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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云房一走庄之蝶多少又有些不自然了。阿灿说:你现在就可安心写信了?庄之蝶说:写的。阿灿取了纸和笔。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下子拥到一边,让庄之蝶坐了。她说她不影响,坐在那里看会书的。庄之蝶一时入不了境界去。连开了几个头,撕了。阿灿就说太阳晒吧。过来拉了窗帘,又怕他热。在后边给他摇扇。庄之煤忙说不用的,寻着了感觉写下去,一写下去竟带了深qíng,如痴如醉。阿灿在chuáng头看了一会书,拿眼就静静地看庄之蝶在那里写信的样子。不知过了多久,庄之蝶写完了,回过头来,见阿灿呆呆地看着他发愣。
他看着她了,她竟也没有觉察。就说;写完了。阿灿冷丁一怔,知道自己走了神儿,脸倒羞红,忙说:完了?这么快就完了?庄之蝶在这一瞬,心想,这么半天了还没见她羞过的。阿灿就走近来,说:你能给我念念吗?庄之蝶说:怎么不能念的!你听听,有没有你们做女人的味,我真担心钟主编看出是假的。就念起来.整整三页,庄之蝶念完了,猛地发现在面前有一只白净的手,五指修长,却十分丰润,小拇指和无名指紧紧压着桌面,中指和食指却翘着.颤颤地抖动。才知道阿灿什么时候就极近地站在自己身边,一手扶了桌上,一手在他的身后轻摇了蒲扇儿。他抬起头来,头上空正是阿灿俯视着的睑,双目迷离,两腮醉红。庄之蝶说:你觉得怎么样?阿灿说;我恍惚觉得这是给我写的。庄之蝶一时冲动,哑了声叫了一句:阳灿!阿灿说:嗯。身子就摇晃着。庄之蝶握笔的手伸过去,在拿笔的手扶在阿灿的腰际时,身子同时往起站,于站起未站起的地方,俯下来了一张嘴接住了上来的一张嘴,那笔头就将墨水印染了一点黑在阳灿的白衫上。两人抱在了一起,把一张藤椅也撞翻了。庄之蝶说:阿灿,这是我写的最好的一封信,我是带了对你的好感之qíng来写的。阿灿说:真的,你真的喜欢我?庄之蝶又一次抱紧了她,他不想多说,也不需要说,他以自己的力量以自己的狂热来表示他对她的同qíng和喜欢。阿灿在他的怀里,说:你不知怎么看我了,认作我是坏女入了。我不是,我真的不是!你能喜欢我,我太不敢相信了,我想,我即使和你gān了那种事也是美丽的,我要美丽一次的!她让庄之蝶坐好,又一次说她是好女人,是好女人,她当年学习很好,但她家成分高,她从安徽去新疆支边的,在那里好赖找了穆家亡,前几年一块又调到西京的。她现在日月过得很糟很累,是个小人物,可她心xing还是清高。她是不难看的,有一副好身架,脸子还算白嫩,可她除了丈夫从未让任何人死眼儿看过她,欣赏她。庄之蝶说:阿灿,我信你的,你不要说了。阿灿说:我要说的,我全说给你,我只想在你面前作个玻璃人,你要喜欢我,我就要让你看我,欣赏我,我要吓着你了!竟把衫子脱去,把睡衣脱去,把rǔ罩、裤头脱去,连脚上的拖鞋也踢掉了,赤条条地站在了庄之蝶的面前。庄之蝶并没有细细地在那里品赏,他抱住了她,不知怎么眼里流出了泪来。阿灿伸了手来擦眼泪,说:你真的被我吓着了?!庄之蝶没有说话,待阿灿在chuáng上直直地睡下了,他也把自己的身子jiāo给了阿灿。阿灿轻声叫起来:你真的喜欢我,你真的喜欢我么?***(作者删去四百十一字)阿灿把他拉下去,他只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阿灿说:我是香的,穆家仁这么说过,我的儿子也这么说,你闻闻下边,那才香哩!庄之蝶趴下去,果然一股热腾腾的香气,就觉得自己是在云雾里一般。****(作者删去二十二字)阿灿咬了牙子喊疼,庄之蝶就不敢,真怕伤了她。阿灿说:你怎么觉得好你只管你的好。生儿子时,医生就说我的骨盆比一般人窄,还怕生不下孩子的。庄之蝶又慢慢地试探着。她摇摇头,就只是笑。说说话话的,待到庄之蝶说他要排呀,阿灿却让他排在外边。***(作者删去五十一字)阿灿说:让你排在外边,是因为我是没带环的,我怕怀孕的。说着,又双手楼了他去,紧紧抱了睡在-起,突然脸上抽搐,泪流满面。庄之蝶赶忙就要爬起来,说:阿灿,你后悔了吗?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的。阿灿却又扑起来搂了他躺下,说:我不后悔,我哪里就后悔了?我太激动,我要谢你的,真的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你让我满足了,不光是身体满足,我整个心灵也满足了。你是不知道我多么悲观、灰心,我只说我这一辈子就这样完了,而你这么喜欢我,我不求你什么,不求要你钱,不求你办事,有你这么一个名人能喜欢我,我活着的自信心就又产生了!
我真羡慕你的夫人,她能得到你,她一定gān什么事qíng都gān得成功,gān得辉煌,我嫉妒她,太嫉妒她了!但你相信,我不敢去代替她,也不去那么想。我和你这样,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和负担的!庄之蝶从没有听到过女人给他说这样的话,他爬起来,擦gān了她的眼泪,说:阿灿,我并不好,你这么说着倒让我羞愧!就坐在那里,木木呆呆起来、阿灿却说:我不要你这样,我不要你这样!再一次把他抱住,头倚在了怀里。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阿灿轻声问:你想抽支烟吗?手就去chuáng头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着了,取出来塞在庄之蝶唇上。庄之蝶却取下了,说:你让我能再闻闻你的香吗,让你的香遮遮我身上的臭气!阿灿温顺如猫地睡平了,庄之蝶就跪着,从头到脚又吻着闻了一遍。他告诉了阿灿求缺屋的地址,他希望他们还能见面,阿灿满眼泪光地答应着。
西京大雁塔下有个名字古怪的村子,叫爻堡,人人却都能打鼓。相传,爻堡的祖先是秦王军中的一名鼓师,后落居在此了,鼓师的后代为纪念祖先的功德,也是要团结了家族,就一直以鼓相传,排演秦王破阵的鼓乐。世代的风俗里,二月二是龙抬头的日子,在爻堡却是他们的鼓节,总要打了一面杏huáng旌旗,由村中老者举旗为号,数百人列队击鼓去城里大街上威风。那时街上店铺图吉祥,鼓队所到之处,便将三尺三寸红绫缚于带旗人的头上,千支头万支头的鞭pào放得天摇地动。到了这些年,形势衍变,爻堡人仍是击打鼓乐,却以鼓乐为生。城市郊区的农民经营企业,一有新开发的产品要宣传,突破了多少万元要报喜,就请爻堡人的鼓乐。因此上,城墙圈内的市民不光在二月二满街跑着瞧鼓乐队,平日一听得鼓响,就知道那又是城郊农民发了业了,有了钱了,来城里张扬显夸的,就cháo水般地涌了去看。
这一日,是星期天,鼓乐又在街上击响,声势比往昔又大了许多。牛月清和柳月光是在家里缠毛线团儿,鼓点子就惹得心里慌。双手握着毛线束儿的柳月不时地走神儿,牛月清骂句猴沟子你坐不稳!却收了毛线,要柳月去拿了她的高跟鞋来,说要看咱都看去。两人就收拾了一下头脸,来到街上。街上人山人海的只是走不过去。柳月就牵了牛月清的手,跃过了行人道栏,只从自行车道里避着车子往前走。牛月清挣脱柳月的牵扯,嫌不雅观,却又喊:柳月,你走那么快,是急得上轿吗了牛月清只说庄之蝶赌气住了文联大院那边,一两日即回来的,没想到许多天日不见踪影,自个心就有些软了,却也要长一口作夫人的志气,硬撑着也不去的。这样在家呆得烦闷,也寻思丈夫往日嫌其不注意收拾,就买了几件新衣,把平日穿的并不旧的衣装全给了柳月,今日看鼓乐出来穿了一双尖头高跟皮鞋,走不到一会儿,已憋得脚疼,只恨柳月走得快、柳月返回来,只好放慢脚步,说:这鼓乐队我可没见过,陕北乡里逢年过节闹社火,但鼓也没敲得这么紧的,把人心都敲得跳快了!牛月清说:街上看鼓乐是要看的,但不仅是看鼓乐,还要看看鼓乐的人才有意思呢!柳月这才注意街上的人物怎么这般多,都穿戴这般鲜艳。便立即发现了有许多人瞅着自己看,悄声说:大姐,你好漂亮,人都看你的。牛月清说:看我什么,老太婆了谁还看的,是看你哩!柳月虽穿的是夫人送她的旧衣,但柳月是衣服架子,人又年轻,穿着并不显旧,更比新做了的衣服合体。听了夫人的话,知道街上人在看着她,偏高扬了头脸,不左顾右盼,只拿眼角余光扫视两旁动静,将那一副胸脯挺得起起的。牛月清说:柳月,不要挺得那么起!柳月就吃吃地笑。好容易挤到钟楼下,鼓乐队从东大街就开过来,围观的人更多。两人跳上了一家宾馆门前的喷泉石台上,便见三辆三轮车并排驶着,一个巨大的标语牌就横放在那三轮车上,牌上金粉写了101农药厂厂长huáng鸿宝向全市人民致意!三辆三轮车后,是一辆三轮车上站着一个黑胖汉子。笑容可掬,频频向两边人群挥手。再后又是四路三轮车纵队。两边的车上是钹手,持着huáng铜huáng系儿的响钹;中间两排车上各架一面大鼓,红色鼓圈,焦黑泡钉,而所有人都是右肩斜着到左胯,挂了huáng边红绸绶带,上写101农药厂报喜队。
阳光底下,两边的铜钹在手中猛拍三下,呼地一声双手高举,将钹一分,齐刷刷一道金光闪耀,那击鼓人就里敲三下,边敲三下,在空中绾了花子,一槌却在空中停了,一槌落下。如此数百人动作一律,鼓钹jiāo错有致,早博得街上两边看客齐声喊好,掌声不绝。牛月清看了半会儿,突然说道:瞧那黑丑汉子,像毛主席检阅部队的,现在有钱,什么格儿都可以来了!那人我是认识的,到咱家去过的。柳月说:我说怎么眼熟的。我记起来了,他这般威风,到咱家对庄老师却guī孙子似的!突然叫起来,哎,哎--!牛月清说:胡叫什么,尖声乍语的像个什么!柳月说:那不是唐宛儿吗?牛月清看时,人窝里正是唐宛儿和夏捷,两个人容貌美艳,服饰时兴,显得非常出众。听见叫声,唐宛儿的一颗头转轴似的扭着四周看,终于看到了这边,就叫道:柳月,你和师母也看热闹了,庄老师没来?两人就挤过来,跳上石台,拉手攀肩,嘻嘻哈哈不停。这边原本花团锦簇,笑得又甜。早惹得众人都拿眼光来瞅,便有一帮闭汉在那里冲了她们笑。四人忙避了眼。听见一个人说:小顺,小顺,你没听见吗,你魂儿走了吗?一个说:瞧,四个炸弹!柳月听着了,悄声问夏捷:炸弹是什么?夏捷说:就是说你能把他震昏!柳月就捅了唐宛儿的腰,说;你才是炸弹的。今日打扮得这么娇,让谁看的?美死你!动手偏拔了她头上一个发卡,别在了牛月清的头上。牛月清取下来,看是一枚大理象牙带坠儿的发卡,说:宛儿,周敏也给你买了这卡子?唐宛儿脸先红了,嗯了一声。牛月清说:你戴上好看的,你庄老师前年去大理开会,也买了一枚给我,太白艳,我怎么用得出来!还一直放在箱里。我只说大理有这货,西京也有卖的!?就重新卡在唐宛儿头上。唐宛儿就用脚踢了一下柳月。柳月从石台跳下去,没站稳跌在地上,把那灰白萝卜裤沾了土。就使劲抖着,重新上来。唐宛儿说:你好大方,遗下那么多好东西也不捡了?!柳月就往地上看,说:什么东西,没有啊?唐宛儿说:一裤子的眼睛珠子,让你全抖了!三人愣了一下,就都笑起来。牛月清说:宛儿这骚jīng想得怪!今日要说让人看得最多的怕只有你宛儿!这时候,鼓乐突然停歇,产品介绍单就雪片似的在那边人头上飞,森林般的手都举起来在空中抓,柳月便跑过去抢了。就见得鼓乐队的人都突然戴上了面具,有的是蚜虫,有的是簸箕虫,有的是飞蛾,有的是苍蝇,奇形怪状,形容可惧,一齐唱起来;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101--!把我们杀死!把我们杀死!杀死!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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