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霎时天地间的所有刺耳都于此刻重归寂静，宋吟又低着头，望向自己方才拉弓的手，整条胳膊颤抖地厉害，隐藏在宽大袖袍中，大抵在别人看来，他只是在原地等待怵雨的作用罢了，但实则他已完全无法动弹，或许他只要踏出半步，整个人便会脱力直直摔向地面。

灵脉灵气仍极速流失，忽骤弓身暗纹发出与之呼应的震颤，每当最首那根怵雨箭失去冲力时，其余的箭矢便会抵着其箭尾，一节一节地将其推进。地面双重阵法加固完毕，姜泠琳在慕杉的指导下站在最佳催动的位置，两印交叠，光柱冲天而立，宋吟眼见其拔地而起时，身形晃了晃再无力御剑，他强撑精神让自己不那么快落地，但灵脉太盛，是他身体强度与心脏承受不住的威压，如若没找准好时机回到地面，恐怕他会被灵脉那强大的吸力无法控制地坠入深处，随后死无葬身之地。

“叮铃——”

银铃声不知从何而来，至少不是此时会出现的悦耳，宋吟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要被挤得粉碎了，手指微微弯曲都好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忽骤脱手时，他下意识去抓，却整个人像断翼的飞鸟般，整个人疾速朝地面砸去。

“宋吟！”毕于添快跑几步欲冲去接人，可他才动几米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能量纠缠，双脚被死死吸在地面不得动弹，法阵开启的同时，竟将他们所有人剩余的灵力皆索取夺走，毕于添怒道：“慕杉！你这是什么阵法！”

哪里有阵法强夺在场人的灵力，这分明是已经被列为禁止的邪魔歪教的法门！

阵中慕息慕沣脸色衰败，灵力消耗最大，慕息手指沁血，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没入衣衫，她失控地尖声呼痛。慕杉充耳未闻，寒剑出鞘将掌心割破，鲜血涌动，不断灌入阵法中。

“叮铃——”

“你要是死了，我这些年不就白养你了吗?”

女人音调慵懒，像是没睡醒般，她勾动手指，宋吟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她飞去。

金色发丝只用一根发带缠绕，衣裳是最简单的白底水纹，她揽着怀中与她体型完全不相符的青年，左手宋吟右手忽骤，湖色指甲在忽骤内刃滑过，皮肤却并未有丝毫损伤。

威压于她来说似是入无人之境，她轻声道：“怵雨箭用得不错，能控制住这般威力的风，总算是没白把忽骤交给你。”

宋吟闻言，这股熟悉的嘲讽与极清淡的茶香，他已极多年没再挨过教训。想苦笑却又笑不出来，他心底只觉得侥幸，侥幸怵雨能勉强拖住时间给姜泠琳他们起阵的机会，侥幸被突然驾到的师父接住，没被摔进灵脉身死魂散。

“师父你怎么来了?”

没等到师父说话，宋吟便两眼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嬴疏扶着宋吟的头，微不可闻地叹息，转而望向慕杉所在的方向，慕杉分明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却装作不知道。慕杉现在的状态看似艰难，实则还不到极限，或者说他大抵是等着宋吟出手的。

然而她这个傻徒弟还以为慕杉毫无招架之力，觉得要输，这才出手直面灵脉。

嬴疏将手指放在唇边，冲毕于添露出淡淡的微笑，毕于添刚想问嬴疏为何在这，却莫名其妙一声都发不出。

阵法逐渐起效，漩涡逐渐减小，怵雨箭的威力还在，仍不断吸引着雨水回归云层，箭矢尾羽带着如同星辰般点点光晕，嬴疏将带来的唤风剪头放在宋吟怀中，想了想又变了个绳子将其穿好挂在宋吟脖子上。

她将宋吟带离泰山百里之外，直至天光乍现，日光破云而出沐浴大地。依稀可见被劈成两半的泰山，灵脉的光泽却已不再，空气中蕴含的稀微灵气催发植物生长，诸多妖兽出现在树林之外的地方，静默地观察四周，凡人从路边走过与妖兽面对面，吓得屁滚尿流连锄头都没来得及捡。

宋吟气息微弱，有进气没出气地，无论如何唤他都唤不醒，掌心中也不再温热，整个人安静地不像话。

“上次从长安回来你也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乖得要命。”

“罢了。”

嬴疏无奈道，“即嬴宫不可能护你一辈子。”

再说人的一生能有多长呢?对宋吟来说太短了，短到本该经历的阳寿甚至都只享受了二十余年。

醒来时，宋吟发现自己躺在红池中，荷花盛放粉红鲜艳，湖水波光粼粼，荷花花蕊中的粉末随风飘散，然后汇集成一道金色的线。浑身的衣裳都湿透了，但宋吟却并不觉得冰凉，反倒有种别样的自在。

这条金色的线搭在宋吟脉搏处，引着他起身往湖外走，嬴疏捧着一大束荷花，站在岸边等他。

“师父。”宋吟拢了拢领口，让自己尽量端正些，透过水面他发现自己胡子拉碴根本见不了人。

嬴疏说：“近来大家都不叫师父了，听生花说师尊这个称呼最稳妥。”

“是，师尊。”宋吟抱拳道。

“你过来让我看看伤怎么样。”嬴疏脚尖微点，一阵风似地飘到宋吟面前，宋吟双手平举，在师尊面前转了一圈，嬴疏点点头说恢复地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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