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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槽没能挖出石碑子,惹得古炉村一片是非,要再挖也不可能,心里越发是烦,见啥气啥。马勺在院门口给狗梳毛,见了霸槽担了一担碎石子,说:gān啥呀?霸槽说:洗石头呀!马勺说:洗石头?神经啦?!霸槽说:你才神经!马勺说:好,好,我神经。我两鞋划了个口子你给补补。霸槽说:不补!马勺说:给你钱的你不补?霸槽说:不补!狗翻起身咬过来,霸槽一脚把狗踢翻,说:你咬我?我还想咬你哩!
回到小木屋,杏开家的猫卧在门口,便把头发梳了,等着杏开来,等了许久,杏开没来,把头发又刨乱,端了装着那块软ròu疙瘩的水盆坐在门口,心里想:你倒是个啥呀,没鼻子没眼又没嘴!
暖和的风从屹岬岭chuī过来,chuī得路边的糙往上长叶子,chuī得爬在树上的小灰蛾子翅膀一扇一扇,扇得有了huáng的粉的颜色。麻雀子从镇河塔上往河堤上飞,那不是飞,是石头疙瘩在扔,或许那不是麻雀子真是石头疙瘩,chūn天里的石头疙瘩都能飞了。霸槽困了想打哈欠,啊——欠,就连打了几个哈欠。公路上有一辆自行车拐来歪去地就在哈欠声中骑过来了。骑自行车的是个老汉,停在门口要充气,突然看到了软ròu疙瘩,说:啊这哪儿弄的?霸槽说:挖的。老汉说:啊哪儿挖的?霸槽说:土里挖的。老汉说:啊卖的?霸槽说:卖的。霸槽看着老汉,老汉鼻子下都是胡子,没见嘴,他说过了卖的,却又说,你知道这是啥吗就买呀。老汉说:你还考我哩?太岁么!太岁?霸槽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是听说过太岁,以为是个传说,原来还真有太岁,这就是太岁?!老汉说:你不知道?霸槽说:我不知道我挖哩?!老汉说:太岁头上不动土,你敢挖了太岁?你好着吧?霸槽心里也惊了一下,说:你看呢?老汉就看着霸槽,说:气色还好,你能镇住。这东西你镇不住它,它给你带灾的,能镇住了它给你添运哩。咋卖的?霸槽说:卖眼。老汉说:卖眼?霸槽说:你看看就是了,不收钱。老汉说:你这小伙说话不算话的。霸槽说:你老还连嘴都没有哩。老汉一撩胡子,说:这不是嘴?自己先呵呵地笑,就告诉霸槽,这泡太岁的水喝了能养人哩,如果吃了ròu还能祛病qiáng身延年益寿的,当下趴下头就在盆子里喝了几口,又指头蘸了洗眼睛。霸槽见老汉有趣,从屋里拿了个小陶罐,盛了半罐水让老汉提走了。
霸槽没想到自己挖了个太岁,太岁还有这么多好处,就想起故事里常说有神仙扮着白胡子老头或没牙的老婆婆给人点石为金,这老汉是不是真个的神仙要来给他点化的?心qíng好起来,而且有了一种冲动,对猫说:你站起来!猫卧着不起来。他把猫的前爪提着要猫站,一丢手,猫又卧在地上,他说:你就是平地里卧的货!
这个晚上,霸槽把太岁水喝了半碗,天亮起来,眼角再没有了眼屎,额上鼻子上的红疙瘩消了许多,就信了老汉的话,珍贵起了太岁。再是把狗尿苔叫来,让狗尿苔喝太岁水,说喝了能长个头。狗尿苔喝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味道,但还是靠住门,让霸槽在门扇上画线,要看十天半月里能不能长了个头。
霸槽去河里淘米,要狗尿苔在小木屋掏灶膛里的灰,狗尿苔掏了一会,拿筷子去戳太岁。戳一下,太岁动一下,心想喝太岁水能长个头,那吃太岁ròu更能长个头的,忍不住用刀子割了jī蛋大一块,没流血,像割豆腐,偷偷装进怀里。等霸槽淘了米进来,狗尿苔就说他回呀,霸槽说:这么急着回呀,是不是偷我东西啦?狗尿苔说:你能有啥叫偷的?霸槽看了看炕,炕上的手电筒还在,看了看灶台,灶台上放着的墨镜在,霸槽突然笑了,说:狗尿苔,你狗目的竟能笑我穷?这屹岬岭就是我的,这州河也是我的,你等着看吧!狗尿苔掖着怀就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等着哩,将来你把屹岬岭的云给我一片就行了。他想笑,没敢笑,小跑起来,颠得屁扑嗤扑嗤地响。
兴冲冲跑到村口,婆却在村口转哩。婆近来没事了老爱在村口转。出脓的耳朵笨多了,听不清人说话,也就不大说话,一个人在傍晚时看屹岬岭上云雾一股子一股子往上长,像是长了一棵一棵白树,又像是煨了火冒烟。看猫从那麦糙集子下悄无声息地钻出来,腰身拉得很长。看犁完地回来的牛从巷道里小跑而过,那后腿咧拉着像是人在跳过河里的列石。狗尿苔知道婆看这些都是为着剪这些,他也就在土塄的野糙丛里抓住了一条蛇,提着蛇尾巴抖,抖得蛇直直地垂了,让婆看蛇身上的花纹,说这绿比杏开那件衣裳绿得浅,但翠得多。婆说:快丢手,快丢手!狗尿苔见婆高兴着,就给婆撒了谎,说牛铃刚才求他了,让他晚上去做伴睡哩。婆应允了他,只叮咛黑来睡觉睡醒点,别两个人都尿炕,那炕就尿塌了。
太岁ròu是在牛铃家煮了吃的,ròu并不香,有点像煮熟的蘑菇。但半夜里两人都觉得肚子里烧热,口舌发gān,喝了一瓢凉水,竟然再没瞌睡。
第二天,狗尿苔担心霸槽会发现太岁少了一块ròu要寻上门打他,而霸槽没来。他见人就说霸槽养了个太岁,太岁能治病,还想再去小木屋,却没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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