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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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死了,大王,他死无尸首葬无坟茔。”那人说。

“他死了?”白朗重复了一句,却突然走近了一步说,“你说奠祀的第一人应该是他,他能比陆星火吗?他能比地坑堡的那位妇人和丫环女子吗?”

那人站了起来,又几乎是伤心了,但却在红日当空之下擦gān了眼泪.说:“陆星火是忠烈之汉,那妇人和丫环有节烈之举,刘松林在láng牙山寨时的功绩不用我说,大王心中清楚,在场众位心中也清楚,他的最大的过错不就是曾为了一个女人私自逃离过大王的吗?但是,当他得知大王被囚,盐池丢失,陆星火去救大王又断了胳膊,他大哭一场,血刃了他的那个女人就奔到地坑堡去了。他没有带多少人,他脱离了大王后只想和那女人寻一处僻静地过安静生活,他还忘不了唱戏,怀恋着舞台上的周瑜,所以,带在身边的只有二人,武艺又平平,但他还是去了。去了地坑堡,才知道那里防备森严,他无从下手,又退回来寻找陆星火。陆星火已经残废,还领人去攻杀过地坑堡,但也差不多把人伤亡完了。他二人那一夜就住在我家,从一更商议到二更.二更又到三更,想不出个好办法来,把一坛酒都吃完了,就又趴在桌上哭。到了五更,陆星火终于想出让刘松林砍了他的头去假降黑老七,然后进入地坑堡杀掉黑贼为大王报仇.学一场古书上讲的荆柯刺秦。这办法是好,刘松林却不忍心陆星火这么死去,陆星火说:你不要和我争了,你就是献了头让我去.黑老七一是信不过我,二是我一条胳膊也无力杀了黑老七。就借说他去上茅房解手,在那里用刀自割了头。刘松林那时没有哭,他把陆星火的头血滴在酒里面喝,他说:兄弟,刘松林现在不是刘松林一个了,刘松林是陆星火和刘松林两个人了:就带了头赶到地坑堡。黑老七果然相信了他,让他端了陆星火的头进了他住的厅院里,他首先要黑老七先拿出三百两

银子放在一边,再要黑老七把烟土准备好,说他烟瘾犯了需要抽烟。黑老七一一照办了,要他端上陆星火的头来,却不让他近身。不让近身怎么能行呢,陆星火的头颅下是藏好一把短刀的,他便说:‘我还有个请求,黑山主一定答应我!’黑老七说:‘什么请求?’他说是陆星火的嘴里有一颗金牙的,请求能让他敲了那一颗金牙!黑老七嘿嘿笑了,让人把头递给了他,他一边往黑老七跟前走,一边掰弄头颅的嘴,忽地从头颅下抽出短刀,却一脚踩在了一块瓜皮上滑倒了。他再要爬起来,一切都来不及了。大王,你是知道的,刘松林抽烟土抽上了瘾,没烟是没劲的,他从我家走时是抽过三个顿时的烟的,但到了地坑堡,烟劲还是过去了。他没能爬起来,黑老七的左右兵卒就乱刀将他砍了,砍成一堆ròu泥了。刘松林死后,黑老七是胆战心惊了,刚才那位小兄弟谈到丫环的字条使黑老七几乎要疯了,这根源也一定是有了刘松林的谋杀才产生了效果的。像这么英勇之人,大王不但不追奠他,反倒还骂他贼逆,我那兄弟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宁啊!”

那人说到这里又哭起来,白朗已经支持不了了,瘫坐在了条凳上,反复地说:“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大王!”刘松林的哥哥说,“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大王现在就刀劈了我,他们是可以作证的啊!”

拥集在观看热闹的山民中就有两人走来跪下了,自报他们曾是黑老七的左右随从,他们是亲眼看见了这壮烈的场面。黑老七杀了刘松林后,即关了厅院大门,封锁了消息,所以地坑堡的别的兵卒是不知道的。待到黑老七最后死了,他们不愿再上山吃粮才回家务了农的,今日原也不来瞧这种热闹,是刘松林的哥哥特意要他们来作证的。

白朗的脸色黑沉起来,他没有再将酒端起来奠祀,也没有落下一滴泪,而是离开了那个他一直站着的高台阶,向着众山之王和他的部下喽罗走来,喃喃地说:“还有我白朗不知道的人吗?还有替我白朗死去的我不该忘了的人吗?”他的样子非常地虔诚又非常地令人恐怖,当目光落在十个山主身上时,有两个山主突然脸色煞白,扑咚扑咚差不多一起跌倒在地昏迷不醒了。

酷热的夏天使所有的人都在这沉重而窒息的气氛中支持不了了,两个大王的昏厥使人群骚乱,立即有喽罗去舀了绿豆汤来灌,想这汤水灌下必会败了火气,但两个山主紧闭了双目却在高声说话了,一个说:“你说呀,你快说呀!今日不说哪儿还有说的地方呢?”一个说:“我怕哩”。一个就说:“大王是白朗大王。不是真个白láng吃了你吗?”一个还说:“我还是不说。”一个就生气了说,“跟你这不出息的男人我算倒八辈子霉了!你不说我说了吧!”两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互相不看,接应自然,又全然是夫妇口吻,有人就骇声叫道:“这是鬼附身了,这是通说了!快拿簸箕桃条来盖住抽打!”那一个说着妇人腔的大王就闭目发怒了:“谁要打我,我是来向大王诉冤的!”有人就问:“你是谁,你要向大王诉什么冤?有冤你到县衙公堂去!”那妇人腔就说:“我是七星镇兴茂客店的娘子,他是我的丈夫,我们在客店是接待过你们láng牙山寨的人,是二十个人,他们说是要去打黑老七要去救白朗大王,我们夫妻自给他们酒喝白给他们ròu吃,可他们天明一出店碰上地坑堡的人就打起来,他们是全被杀了,那地坑堡的人就又来到店里找我们。院子里一刀戮了我丈夫.进厨房又找我。我跳进水瓮里,头上顶着葫芦水瓢,但还是让找到了。他们说我是láng牙山寨人,我说老娘不是,但老娘看不起黑老七,他不去杀官兵却关了白朗大王,他是小牛牛!他们问我小牛牛是什么?我说是小娃的几巴!他们就一刀砍了我的右胳膊。我知道我不得活了,就骂黑老七,他们说你再骂砍了左胳膊!我还是骂,左胳膊就砍了。我倒地上还在骂,他们就割我的舌头,最后连奶也割了……”说到这里,另一个就说:“你不要说了,我来给大王说,大王,我夫妻不是láng牙山寨的人,我夫妻是为láng牙山寨死的,为láng牙山寨死的能不能说给你大王呢?若大王不肯理我们,我们这不是死得太冤吗?如果大王能理我们,就把我们也当了láng牙山寨的人,大王奠酒那我们夫妻也能去享受一口了!”脸色更加难看了的白朗不知该怎么处治眼前的事故,他为着两个山主的突然昏厥而耽心,也为着昏厥的山主怎么说出这一段全然是别人口吻的话而疑惊,他说:“为我láng牙山寨死的人,当然是有一份美酒。”此话一落,倒在地上的那一个山主便说了:“娘子,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遂夫妻两种声调同时说道:“谢谢大王!”而也是两个大王在这一时睁眼坐起来,浑身冷汗淋漓,虚弱无力,犹如gān罢了一场最苦最累的活计。众人忙问是怎么啦,他们只说刚才脑子嗡地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众人面面相觑而毛骨一齐悚然了,这是一场鬼魂附身的通说无疑,那么,在得胜相庆的今日,在白朗大王酒奠亡灵的láng牙山寨上,召唤来的是多少的鬼魂!兴茂店的夫妻来了,而并不是láng牙山寨的人却为láng牙山寨死去的又何止这一对夫妻,会不会也要通通到来附体通说呢?众山之主和每一个兵卒喽罗都脸色蜡huáng惊恐不已,便有年纪稍大的老兵急去将接收的火纸以铜钱拍打了当场焚烧,企图让到来的鬼魂得到一份yīn钱而安而息。偌大的纸火蓬蓬燃烧,纸灰如万千黑色的飞鸟在漫空飘浮,并不阻止的白朗也抬起头来,久久地盯着一叶纸灰在那里方向不定地游动,最后就静落在他的头上,他没有拂去。

这时候,从寨子下上来了一队人,形容憔悴衣衫破烂,领头的正是领了自朗的命令下山招收旧部的那个头目。他上得寨来被这纷乱而恐怖的场面所惊,也被白朗大王苦楚得僵硬了脸面的神色所惊,就跪下了,同来的旧部也跪下了,所有的láng牙山寨的兵卒喽罗全都跪下了,齐声叫:“大王——!”

大王白朗木木地看着他们,终于趋前扶起了那个头目,问道:”就召回这么些人吗,旧日的兄弟都不愿再来了吗?”

头目说:“回禀大王,只要是旧日的兄弟,全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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