,他就要舍一身力气,孝敬老人呀。小月一直没有言语,思想里老想着放烟灯的事,只苦于找不到脱身的机会。看见才才哭起来,倒觉得才才真个没出息,在亲生老人面前,用得着这么像对老师作检讨一样的举动吗?
院外几个孩子锐声地叫着小月,说是河岸立了好多人,要过来的,要过去的,喊叫渡船哩。小月就站起来要走,爹只好叮咛说:
“快去快回来!”
一到街道上,家家老少都在门前桌旁坐了,指着月亮说长论短,这一桌和那一桌,互相敬着酒,孩子们却满街乱跑,大呼小叫。小月向每一个桌子问好,每一个桌子,都有人站起来让她尝尝点心。刚刚走到弯柳下的界碑石边,门门从树后闪出来,手里拿着烟灯说:
“你们家开什么会了,那么严肃?”
“你怎么没有去放?”
“我等着你呀!等得急了.才让这些孩子骗你出来的。”
“我知道是你的鬼把戏!”
孩子们围着他们,嚷着要看放烟灯,听了他俩说话,一个说:
“哟,哟,你两个好!你两个好!”
门门一巴掌打在那小光头上,骂道:
“好你娘个脚!谁要喊,谁就滚回去!”
几个孩子又讨好地叫道:
“你两个不好!你两个不好!”
门门更生气了,骂道:
“去你娘的,臭嘴喊些什么?!”
小月只咯咯地笑着,要门门把烟灯拿到河滩去放。孩子们便蜂一般拥着他们去了。
河滩里,月光像泻了一层水银,清幽幽地醉心。门门让孩子们清理出一块平整地,就叫小月帮着,将烟灯点着。小月这才看清原来烟灯像个纸糊的瓮,里边有一根铁丝,下端系着一叠火纸剪成的圆块,蘸了煤油,放了松香。点着那火纸,烟雾和热量“唿”地就鼓圆了纸瓮。这时,用手严严地捂了烟灯下沿,叫声“一二!” 几双手一齐托起烟灯,猛地向空中一送,那烟灯就悠悠乎乎腾上空中去,越腾越高。沙滩上就是一片雀跃。
“这能呆多长时间呢?”小月问。
“那火纸不烧尽,它就会一直浮着的。”
“真有趣。”
正伸着脖子看着烟灯,忽地刮起了轻风,门门叫声“糟了!”就见烟灯顺风向大崖方向飘去了。
门门和小月就在沙滩上跑起来。孩子们也一起要去追,门门唬住了,只许他们静静坐在这儿看着,一个也不许乱跑。孩子们只好坐下来。门门和小月从水边往前跑,小月叫道:
“门门,水里也有个烟灯哩!”
门门低头一看,果然水里有一个大圆满月,也有一个红红的烟灯。
“还有两个人哩!”
“哪里?”
“你往水里看。”
小月一看,看到的却是自己,就一石头丢过去,落在门门面前的水里,溅了他一身的水。
两人就一直头看着天空跑着。天上是月辉弥漫的云的空白,地上是月辉银镀的沙的空白,他们在追着红红的散发着热光和黑烟的烟灯奔跑着。
烟灯飘到大崖前,河湾正好在这里拐了个弯,过山风忽地又顶过来,烟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却变了方向,又极快地向大崖这边的山坡上飘去了。两个人赶忙往坡上爬,脚下的松动的石块不断地滚落到河里,发着“哗啦”“咕咚”的响声。
“小月姐,你行吗?”
“我当然行。”
爬到山坡顶上,烟灯正好向他们头顶飘来。两个人就坐在一块大平面石头上,一边解了扣子敞着风凉快,一边盯着空中的烟灯。小月突然说:
“门门,你这次出去真的赔了?”
“赔了,把他娘的,那龙须糙子没有扎紧,到了老鸦滩,排撞在礁石上,那糙捆子就哗啦全散了,漂了一河,紧捞慢捞,一半就没有了。到荆紫关集上一卖,价又跌得厉害,卖了一半,一半只倒换了几十斤全国通用粮票。”
小月说:
“我那儿有三十斤通用粮票,明日我给你吧!”
“我哪能要你的?你别看我这次赔了,要是赚上了一下子就又是几十元哩!”
“你常出门,给你就给你,我又不是耍嘴;你以为我是在巴结你吗?”
“小月姐,我怎么是那种人?”
“我爹刚才的话,你不要放心上去,他偏爱教训个人。你不知道,你一走,他就又说了一堆前朝五代的老话。我真恨我不是个男的,要不,也去风风火火gān一场事哩!”
“女的怎么不能gān呢?依我看,女的要能行了就比男的qiáng得多.要不能行了,就比男子又差得远,女的是容易走两个极端的。”
“这倒有意思。那你说我呢,我是哪个极端?”
“你比我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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