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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回哥,”麦绒找着回回,跟他商量道,“钱花得如流水一般,又不得不花。寡妇人家撑门面越发要紧,这一半年我实在是挖了东墙补西墙。今年地里收下了,我想去卖上~些,你看看,别人都盖房,我这房上还没有添过一页新瓦,家里盆盆罐罐也得换换,炕上褥子也烂了,被子也破得见不得人了,到处都要花钱呀!”
回回很赞成,到了初九,白塔镇上逢集,回回和麦绒装了两个箩筐新麦担去。集市还未到洪期,但一溜带串的摆了好多粜麦子的筐担,麦绒吃了一惊,说:
“这么多粜粮的吗?”
“今年都丰收了嘛j”
“往年都是籴的,今年倒都粜了。”
“农民嘛,靠的是地土吃饭,只要守住地,吃的有了,花的也就有了。这话我不知给禾禾说过多少回,他只是不听。他现在有什么,没有粮也没有钱啊!”
麦绒显得气很盛。站在那里,看着集上过往的人,头脸仰得高高的,似乎是在夸耀:我寡妇怎么样,我有的是粮食,这粮食就是钱啊!她很想这个时候能看见禾禾也到集上来,让他亲眼看看她。
集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粜麦的人继续往这里摆担子,但籴麦的人却很少,常是一些人挨着麦担用手抓着麦粒看,总是不肯jiāo易。一个人到麦绒的麦担前,蹲着,抓一把来回在手里倒,又丢进几颗在口里咬着。
“这号麦还有弹嫌的?我的天爷,这是老阿巴麦,仁仁多饱啊!”
“多少钱呢?”那人问。
“老价嘛,”回回说,“三角五一斤,你要买多少?”
那人狠狠地看了回回一眼,站起身却走了。
“咹,你这买主,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要走了?”
“你这人也是一把岁数的人,说话怎么没个下巴?”那人回过头说;“你那麦子也值得三角五吗?”
一句话,使回回和麦绒都吃了一惊,疑惑得不知如何才好。麦绒说:
“这事才怪了,三角五在往年是顶便宜的了,他怎么说出那话?”
回回便往别的粮担前问价去了,转了好大一会过来,脸色就十分难看,蹲在那里长吁短叹。
“别人和咱是一个价吗?”
“二角三,二角四,上好的才是二角五。”
麦绒叫了一声,呆在那里不动了。
“麦价怎么跌得这么厉害,往年包谷都是二角八呀!”
“这都是怎么啦,粮食不值钱啦?”
“天爷,这一担麦子,才能落二十多元吗?不至于会这样吧?”
“不至于会这样吧?”
两个人说完,都没有了话,直盯着麦担子出神。有好几个买主过来,都说着这麦子好,但还是有给二角三的价,有给二角四的价,麦绒就生了气,摆着手说:
“世上便宜的事都叫你们去拣了?不卖,三角五的价一分也不能少!”
旁边的人都瞧着她笑,说这女人八成是疯了呢。
麦绒只是黑青着脸,也不答言,拿着一双火凶凶的眼盯着过往买主。似乎这些人不是来买麦子的,倒是来合伙要打劫她一个寡妇的。怀里的孩子又直闹着要吃奶,她没好气地就掮了一个耳光,孩子哭起来,回回忙抱过去,千声万声儿哄着。
太阳已经照在头上,影子在脚下端了。好多粜麦的人办成了jiāo易,骂骂咧咧挑着空萝筐回家去了。麦绒的麦还一两没有卖。她要再等等,始终不能相信麦子会这么便宜。那么,她收下的那些麦子,才能值几个钱呢?但是,一直到日头偏西,集上的人稀稀落落起来了,麦价还是不能上涨,她肚子已经饥得咕咕地响。她摆摆手,说:
“回回哥,怎么办呀?”
“你说呢?”
“钱总不能没有呀,卖吧,卖了吧。”
回回就又拉来几个买主,反复在那里讨价,最后双方只差到一分钱在那里不可开jiāo,麦绒说:
“二角五你还不买,你以为这粮食是好种的吗?你是遭了孽了,这么作践粮食?好了,二角五你要不买,我就担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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